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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美人

接下来两天,  谢钰都一天三遍按时来药园报道。

他也不做什么,只来送饭,有时低低说几句,有时只在院门外瞧一眼。

偶尔得闲,  也会进到院子里来,  在树荫下同渐渐康复的马冰看书,  偶尔相视一笑。

两人谁都没再提外头的事,  仿佛齐齐忘记了似的。

但他们都明白,  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偷得一刻是一刻。

看得多了,  王衡就觉得有些没眼看。

他娘的,  欺负老夫如今孤家寡人了么?

“干脆你住我这儿算了!”

这一日,谢钰又提着大食盒过来,  王衡没好气道。

谢钰一怔,郑重地望向他的屋子。

王衡暴躁,你他娘的还真想啊?

老子就是顺口骂人,骂人你懂吗?

谢大人认真思索片刻,  歉然道:“多谢美意,  不妥。”

王衡:“……”

王衡沉默片刻,  仗着大夫的身份拉下脸撵人,  “……病人要静养,  放下饭就滚蛋!”

不妥你个腿儿!

还美意,美得你吧!

谢钰:“……”

面色红润走出来的马冰:“……”

不是,您这一把年纪的,  睁着眼扯谎不好吧?

但王衡还是得逞了。

看着稍显落寞的谢钰离去的背影,  他忽然就有点感受到了传说中一道簪子划出银河的王母娘娘的快乐。

啊呸,  责任!

转眼到了六月十五,  赵夫人早早命人打点好车马行囊,带着马冰一起往福云寺而去。

明日高僧正式开坛说法,为表郑重,好些人都是提前一日去的。

“连着下了那么多天的雨,总算放晴了。”

入目皆是高高的蓝天白云,赵夫人顿觉神清气爽。

她本是江南人士,但随丈夫异地做官久了,竟有些不大适应连阴天了。

马冰伸了个懒腰,翻身上马,“是啊。”

被王衡按在院子里养了四五天,人都快发霉了。

正好出来溜溜。

赵夫人冲她招手,“你这孩子,大病初愈,怎的又骑马?出了城,风大,吹着不是耍处。快下来,咱们娘儿俩一同坐车。”

前儿得知马冰发烧,把她吓了一跳,后头又亲自去瞧,却碰上送饭的谢钰,什么都懂了,然后便只抽空打发人去问情况。

“我已好了,”马冰伸了伸胳膊腿儿,卖力显示自己的健康,“您看。这么热的天儿,风能硬到哪里去?您就让我松快松快吧。”

“那好歹穿件披风。”

有种冷叫长辈觉得你冷。

稍后谢钰看见大夏天还裹着披风的马冰,神情十分复杂。

后面的元培已经趴在马背上笑疯了。

“哈哈哈,病了一场,这是把脑袋烧坏了吗?”

马冰正耷拉着脸,琢磨想个什么理由才能把这滑稽的披风弄下来,隐约感觉到两道熟悉的视线。

一扭头,谢钰?

他也要去?!

谢钰打马过来,看了她的披风一眼,“涂大人给我放了假,正好护送夫人。”

马冰斜眼瞅他,不信目的真就这么单纯。

不过在这之前,她就做过许多设想,若谢钰没有察觉,自然一切都好。若是他察觉了……结果也不会有变化。

日头渐渐升高,火辣辣的阳光洒下,马冰顿时觉得自己仿佛背了个乌龟壳,额上隐有汗意。

谢钰皱眉,直接抬手将她脖子下的蝴蝶结一扯,抽走披风,“素日你对我的那针尖对麦芒的锐气哪儿去了?”

赵夫人关心则乱,大热天弄个披风给你,你竟还乖乖披着。

以往我说点什么,怎么不见你这样配合?

马冰也觉得自己有点傻,还有点心虚。

“你跟赵夫人……不一样么。”

谢钰差点给她气笑。

所以你就只听别人的话?

我不配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理!

哼!

马冰瞅了他一眼。

谢钰别开脸,嘴角紧抿。

生气啦?

