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镜花水月（四）
世人从来畏因果，可因果何曾绕过谁？
云遐神君和苏小小二人互通心意之后，便成了一对名副其实的神仙眷侣。
他们二人在六界惩奸除恶，同时秀恩爱撒狗粮，搞的众位神仙苦不堪言。
可又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得。
只能狂吃狗粮。
倏忽百年的时光，苏小小与云遐神君畅游江南塞北，春花秋月，他牵着她的手一起踏遍万里山河。
春日一起留恋于碧草青青；夏日泛舟湖上，画船听雨眠；秋日临窗和诗，闲敲棋子落灯花；冬日折梅烹茶，细赏落雪惊鸿。
用他们的cp粉头天帝元凌的话来说就是举案齐眉，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
又过了五百年，苏小小从上仙一步一步又成了圣人，二人也计划着举行婚礼。
然而从来风花雪月美如画，肝肠寸断虐人心。
一切的美好一切的业障纷至沓来，没等这场婚礼到来，九天十地迎来了一场浩劫。
四海滔天着从未有过的狂妄，灭世雷劫轰然降下，六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洪水肆虐，山川草木枯萎，妖魔扫荡人间。
更可怕的是，六界法则受到影响，支撑天地的天柱再次断裂，天火焚烧万物。
如此危急关头，各路神仙全部投入救世的行列，然而一批一批的仙人用自己的生命搭建天梯支撑天地不会相连，最后一点仙气也消失殆尽。
作为世上仅存的三位古神，天帝元凌坐镇中天，冥王苏瑜以身成全做减求空之因，用元神荡平了妖魔，三魂七魄承载万千冤魂。
云遐神君也燃烧元神修补天裂，作为他唯一嫡传弟子的苏小小，也是当世圣人之一，她选择以身献祭天地补全因果，结束这场浩劫。
在万千瞩目之下，苏小小用轩辕剑划破了空间封锁在自己的身上设下了五芒星阵法。
“我以圣人之身献祭天地！愿六界回归正轨，万世太平！”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直到此时，苏小小用生命践行了这句话。
话音刚落，一个金色的结界瞬间便笼罩住了日月山河，五芒星阵法逐渐吸收了苏小小的元神。
无穷的生命之力泛着金色的光芒，以苏小小为中心朝着四周幅散开来，云遐神君则是挥动着手中的赤霄剑，用凛冽的剑气将苏小小的五芒星阵包裹住，就如同给那股力量附加上了一把锋利的刀刃那般，瞬间提升了好几层的实力。
不出半刻钟，苏小小的献祭完成，她跌落九天，一切又回归了正轨，可是却建筑在别人痛失爱人的心碎之上。
云遐神君看着怀中的苏小小，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苏小小凝眸看着云遐神君垂泪的眸子，心中揪疼的厉害，她知道自己的生死拿捏着他的心，可天下苍生比儿女情爱更重要，用一人之命换万世太平，她死而无憾。
只是，终究还是负了师尊的一片情深……
苏小小素手轻颤，抚上了云遐神君的眉梢，带血的嘴角轻扬出了微笑，似是一朵纯白的花盛开在殷红的鲜血中那般，凄美绝伦。
“师尊，弟子死得其所，您不要哭，可弟子终究还是不能为你披上一身红装，嫁你为妻……”
她柔声而语，身体的痛苦她全然不顾，她不想让云遐神君更加心疼，她真的舍不得。
她更舍不得离开他，可是没有办法，她就要要魂飞魄散了，可是她不能让云遐神君随着她一起去啊。
就算是一个人，她也希望他好生活着。
“小小，你永远是我云遐的妻子。”
“师尊，珍重……”
话音落下，苏小小的身躯渐渐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开去，随风飘摇，云遐神君瞳孔大张，他想伸手触碰身子却不受控制，眼睁睁的看着苏小小消失在了他的面前，眸子里倒映着苏小小最后绽放开的那个绝美的微笑。
风不止步，将那星光越吹越远，云遐神君举目望向天边，眸子空洞无光，血丝一点一点的覆盖着他的瞳孔，本应伤心落泪却一滴眼泪都没有，眼睛干涸的如同龟裂的土地，他是绝望了。
六界因为的献祭重新获得了生机，一片清平，海晏河清，可他的妻子却永远离开了他。
“小小，你看见了吗，一切都有了归宿。”
云遐神君颤抖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凄凉，心中的疼痛早已将他的意识搅碎了千万遍，下一瞬身子向后轻飘飘的倒了下去，他是古神无法死去，可是却因为这份锥心之痛实在难忍，继而封闭了自己的意识。
小小，既然你去了，那云遐就永世存活在梦境之中，那一片天地里，你可愿为我披上红装？
云遐神君就这么倒下了，千重梦境，梦境千重。
