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花、绅士与糖
霍尔与西奥弗里聊得愉快。
舒克拉努力彰显存在感：“说起来我前段时间刚买的那套房子里也有一把古董猎枪，你们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让仆人取来观赏。”
霍尔客气道：“不必麻烦”，西奥弗里点头表示赞同。
舒克拉心中松了口气，事实上他前段时间买的那栋房子别说古董猎枪，卖家把所有家具都搬走了，连根毛都不剩。
他想加钱买下房子里的物件，卖家死活不愿意，房产中介委婉表示“房间里的所有物品都是祖传的，不能卖。”
“祖传的房子都卖了，还有底气瞧不起暴发户？活该会破产！”
想想房产中介那副掩饰不住优越感的样子，舒克拉四下环顾：“雨果，你这里的装饰品真不错，那个座钟是维多利亚时期的吗。”
“可能要更早一点，我记得是乔治时代早期。”霍尔瞥了一眼随口回道。
“有种历史沉淀的厚重感，非常精美。”舒克拉语调轻松说道，：“能透露一下这是从哪里买的吗？你知道的，虽然我刚买下的那套房子里本就有很多装饰品，但我想让它更加丰富。”
古董座钟和波斯地毯，英格兰贵族家庭不可或缺物品，他的房子里必须有，他不相信有花钱买不到的东西！
霍尔摇摇头：“抱歉，这我还真不清楚。”
“别这样，兄弟，你就告诉我吧。看看你家里这些钢琴、书柜，棋桌……都是古董，那把泥金椅子是法国路易十六时期的宫廷款式吧？我印度的家里也有，还是蒙巴顿总督送给我爷爷的呢。
放心好了，我只买几件，不会超过你购买的总金额。我们可是邻居来的，难道你不想你的邻居跟你有一样优秀的审美吗。”舒克拉压低声音讲了个阿三特产“自信笑话”。
他买的房子也在国王大道，但是在肯辛顿区，勉强算邻居。
霍尔迟疑地看向西奥弗里，双方对视一眼：“呃……你可能误会了什么，古董这种东西，我只需要继承，不用花钱买。这栋房子里大多数贵重的物品，都是我从家里搬来的。”
“……”舒克笑容一滞，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西奥弗里会心一笑，举起酒杯：“哈哈，我小时候经常会偷偷溜进我家的城堡，探险似的从里面拿走一些不会被大人注意的小物件，就能从一位父亲是古董商人的同学手里换取到想要的玩具。
我一直把他当成好朋友，直到我得知那些物品的真实价格。”
霍尔抿了口酒，回道：“探险？寻宝猎人吗，很有意思的童年回忆。”
“寻宝猎人，我喜欢这个说法。对，我可不是为了玩具，只是单纯享受寻找宝藏！”西奥弗里幽默自嘲。
霍尔若有所思看向舒克拉：“这让我想到了印度有许多神庙宝藏的传说？”
“是的，印度是个历史悠久的国度，最不缺少宝藏传说……”话题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舒克拉感觉自己又行了。
霍尔安静听了几句，对西奥弗里再次感谢：“你们先聊，我得下去跳一支开场舞，我们改天一定要单独坐下喝一杯。”
“我等着你的邀约，快去忙吧。”西奥弗里认真回道。
因为这场冷餐会的主题是“搬家派对”，给宾客发邀请函附录的着装要求（DRESS CODE）已经说明了是半正式的。
所以没太多礼节规矩，什么时候到场、离场完全自便，跳舞想跳就跳，宾客更多的还是聊聊天喝喝酒，社交为主。
霍尔下楼走到大厅中央“铛铛铛”敲响高脚杯，全场宾客停止交谈看向他，说几句场面话，端起酒杯露出个“小李子同款邪魅微笑”，按部就班顺利开场。
宾客们很给面子的拍手鼓掌，舒缓音乐响起，各自邀请舞伴。
格洛斯特夫人看着霍尔朝自己这边走来，轻声对女儿说道：“贝拉，打起精神，这是霍尔先生的一支舞蹈。你懂得礼节的对吗？”
伊莎贝拉脸上挂着礼貌微笑，小声回道：“我不会失礼的，但是妈妈，我必须得强调，我们的关系没你想的……”
话说到一半，霍尔从身边路过，走向一位伦敦上流圈子里有名的交际花，顿时失语。
“……看到了吗，他认为你还不够格做他的开场舞伴。”
格洛斯特夫人略微有些失望，：“或者说，他对你有所好感，但还没到想追求你的程度。所以妈妈并没有强迫你和他交往，只是希望你能多多跟这样家室和才华都配得上你的同龄男生社交。
这也是你愿意的，对吗？
难道你希望未来的丈夫是个平庸的普通人，那可配不上我骄傲的女儿，和我为你准备的嫁妆。”
伊莎贝拉咬着下嘴唇：“是的，但前提是我喜欢的人选。”
“不深入了解你怎么判断是否喜欢？”
格洛斯特夫人的问题让伊莎贝拉无法反驳。
一曲音乐很快结束，霍尔与交际花谈笑风生走出舞池。