两匹马都是熟马了,走在一起也挨挨挤挤的,马背上的两个主人自然靠得极近。

趁大家不注意,马冰伸出手指,轻轻扯了扯谢钰的袍角。

谢钰低头,看着那根手指顺着自己的衣角绕啊绕,什么脾气都没了。

那边赵夫人又派人传话,说:“天热了,夫人让姑娘别热坏了,披风奴婢带回去吧。”

然后丫头就见那件绣着蜻蜓莲花纹的烟紫色披风,被谢大人递了过来。

丫头:“……”

怎么就到了您那儿?

队伍中有马车,又不着急赶路,速度便提不上去。

到福云寺少说还得有一个多时辰,少不得要找些话来说。

马冰问王河的案子怎么样了,谢钰摇头,顿了顿,“只怕要成悬案。”

白石镇的人口风太紧,迄今为止竟没有一句破绽,衙门迟迟找不出新的有力证据,案件就此搁浅。

大部分人骨子里就有种对官府的畏惧,往往耐不住几次询问,就会吐露实情。

但如果他们意识到还有别人并肩作战,获取真相的难度就会成倍增加。

为了维护来之不易的太平宁静,不光他们自己不说,还会监督警告别人不许说。

谢钰觉得,或许外人永远都无法知道王河被害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马冰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天意如此。”

说起来,那件案子当真有些玄乎。

若非亲身经历,谁能想到一具被埋下去不久的尸体真就那么巧,被老鼠啃了个精光?

这么一弄,就算原本有线索,也全都进了老鼠肚子。

而那些老鼠又大多进了猫肚子,一层套一层,迁怒都没处去。

就是不知道那于屠户知道了自己平时意图亲近的小猫咪们吃了吃人肉的老鼠……会作何感想?

原本谢钰并不信什么天命天意的,可面对马冰这句,竟也没法辩驳。

开封府的人确实尽力了,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头什么都没有,除非凶手耐不住自首,否则还真不好办。

夏日炎炎,开封府的贵人们懒怠出门活动,难得有个由头出城纳凉,便都跑出来。

走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开封府的车队就在各个路口遇到好几拨,都是打着听经的由头出来吃斋看景的。

随便拿眼睛一溜,马车上全是各家的家徽和纹饰。

主人,侍卫,仆从,行李车马座驾,浩浩荡荡,队伍越拉越长,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滚滚烟尘。

路边的大柳树长得极其茂盛,长长的枝条直拖到地,随风摇曳,好似美女飘逸的长发。

马冰顺手抓了一根,截了一段细细捏着,视线从那些华贵的马车上收回,貌似不经意地问:“谢大人觉得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话如何?”

谢钰看了她一眼,“此乃治国之本。”

若达官显贵凭借身份肆意妄为,天下必将大乱。

所以陛下才认命他为开封府军巡使,为的就是压制那些自视甚高的权贵。

随着揉搓,马冰的指尖渐渐染上淡绿色的树液,浓郁的草木味充斥鼻腔。

她将树枝的芯小心剥离,只留下软趴趴的树皮筒,放到唇边轻轻一吹。

“嘀~”

响亮的柳哨声传出去好远,连胯/下的大黑马都下意识抬头,眨巴着大眼睛到处看。

什么东西叫?

“皇亲国戚,也是如此?真的会有人大义灭亲么?”马冰歪头看向谢钰。

即便她不开口,这个问题谢钰也已在过去的日日夜夜间想了无数遍,答案清晰可见。

“若果然做错了事情,就该面对,与身份无关。”

上行下效,若上面的人犯了错就逃避,又有何颜面训诫下面的官民守法?所谓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也就成了一句笑话。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底一片坦荡,没有丝毫迟疑和心虚。

马冰看着他,心中感慨万千。

“那么马姑娘,”她没有再开口,谢钰却转过来问道,“若你遭遇不幸,是否会迁怒罪魁祸首的后人?”

这个问题困扰他许久,答案对他至关重要。

马冰没有马上回答。

长久的沉默过后,她才语气复杂道:“最初,确实是有的。”

这个问题,同样困扰她许久,不然面对谢钰时,就不会有那么多顾虑。

几年前她离开西北时,先帝已经去世,当时她就想着,父债子偿,不如效仿传奇,刺杀当今,以报血仇。

可走的地方越多,见闻越多,马冰渐渐意识到,她的想法太简单了些。

如今在位的实在是个好皇帝。

他登基之后,减免赋税,修筑水利,任用贤臣,百姓们吃得更饱了,穿得更暖了……

且不说孤身刺杀的行动能否得手,若得手,皇子们尚未长成,外戚和先帝留下的几位王爷必然伺机而动,岂非又要天下大乱?

