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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明君伤怀

太阴峰上,谢明君正坐在窗前,看着悬在半空的那轮明月发呆。

半晌之后,她长叹一声,又望了望上院张紫宁的房间,依旧是灯火未亮,看来是仍未回峰。突然想起,今日早些时候,张紫宁一个人在灶房独自忙碌,自己路过之时扫了一眼,好像正在做一些小点心。午饭后便匆匆离去,至今未回。莫非是去寻宁兴平了?

想到宁兴平,谢明君顿时心烦意乱起来,自己自十五岁上了乾云山与他相识,已经七年有余。从初见面时,自己便觉得这个少年对自己有种莫名的吸引力,那份沉稳,那份坚毅,还有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淡淡的孤独之感都令自己怦然心动。

虽然大多时候都是他们几个要好的人在一起玩耍,自己与他单独相处的时间极少,但看着他由原来修为最低,到现在追上众人脚步,甚至在几人之中,若论实战,只怕能够排到前三。尤其是今年,几次切磋之后,明显能够感觉到他的自信越发增强,而自己也在暗中为他高兴。

又想到自己在万鬼窟中的经历,若非他的那丝神念化佛,为自己驱除恶鬼,只怕自己神魂不知要受多少苦楚才能到达阴火所在的地方。若不是心中存有对他的念想,自己恐怕也熬不过阴火炼魂,那份无法形容的痛苦,此刻想起仍然不免颤栗。

想到这些,谢明君不由自主地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望着它,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正是当年自己与张紫宁在山谷之中密会,被宁兴平撞破,见自己落泪所以将这方锦帕递给自己。自己回来洗净之后,想要送还给他,却是有些不舍,见他也再未提及,便索性留了下来,贴身带着。

想到张紫宁,一阵烦闷之感突然出现,原本以为自己离开张家,便能将过去的一切抛在脑后,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但张紫宁的出现,却又让她不得不想到自己的从前。尤其是其看向自己之时,眼神中的轻蔑、嘲讽之意,让自己觉得这乾云山上,因为她的存在而让自己变得如同一个异类。曾经有数次,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杀意,想要将身体中的罗刹神释放出来,将其灭杀。但她也知道,如果真的这般做了,只怕这天下间便再也没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便是宁兴平,也会与自己形同陌路,说不定哪一日便会走到刀剑相向的地步。

谢明君越想越觉得为难,不由得落下泪来。正当她心烦意乱之时,忽然听到有人轻叩房门,外面传来了谢明嫱的声音。

“妹妹可曾歇下?”

谢明君连忙将眼角泪痕拭去,去把房门打开,把姐姐让进屋来,并倒了一杯茶水递上。问道:“不知姐姐这么晚找我何事?”

谢明嫱笑着说:“今日下午我见你心神不宁,吃过晚饭后便一人回房,似有心事,所以特地前来看看你。”

谢明君低声说道:“只是身子略有些不适罢了,有劳姐姐牵挂。”

谢明嫱抬头看向她,借着灯光,依稀可见其脸蛋上还有一道泪痕未干,便从怀中掏出锦帕,轻轻地在其脸上擦拭起来。

一边擦一边说:“你年幼时便被送到张家,直到我们上山之前才回到家中,中间虽然也曾回来过几次,但都是为姨娘上坟,使得你我姐妹之情都淡了许多。所幸你与我上得乾云山来,能同拜在师父门下,有了更多时间相处。”

“虽然父亲不许我问你在张家之事,但我也能够感觉得到,那些年你在张家一定吃了许多的苦,数次问起,你都顾左右而言他,我便想着,你一定是有自己的难处,所以便不再追问。”

“自从南疆回来,你却越发沉默,我们都知道在秘境之中,各有机缘,子孝炼枪,我炼神,兴平炼心,唯有你只是含糊地告诉大家你是炼魂,却并未细说炼魂之经过。我也不知你到底在其中经历了些什么,想来也是极为凶险。而且我发现南疆之行后,你对兴平好像更加关注,每次我等相聚,你的眼神一刻也不离开他的周围。虽然这些年来,你刻意隐藏,但你我姐妹情深,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思。”

“那日子寿师兄大婚,宴席之间兴平被紫宁师姐叫走之后,你便开始心绪不宁。前几日子孝说起兴平与紫宁师姐演练刀法,又在饭桌之上与林师伯和苏霖师姐闹了老大不愉快之后,你的情绪便更为低落。今日晚饭时候,紫宁师姐并未回来,之后你便一人回房,方才我偶然见你屋内灯亮,便想着来和你说会儿话。”

“其实在姐姐心中,你仍然是当初那个摇摇晃晃向我跑来,要我牵着你的手的小丫头,虽然如今你我都已长大成人,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心思,但在这世间,你我二人仍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所以,你若是有了难处,不妨说与姐姐听,也好让我为你分忧。”