伊莎贝主动走向对方，眼见一位熟悉的金发少女同样向前者走去，不由得加快脚步。
“嗨，雨果，今晚你还愿意成为我的骑士吗？”最终隔着好几步距离就发出邀请的金发少女抢了先。
霍尔笑了起来：“我很荣幸能充当夏洛特小姐的骑士，那天的配合我记忆深刻。”
“是这样吗？”夏洛特模仿联谊活动上的姿势，屈膝躬身行礼，香槟色的深V小礼服映衬得胸前一片白皙细腻。
霍尔目不斜视上前回礼，两人挽着手走进舞池：“你好像很喜欢闪亮的穿搭？上次的舞鞋就是。”
“是的，我喜欢做第一，不只在每首舞曲中。”夏洛特说道。
霍尔揽着手感熟悉的纤细腰肢，真诚赞扬道：“这很好。”
“所以我才会和伊莎贝拉成为对头，她觉得我张扬，我不喜欢她虚伪。”夏洛特观察着他的表情，：“就像现在，她一定气坏了，却还是要保持微笑。”
霍尔嘴角微微翘起：“好吧，这次你又赢了。”
“也许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但我面对她输多赢少，难得赢一次很难克制住嘲笑她的冲动，请原谅我的失礼。”
“我觉得你并不比她差，你们应该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谢谢，我自己也这样认为，可是，呵……”夏洛特轻笑一声，跳过这个话题：“安斯艾尔今晚怎么没来？”
霍尔斟酌着回道：“他……有事回法国了”。
自从那天得知安斯艾尔真实想法后，他和怀特一直试图拯救好友的心理健康。
可前者坚决认为自己没问题。因为怕参加派对会被两位好友唆使接触女孩子，干脆不来了……
“这次该怎么感谢你呢。”不知不觉一首曲子结束，夏洛特笑盈盈问道。
霍尔吐槽道：“这要看你了，成为你们争斗的牺牲品，感觉可真不好。”，说着看向朝自己走来的伊莎贝拉。
“好的，那么我先回家好好想想，拜拜。”夏洛特调皮地眨了眨眼。
霍尔礼貌挽留道：“不再呆一会吗，时间还早。”
“不了，时间越晚预约出租车价格越贵，我还想攒钱买双闪亮的舞鞋，今天已经玩的很开心了。”夏洛特大大方方与他拥抱道别。
霍尔愣了愣，身体接触，感受着少女微凉的皮肤：“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一会我送你回家。”，说完不等回应，迈动脚步迎向伊莎贝拉。
夏洛特看着两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并肩走向室外，脸蛋上纠结表情隐去，不屑地撇撇嘴。
心机婊子永远都是这幅看似不争不抢的故作姿态，要不是从那个傻的可爱的法国小男生口中知道了霍尔的背景，还真被她蒙过去了。
户外泳池旁灯带闪亮，一阵冷风吹过神清气爽。
“早上我还说这种鬼天气，哪个傻子会来这儿。”霍尔紧了紧衣服：“单独叫我出来是想说什么吗？”
伊莎贝拉呼了口气：“抱歉，霍尔先生，我们之间可能存在一点误会，我认为有必要解释清楚？”
霍尔问道：“什么误会？”
“关于玛格丽特女士的问题，她特地感谢我说：您的投资公司目前正在跟她的服装品牌商谈合作。
我很感谢您的……欣赏，但，您不必为了我做出这样的商业决定，我们之间还需要时间相互了解……”伊莎贝调动全部脑细胞磕磕绊绊组织语言。
霍尔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你觉得我投资她的服装品牌是为了追你？”
“难道你是真的看好玛格丽特那糟糕的生意不成？”伊莎贝拉暗自想着，嘴上继续说道：“无论如何，我得替她向你表示感谢……”
霍尔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点，在这方面你远没有夏洛特表现的令人喜欢。”
伊莎贝拉略微沉默：“好吧，我想说我对你的印象不错，但你目前的行为让我感到困扰。
投资玛格丽特的生意、送正式邀请函，这些举动也许只是你随意做出吸引我的方式，给我的压力很大。
尤其是利用夏洛特刺激我，你没必要这样做。我们可以慢慢试着互相了解接触。”
“对，就是这样，这才是我认知里的你。”霍尔语气揶揄赞叹不已：“一个自以为是瞧不起所有同龄人，以为自己多么成熟聪明，却连最基本的‘卖人情’把戏都玩不明白的小女孩……”
伊莎贝拉语气急促打断道：“霍尔先生，我以为你是个品格高尚的绅士！”
“我当然是！”霍尔一口应下，：“难道我陈述你做过的事，是很无礼的行为吗？”
伊莎贝拉嘴唇紧抿，透过泳池边的灯带，能隐约看见漂亮脸蛋在夜色里涨红。