而她,是否会成为千古罪人?

她见过经历过的死伤已经太多,实在不想再看到无辜者丧命,百姓流离失所。

来到开封后,马冰又得知,昔年的仇人们大多风光不再,要么被架空,要么被打压。

她的心中不是没有波澜。

也许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结果,当今为掌控权力顺势为之,但无论如何,他的所作所为确实稍稍弥补了先帝的过错。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

现在的皇帝,至少目前为止,与先帝确实是不同的。

谢钰看着她。

最初?

那么是不是说,现在……

但这种彻骨之痛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

若那样简单,又怎么会有冤冤相报何时了的老话?

觉察到他的注视,马冰也转过脸来看他,目光幽深,一时无言。

谢钰觉得,她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在透过自己,看别的什么人或事。

伴着谢钰眼中的关切,马冰的视线渐渐放空,仿佛穿过他的身体,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她经常在深夜无眠时反复拷问自己:

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吗?

如果家人泉下有知,他们会欣慰,还是别的什么?

仇恨延续至今,已至三代,还要继续下去吗?

还会继续下去吗?

都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谢钰是仇人的孙子,公里公道的说,当年的事与他无关。但又有人说,父债子偿,马冰很难一点儿都不心怀芥蒂,半点不迁怒。

凭什么你的家人做下那样的滔天大罪,却可以高高在上,后人高枕无忧,延续荣华富贵?

但世上还有另一句话,“爱屋及乌”。

当年,还不是清武侯的谢显初入朝堂,还没站稳脚跟便不顾各方压力,与数位大臣一起为西北战事进言,力保他们的身后名……

所以,谢钰不仅是她仇人的孙子,还是恩人的儿子,当真叫她又爱又恨。

先帝信佛,晚年尤甚,在位时广修佛寺,短短几年内,开封城内庙宇横行,香火满地。

说是出家人六根清净,游离红尘之外,可那些庙宇却座座广大巍峨,处处金碧辉煌,不知耗费多少民脂民膏。

当今登基后国库空虚,便寻了由头,抓了许多出头的所谓大师,由此顺藤摸瓜,抄了几个贪官的家,一并查封许多寺庙。

在册的寺庙名下多有田产,非但不必纳税,日日还有信众送食送饭、广添香油钱,并贩卖香烛珠串,简直富得流油。

把开封府内的知名寺院查抄个七七八八后,国库迅速丰盈,剩下的这才回过味儿来:

啊,果然是换了主子。

于是各个缩起脖子,简朴之风迅速风靡。

如今城中仅剩的几座庙宇便如惊弓之鸟,生怕哪天皇帝突然缺银子使,再行发作,也不大敢张罗大活动,渐渐寥落。

久等再次下手的时机不到,皇帝私下与谢钰等亲近人说起时,语气间不乏遗憾。

不得不说,一口气吃成胖子确实很痛快。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如此表现,下头的臣民自然效仿,也都将视线转移到城外那些原本不起眼的庙宇上。

福云寺便是其中之一。

福云寺地处深山野林,往来车马不便,以前只有附近几个村镇的百姓偶尔去拜一拜,庙宇破败,香火稀疏,里头稀稀拉拉几个大小和尚也都瘦。

可这几天幸得同行衬托,竟意外风光起来,又有各处出家人来投。

人怕出名猪怕壮,同行们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把个主持连同上下大小僧众都唬得了不得,越发谨言慎行。

福云寺等闲不接受香油钱,实在推辞不过,便只修补佛像,更新彩绘。

再有剩的,就把那些破败的房屋修缮一番。

若还花不完,他们也不敢擅留,逢年过节便施粥舍药,一来叫朝廷看到他们的忠心,二来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几年下来,皇帝果然欢喜,还曾亲口夸赞。

