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所谓贵族
大英博物馆，位于伦敦罗素广场附近，距温莎小镇大约半小时车程。
九月的最后一个周日，霍尔自周三见过班杰明律师和蒙特后，终于摆脱繁重的学业，离开学校前往伦敦单独约见蒙特。
“真是抱歉，打扰了你们一家人的周末时光。”
杜威恩展厅里，霍尔对蒙特的妻子和两个孩子满脸真诚表示歉意。
蒙特妻子身着红色大衣，胸前系着眼下最时兴的波点白丝巾，笑容热情：“昨天蒙特接到您的电话时我就在旁边。当他挂断电话跟我说您邀约我们全家一起参观博物馆，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能接到您这样社会地位的先生邀约，是我们的荣幸。”
英格兰从来不是一个避讳谈论社会阶层的国家，虽然很多时候贵族后代自报家门给人的感觉和后世国内有人说自说姓“爱新觉罗”一样滑稽，但这代表的只是破落户贵族群体。
对于霍尔家族这种依然富有社会能量的贵族，普通人大部分并不会觉得滑稽，相反会生出许多无法深思的热切。
“蒙特先生是霍尔家族最密切的商业合作伙伴。”霍尔刻意操着RP口音矜持回道。
蒙特妻子不由自主挺胸抬头：“不，我猜您和蒙特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密切，因为别人都叫他老蒙，只有像您这样非常绅士的大人物才会称呼他为先生。”说完自顾自笑了起来。
难道这就是英国人独有的幽默，完全get不到笑点，霍尔露出个优雅不失礼貌的笑容。
“……好了，你先带孩子去参观吧，我和霍尔先生有事要聊。”
蒙特大段谈话，支走意犹未尽的妻子，霍尔对边走边回头看向他，眼神充满好奇的两个小孩子笑着挥挥手。
“经过考虑我不打算改变想法，依然采取【差价合约】，4X10倍，哦不，55倍杠杆。”霍尔开门见山。
蒙特没什么反应：“所以这事你得到你妈妈的允许了？”
“最开始我试着去说服，去沟通，开诚布公的做某些事。现在我累了，厌倦了面对一个个阻力，只想用最简单有效的方式达成目的。所以，别装傻，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单独约你。”霍尔很不客气。
蒙特无奈地笑了笑：“我没法承受事后你妈妈的愤怒，我们公司也承担不起“坑杀”一位英格兰贵族子弟的名声。如果你穿仓了，没人会说你多么偏执，多么疯狂，同行们只会说：快看呐，他们基金公司把一个16岁的孩子当肥羊宰。”
“你的年薪是多少。”霍尔掏出支票本。
蒙特沉默不语，霍尔手上刷刷签着名，嘴里叼着笔帽含糊不清道：“两万镑，还是三万镑？”
当他在一张张事先写好“两万镑”金额的支票上，第十次签下名字时，蒙特开口道：“为什么一定选择我？”
“因为那天在我家开财务会，你开的车最烂，我想帮你买辆好车。”霍尔停止签名。
蒙特并不觉得这个笑话好笑，霍尔尴尬地“滋”了下嘴巴，偏头看向不远处参观博物馆的一家三口。
“为霍尔家服务的人太多了，班杰明是我的监督者，而你呢，被一通电话临时从利物浦调回来的小角色。你既不敢坑我，又没有百分百听从我妈妈的理由。一个有人脉关系，有工作经验，需要养两个孩子的中年客户经理。短时间内我想不出比你更好的人选。”
蒙特听得更加无奈了，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因为“好拿捏”，
就被一位16岁的贵族小屁孩盯上，强行绑着加入一场疯狂的赌局。
相比二十万镑，他更想要安稳的生活……
“我不是在强迫你，以霍尔家族的名义发誓。”霍尔顿了顿郑重其事补充道。
“狗屎，为什么要给我选择？！”
蒙特心中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眼神看着不远处的妻子和一对儿女：“你得保证，无论结果如何，我没有麻烦，至少没有来自你妈妈的麻烦。”
“成交，如果你表现出色，我还会给你一份工作。”霍尔笑了起来，笑的非常开心，：“你妻子穿的那一套衣服是戴安娜同款吧，那可要不少钱。”
蒙特四下张望：“我们怎么瞒过班杰明律师？”
“我妈妈下个月都回不来，钱在我的户头，班杰明没法查看资金动向。我准备下个月操作，所以你只要配合我拖住班杰明，告诉他我11月份才操作。”霍尔早在上周末返校时就有了这套预案。
蒙特皱起眉头：“就这么简单？”
“你有什么想法？”
“你把你妈妈想的太简单了，她是一位16岁继承大笔遗产的……单身母亲。”
霍尔豁然回首。
“抱歉，我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我只是想证明，你妈妈非常优秀……给我一个人，或者一个身份，其他的我来操作。”蒙特举起双手，语速极快地说道。
“合作愉快。”
…………
《女史箴图》，东晋顾恺之名画，原作已佚，现存有唐代摹本流落于大英博物馆。
这幅画在后世因为技术层面的保存原因，每年限期展览，而在当下，由于此画品相还算完好，全年出展。