谢明君听着姐姐一番情意真挚的话,不由得又落下泪来,低头说道:“姐姐说得哪里的话,上山以来,姐姐对我都是关怀备至,而从前的事情,早已过去,离开张家后,我便与前尘旧事割断,不再回想,一心只想好生修行,不被外物所扰。至于宁师兄,我也不瞒姐姐,我对他确有好感,只是他专注修行,从未在意。我也确实是因为张师姐与他亲近所以有些心烦意乱,但此时我已经想通了,姻缘自有天定,若是宁师兄与张师姐真的情投意合,那我也只能祝他们幸福。”

谢明嫱听她说完,叹了口气道:“你这柔弱的性子何时才能改变,若是自己真喜欢的紧,为何不肯当面说与他听,偏偏要等到有人阻隔才独自伤神。”

谢明君答道:“情之一字,最为伤人,我深知所获越多,便所失越多,故而不愿表明心意。只因我知自己乃是不祥之人,幼时便克死了母亲,而家主也因我纯阴之体于家宅不祥而将我送至张家。这些年间,我身边的人都在逐一离去,所以我担心宁师兄也会被我所累。其实这样也好,张师姐若能真心待他,也是对他这些年所受苦楚的回报吧。”

“宁师兄为人纯朴,待人又是极好,此事若是让他知道,反而影响他修行,所以还请姐姐为我保密,莫要将蛛丝马迹露了出去,反令他为难。”谢明君说完,对着姐姐深施一礼。

谢明嫱将她扶住,说道:“咱们姐妹二人,何必这般客气。你若要我保密,我哪能不依,只是苦了你了。”

谢明君苦笑一下,说道:“这便是命中注定之事吧,若说这世间唯一让我觉得温暖的,那便只有姐姐你了。因此我才把心中所想说与你听,此刻说完,顿觉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谢明嫱笑道:“如此甚好,夜已深了,不如今日我便和你一处歇了,我们姐妹好再说些体己的话儿。”

说罢,二人携手来到榻前,铺开锦被,就此安歇,一夜之中,自然是女儿家的悄悄话说个不停,直到天色微明,方才睡去。

红日初升,将清冷一扫而空,伴着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宁兴平睁开了眼睛,隐隐觉得右肩有些酸疼,转头便看到张紫宁恬静的脸庞。

只见她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双眼紧闭,气息悠长,嘴角微微上弯,露出一丝笑意。双手抱着自己的右手,将头枕在自己肩头,睡得正是香甜。一绺青丝垂落,挡住了半边脸颊。此时初升的朝阳照在她脸上,映得俏脸嫣红,煞是好看。

宁兴平伸手将那绺青丝轻轻撩开,不想却惊动了张紫宁。她突然睁开了双眼,看看宁兴平,似乎眼中有一些疑惑。又发现自己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依偎在他身旁,顿时满面飞霞,只好装做不在意的样子抬起身子,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莫非你给我下了什么迷魂药么?我竟然就这样睡了一夜。”张紫宁用戏谑的语气对宁兴平说道。

宁兴平摸摸自己的鼻子,笑道:“昨夜师姐只说要借我肩膀一靠,谁曾想这一靠便是一夜,怎么如今却是倒打一耙,怪起我来?”

张紫宁皱皱鼻子,吐吐舌头,露出个娇俏的表情:“我说是你的错便是你的错,谁让你的肩膀有些宽厚,又温暖的很,害我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而且睡便睡了,又待怎样?换成别人,便是求我去靠一靠我也不愿,你能得此殊荣,自己偷着乐去吧。”

宁兴平见她拿出女儿家的骄蛮来,哈哈大笑道:“正是如此,眼下天色方亮,若是师姐还未睡醒,小弟还可以借肩膀与师姐一用。”

张紫宁听他打趣自己,便啐了一口道:“谁还要借你肩膀啊,天都大亮了,你再不回去修行,只怕柳师伯要收拾你了。”

宁兴平一拍脑门,苦下脸来说道:“正是如此,只是师姐彻夜未归,陆师叔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你去。”

张紫宁听他一说,将下巴扬起,说道:“我可是师父的心头肉,撒个娇便过去了。若是师父再问的紧,我便将你招出来,说是你将我拐了去。看师父会不会跑到黛罗顶上剥了你的皮。”

宁兴平连忙说道:“好师姐,千万别这样说,陆师叔可是出了名的脾气火爆,只怕小弟难以承受其怒火,而且之后只怕再也难见师姐之面了。”

张紫宁见他窘迫的模样,吃吃地笑了起来,说道:“傻瓜一个。”说罢转身就走。

宁兴平见她离开,急忙说道:“师姐慢行,过几日我再去寻你。”

张紫宁也不答话,只是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留下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逐渐远去。

宁兴平目送她离开,看看天色,便向黛罗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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