如此一来,外头的人自然越发趋之若鹜。

只难免私下抱怨,太过偏僻清苦了些。

不过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附近几座大山绵延,统共就这么一座寺院,地方有的是。

随着信众增多,福云寺硬着头皮增加了许多院落,分为东西两处,男客在东,女客在西。

佛说众生平等,那些院落也都是一色的小小二进院子,并无高低贵贱之分,爱住不住。

众人到时,方丈也不出来迎,只有十来个小沙弥在门口候着。

赵夫人等人在山门口下了车马,按着指引去往各处院落。

谢钰等人先帮几个女眷送了行李,安置住处。

说是女眷,统共也就赵夫人、马冰,和跟着的几个丫头婆子,加起来不够十根指头数的,故而行李也还简单。

但隔壁几个院子却不甚清净,隔着几道院墙都听见各色大呼小叫,一时骂小厮粗手笨脚碰坏箱子,一时又嫌谁手脚不灵,放错了地方,乱哄哄一片。

赵夫人皱眉,“虽说未必真心信奉,可好歹到了佛祖地面上,便是装,也该装出个样子来。”

马冰知道她素来喜静,若这么放任下去,只怕接下来几日都不得安生,便起身道:“我去瞧瞧。”

赵夫人一把拉住她,“哎你这孩子,可别冒冒失失的。”

能住在这附近的,想必都是有来历的,得罪了人事小,小姑娘家家的,别去吃了亏。

谢钰在外面道:“我陪她去。”

赵夫人就笑了,松开手,“也罢。”

顿了顿又道:“咱们虽不爱惹事,却也不怕事,若受了委屈,只管回来说。”

其实她自然晓得有谢钰在身边,想必没有那不长眼的跳上来招惹,但做长辈的,难免多操些心。

谢钰和马冰就都乖乖应了,一起往外头去了。

元培正无聊,见状也从地上蹦起来,“带我一个!”

谢钰瞅了他一眼,心道你就多余!

左边的院子安安静静的,也不知住没住进人,三人只瞧了眼,便先往右边去。

那边一色仆从出出进进,里头叽叽喳喳,简直闹得鸡飞狗跳。

三人才刚过去,就听里面“啪”地摔碎了什么东西,“这样粗茶也配给我用?”

大约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姑娘,嗓音并不难听,但过于骄纵,难免令人不喜。

紧接着,一个小和尚抱着碎瓷片退出来,低着头,瘪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

见他们过来,小和尚飞快地用袖子抹了脸,认真行了个礼,“几位檀越好。”

马冰见他年纪甚小,顶了天不过十岁,脸颊子上还有些软鼓鼓的肉,便有些心软,过去问道:“怎么啦?”

小和尚的半边僧袍下摆都被打湿,上面还沾着几块细碎的瓷片渣子,约莫是刚才被飞溅的茶壶波及。

他本忍着没哭,可马冰语气这样和气,眼眶不由得泛了红,小声道:“里面的施主嫌弃茶水粗糙,茶具,茶具也不堪使用……”

他去年才来福云寺,头一回接待贵客,却没想到贵客这样难伺候,心中难免委屈。

元培一听,便不忿起来,“谁不知道福云寺清苦?若受不得委屈就别来!”

欺负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大约是里头的人也觉得不妥,正说着,就见一个嬷嬷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个荷包。

她本是追着小和尚来的,结果一出门,却见对方身边站了三个人,先是一愣,然后马上行礼问好:“见过小侯爷,元大人。”

呦,还是熟人?

不过元培和谢钰平时只在外头做事,本就不爱与人结交,更何况还是别家女眷,故而没有任何反应。

那嬷嬷也有些尴尬。

自家小姐刚耍了性子,却被这位爷碰个正着,回头知道了,保不齐怎么后悔。

她陪笑道:“才刚小姐晕车,难受得紧,言语冲撞了这位小师父,实在不好意思。”

因谢钰在场,她一咬牙,临时换了个更丰厚的荷包,作势要往那小和尚手里塞。

结果那小和尚吓得直往后躲,“使不得,使不得,师父说过,不许收人家的东西!”

他觉得这户人家是不是有毛病?

才刚那位小姐分明活蹦乱跳的,哪儿晕车不适?

一会儿发脾气,一会儿赔不是,红尘之外的人都这么喜怒无常的么?