那一年，二人鬼市初遇，一见倾心，又以身入幻境成全了一场爱恨。
迷蒙间，场景跳跃到了昭阳殿上，二人对着天地立下誓言。
“神君云遐，今收苏小小为亲传弟子，并且只收苏小小一个徒儿，尽心尽责，护其周全，望她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苍天在上，后土在下，弟子苏小小，承蒙神君不弃，悉心教导，收我为徒。弟子在此立誓，定当堂堂正正，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样的誓言响彻云霄，到最后她也确实用生命践行了。
然后场景再次转换，是他们在昭阳殿相处的点点滴滴。
那一年烟雨朦胧下，他飞身接下了刚刚学会飞行的她，一脸花色教人好生可笑，他喜爱至极；
那一年桃花纷飞里，他抚琴助兴，她翩然起舞，无尽的情意随着漫天花雨不经意的撒落。
那一年骤风急雨中，他们二人撑伞而行，互相诉说着彼此的心事。
那一轮皎洁之下，他们月下对弈，黑白二子纵横交错，
那一夜风色正好，他们彼此相爱却谁也没有说出口。
那朝朝暮暮，不离不弃，他才真正明白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从此只愿伊人常伴，岁月悠悠。
恍惚间，九霄云殿之上，他当着所有神仙的面宣誓主权。
而后又热烈表白。
再后来他们携手同行，羡煞旁人……
云遐神君开始分不清这场梦境到底是真是假，他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毫无办法。
相思成沫，血泪纵横，云遐神君哭喊着却还是找不见他的小小，他颤抖着身躯四顾茫然，可天地苍茫处哪儿才有她。
梦境里的云遐神君，意识状态的他都漆黑了眉间朱砂，四海巨浪翻滚，白雾迷茫。
忽然间，血色漫天，云遐神君意识坍塌开去，消散在了这一片天地之中。
取而代之的是堕神为魔的劫煞。
云遐神君拔剑所指天地苍茫，眼中狠厉决然，电闪雷鸣的光芒绚烂着眉间绽放的黑莲，一身雷电交加，带着毁天灭地的能量，似乎不经意间一切就会尽数毁在他手。
他愤恨所有的天道不公都惩罚在了自己的爱人身上，何其荒谬！
“小小，师尊为你再造一个世界可好？”
云遐神君轻声低语，失去了最爱的人，他又如何保持清醒。
对于云遐神君来说，从来就没有什么比责任更重，可是失去了苏小小，这份责任也随之而去了。
所以云遐神君手起剑落，雷电霹雳，山川秀色，瞬息成烟。
这一场梦境亦真亦幻，云遐神君明知这一切不过梦境里的镜花水月。
却还是疯癫一场，极爱产生极恨，
这世间从来只有情爱一事可以让人痴狂。
爱可以创造五彩缤纷的世界，也同时具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你这样做对得起她的牺牲吗？”
熟悉的声音从天地血雾之中传来，一体同生，穿越天地，趟过时空，渗入灵魂。
没有比云遐神君更熟悉他了。
云遐神君浑浑噩噩的杀伐毁灭，仿若九幽地狱的恶魔降身，这道声音却如同梵音入魄，瞬间洗涤了他的杀意，手中赤霄剑停息了怒气，杀红的双眼也清明了些许。
“是你，青衣。”
“没错，是我。”
一身仙风道骨的青衣神君，一手执书卷，一手执长剑，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云遐神君。
二人有着相同的容貌，明显就是一人。
“我们是一体的，你忘了吗，这是梦境，在这里，你们同心同命，她没有死，只要你想着她，她便能回来。”
青衣神君的声音又传入云遐神君的耳朵，是啊，这是梦啊！
“没错，她会回来的。”
云遐神君愕然，他呆滞着，反复重复这句话，他还活着，小小就不会死，就不会死。
这也是苏小小留给他的救赎。
云遐神君崩溃的意识从天地回归，白雾茫茫一点点渗透，乃至包裹那漫天血雨，凄惨的世界慢慢仙气缭绕，唯美绝伦。
他眉间朱砂终于褪去了墨黑凄美，恢复了以往的苍茫正气，眼中的狠厉也全部消散，韶华一世的气质无意自放。
青衣神君慢慢消散了。
云遐神君闭上了双眼，嘴角轻扬，他又回到了苍澜山的那片桃花林中。
千树桃花，随风飘散，粉色花雨中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笑得明媚的人儿，在花海中翩翩起舞。
云遐神君轻抚着树干轻声呢喃：“小小，快回来……”
“师尊，弟子回来了。”
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云遐神君惊讶的转过身，然后会心一笑，紧紧地拥住眼前人。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