“……赴七万里长途，别祖国父母之邦，奋然无悔！同志们，千万不能忘了……”
“陈教授，别激动，别动气，我们凑的太近了。”
一位身着中山的老先生情绪激动对数位同伴说着带有浓厚江南口音的普通话，身旁一位穿着同款中山装，戴眼镜的年轻男人，连忙拉住老先生小声劝说。
接着两人小声嘀咕了几句，老先生愤愤后退几步骂了句“该娘卵炮”。
年轻男人耳根泛红对站在众人身前的讲解员说起还算流畅的英文：“抱歉，我们实在无法想象这里……有这么多古董，感到非常震惊。”
“每天世界各地来到这里的游客都会非常震惊，但请你们克制情绪，别再做出不礼貌的举动。”讲解员眼神审视环顾众人。
霍尔凑到近前用中文说道：“老实说，你们可以去杜威恩展厅看看，那里更令人震惊，他们把希腊的整座神庙都搬了进去。”
此言一出，老先生和身后数位同伴愕然望向前者。
“我的中文发音还可以吗？这是我这学期的选修课程。”霍尔身体肌肉记忆，让他的发音很蹩脚，听起来就好像是什么方言版普通话。
几位国人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老先生出言问道：“你好，请问你……”
“我叫霍尔，是一位学生，呃……陈教授是吗？抱歉，在伦敦很少遇到说中文的人，所以我想跟你们交流几句，锻炼口语。”霍尔给出了个合理的理由。
陈教授有点懵，这年头在国校园里遇到个外国人，胆大脸皮厚的学生一股脑围上去，跟人瞎聊锻炼口语。
没想到出国居然还能遇到反过来的，老外主动学咱们中文！
“啊，欢迎欢迎，但是我们这个……”陈教授打心底里提气，可看看一旁表情冷淡的讲解员。
霍尔切换回英语对讲解员说道：“抱歉先生，打扰了你的工作。我叫雨果·霍尔，是伊顿公学的学生，这学期选修了中文，希望能和他们聊几句锻炼口语。我会给博物馆写一封感谢信。”
“没有问题，非常感谢霍尔先生你的肯定，我今天只负责接待他们。”讲解员毫不犹豫应下。
一口正儿八经的贵族口音，加上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服装和手表，他毫不怀疑对方所言真假，而能就读于伊顿公学……他已经在想是伊顿公学的感谢信好，还是来自这位霍尔先生家族的感谢信好了。
霍尔抓住重点：“他们有什么特别身份吗？”
“是的，他们来自……呃，抱歉，我忘了那座城市的名字，他们是那座城市政府派来和利兹市结成友好城市的代表团。”讲解员说道。
霍尔又切换成中文：“没问题了，我已经跟他说过了。方便跟我聊聊吗？”
陈教授不知道面前这位看起来很体面的年轻人和那讲解员说的鸟语是什么意思，只管点头：“方便，方便，你想聊点什么？”
“随便聊聊……你们来伦敦不容易吧？”霍尔也不知道聊点啥，他只是听到中文下意识凑了过来，没什么目的，只是想说几句。
陈教授叹了口气：“不容易，来来去去折腾了好几次。”
“感觉伦敦怎么样。”霍尔笑了笑。
“贵！你们这里物价太高，知道物价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买吃的喝的，价格太贵。”陈教授这话说得有股咬牙切齿的劲。
霍尔想到了上辈子听过的一个段子：“伦敦赚钱伦敦花，一分别想带回家。大城市都这样，居京城大不易。”
“你还知道这句话？……顾得，外瑞古德！”
“我还知道该娘卵炮是什么意思。”
“……”
“……不过说的很好，希望你们此行顺利。我先告辞了，很开心能和你们交流。”
“这就不聊了？”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我还有事，你们也有事。”
霍尔挥挥手洒然转身，对讲解员最后说道：“我建议你拿出最好的工作状态接待他们，这关乎英格兰的骄傲，作为女王的人民，作为贵族，我不希望他们回到自己的国家后，对人描绘英格兰时提及与“不文明”有关的词语。你认为呢？”
“是的，霍尔先生。”讲解员心想下班以后该怎么让邻居相信，今天自己与一位真正的贵族谈论了关乎英格兰的骄傲。
…………
“刚才那年轻人最后和他说了什么，让他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陈教授问道。
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小声回道：“他说他是什么贵族，教育讲解员要文明，维护英格兰的骄傲……”
“豁，难不成咱们还碰到了个大人物？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就是欠教育……不过贵族……这套东西可不好，咱们可不兴学。”陈教授念叨着。
身后几位年轻的同伴反应不一，尽皆默默无言。
…………
“友好城市，旅游业。”
这让霍尔联想到了一位符合蒙特要求的人选——布兰登，有上进心的年轻人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