果然师父说得对,还是出家好。

那嬷嬷一只手僵在半空中,又不好抓了人硬塞,十分尴尬。

小和尚看她的眼神跟看老虎似的,忙不迭行了一礼,一溜烟儿跑了。

嬷嬷越发尴尬。

“张嬷嬷,怎的还不进来?”才刚摔茶壶的女子有些不耐,主动找了出来。

马冰抬眼一瞧,果然是个娇养的美人,一身绯色纱衫,乌压压云鬓高耸,柔嫩嫩雪肌朱唇,水汪汪杏眼桃腮,十分美丽。

只是眉目间有些骄纵,令这份美丽大打折扣。

那女郎看见谢钰等人,先是一愣,继而竟流露出几分娇羞的喜色。

但见她莲步轻移,轻飘飘上前行礼,仿佛眼里只剩下一个人,“小侯爷。”

哦吼。

马冰高高扬起眉毛,抱着胳膊,转过脸去看谢钰。

谢钰满面茫然:

这谁?

那女郎似乎对谢钰的反应有些失望,捏着帕子说自己叫田淑,“家父田嵩,兄长田斌,曾与小侯爷一起打球。”

田嵩?!

马冰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家的女眷竟住在隔壁?

这是什么……孽缘!

另一边,谢钰和元培也有些惊讶。

田斌?

就是之前在球场上强出头被骂的家伙?

说曹操,曹操到,三人正为这样的巧合惊讶,就从东边过来几个人。

其中一个看见马冰后惊喜非常,双眼放光的跑过来打招呼,“马姑娘,好巧啊!”

这算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

佛祖见证,我们有缘!

马冰一看他就有些头疼,“季公子。”

来的可不就是田斌和季芳。

落后几步的田斌也对眼前的局面感到错愕。

自从几年前自家妹子去看自己打球时,无意中见了谢钰一眼,便情根深种,私下里说非他不嫁。

包括田斌在内的田家人虽未制止,却觉得希望不大。

谢钰出身高贵,长相俊美,难得还备受当今喜爱,年纪轻轻便前途无量,若真能与他共结连理,至少往后五十年,田家足可屹立不倒,莫说重返昔日荣光,便是更上一层楼也不是不可能。

但问题就在于:

所有家中有女孩儿的达官显贵们都这么想。

而且当今皇上就有点剑走偏锋,宁德长公主和谢显也是一个赛一个不按常理出牌,摆明了“我们已经足够高贵,不需要联姻锦上添花”,叫那些人完全无处下手。

几年下来,田嵩等人已经差不多放弃跟与皇家联姻的指望,开始在私下划拉女婿人选,田斌自己也这么觉得。

但现在,是做什么情况?

他心底难免滋生出一点贪婪的指望,如果,他是说如果……

“原来小侯爷也在,真巧。”

田斌快步上前见礼。

直到这会儿,季芳才回过神来,发现现场不光有马冰在。

自从上回的马球赛后,季芳很有点十年怕井绳,直到现在都没碰过球杆。

现在一对上“罪魁祸首”,本能地腿软肝儿颤,恨不得再也不见他。

但马姑娘也在啊,他又不舍得走。

季芳硬着头皮给谢钰行礼,后者面无表情,没有半点回应。

马冰就觉得现在的氛围过分微妙,下意识看向田淑,结果发现那姑娘正两眼不眨,痴痴地盯着谢钰看。

于是她又顺着田淑的目光看向谢钰,又发现谢钰正黑着脸瞅季芳,似乎还想再从哪儿抄起马球杆,给他来上那么一下。

马冰:“……”

这都什么情况!

唯独元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间或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奸笑。

田斌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出声打圆场道:“难得在这里偶遇小侯爷,不如去外头吃茶?听说这里的点心也是一绝。”

因着之前的经历,他也不敢再叫谢钰的字攀关系。

说这话的时候,田斌下意识看了马冰一眼。

这位姑娘瞧着有点面熟,看样子,似乎是和小侯爷他们一起来的,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来历,与小侯爷又是什么关系。

听季芳刚才的话,非但认识她,甚至还十分痴恋,可看小侯爷的脸色……

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却听谢钰冷冷道:“并非偶遇,实因令妹聒噪,吵得四邻不得安生。”

此言一出,从田斌兄妹到跟出来的嬷嬷,俱都白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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