“哦，所以是你为自己做过的事感到羞耻对吗？你觉得自己做的事情不是一位优雅、端庄、骄傲的贵族淑女该做的事？”霍尔连续追问。
伊莎贝拉慌乱的看向四周，然后低下头。
霍尔贴近她，两人面对面：“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呢？抬起头，你应该在圣玛丽应该读过礼仪课吧，谁教的你这样躲避别人的目光？
这可不是一位完美的贵族妻子该有的仪态。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夏洛特比你更像更像一位贵族少女，至少她把自己想要什么都摆在脸上。
而你，明明野心满满，表面上还要装出贵族该有的矜持内敛，虚伪丑陋……”
霍尔侃侃而谈，伊莎贝拉扬起头抓住他的胳膊，浑身颤抖：“不……别说了，你别说了……”
霍尔戏谑道：“我说这些的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有点兴趣，可你没资格像只天鹅似的……”
伊莎贝拉突然猛地紧紧抱住他，压抑着嗓音道：“对，我就是你说的这样不堪！求求你别说了！”
“这是什么毛病？”，霍尔茫然地伸手扶住对方腰肢。
一时间气氛凝固，两人在黑暗中抱了足足数分钟，伊莎贝拉始终不松手。
沉寂了一会，空气里响起一阵轻微摩挲声，霍尔不由自主咽了口吐沫：“你，一直这样吗？”
“我不知道……以前从没有过，没人会，会像你这样骂我……”伊莎贝拉整张脸埋在他胸口，声音微弱。
霍尔略微无语：“你是叛逆期到了，还是一直觉得现在的生活比较压抑？这，我听说这其实挺正常，属于心理……”
“别说了。”伊莎贝拉打断道。
又是一阵安静过后。霍尔松开她，冲泳池扬扬下巴：“跳下去。”
“天气太冷了，我觉得还是你……”
“别废话，你不想要名声了，那不是你这样虚伪的人最在乎的嘛？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就算你不想要名声了我还想要，你不配……”
“嘭。”
泳池里溅起好大水花，明黄色的蓬裙飘在水面上，如同一朵绽放的花。
霓虹闪亮，星离月会。
…………
“你们做了什么，她怎么会掉进泳池？”酒会散场，霍尔开车送夏洛特回家的路上，后者很是狐疑。
霍尔反问道：“你觉得呢？”
“总不可能天太黑没看清路吧。”夏洛特笑盈盈说道，：“你们俩不会，嗯哼？”
刚刚发生的事信息量有点大，霍尔无心解释，轻飘飘道：“所以呢，这跟跳游泳池有什么关系？别乱想。”
“放心，我知道这关乎你的风评，我不会乱说的。”夏洛特在嘴巴前比了个拉链的手势。
两人一路无话驱车行驶到位于伦敦东区的街道，在一幢挂着【炸鱼薯条】牌匾的二层小楼前停车。
“谢谢你亲自送我回家。”夏洛特打破沉默。
霍尔勉强笑笑：“没关系，作为一个绅士总不能让女孩深夜独自回家呢。”
夏洛特转身面向他：“好的，绅士。我想好要送你什么礼物表示感谢了。”
话音落下，揽住他的肩膀，快速亲了一口：“这个礼物喜欢吗？我的嘴唇甜一点，还是她的嘴唇甜一点？”
霍尔微微发怔，缓缓点头：“你的。”
“呵，我就说你跟她在室外没干好事。前一秒还抱着我跳舞，下一秒就去亲她，她喜欢我今天喷的香水吗？”夏洛特表情一垮，沮丧的说道。
霍尔舔了下嘴唇，从口袋里翻出烟盒，点上一根，看向【炸鱼薯条】招牌：“这是你家的房产吗？”
“对，一楼是餐厅，二楼用来居住。怎么样，看上去是不是破旧了点？但我告诉你别小瞧它，它从我祖父手中创建到现在，已经有50多年历史了，它养大了两代人。
我爸爸娶妻子的钱，我两位弟弟读书的钱，我读书，好吧，我读书花销太大了，是贷款的，这笔钱得我读完大学自己偿还……”夏洛特骄傲自豪的讲述着。
霍尔听完收回目光，深深吐出个烟圈：“我很尊重你和你的家人，不过我这会儿不喜欢积极坦诚小女孩这一款了。我现在喜欢成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的女士。”
夏洛特抬手捋顺鬓角几根散乱发丝，茫然的说道：“啊？你在说什么？”
“ok，你下车回家吧。”霍尔干脆说道。
“哦，那我走了，拜拜。”夏洛特嘴上说着，屁股一动不动，：“嗯，原来你喜欢成熟的女士，早知道我就装作成熟一点了。”
霍尔安静看着她保持沉默，对方自顾自继续说道：“你为什么喜欢成熟的女士，因为身材？可是伊莎贝拉的身材……哈哈。”
“也许你总输给伊莎贝拉是有道理的，虽然她幼稚，但不固执，知道什么时候该果断认怂改变策略。”霍尔评价道。
夏洛特脸上笑容消失，随即浮现出些许委屈：“是的，我很固执，我总是输给她。可是无论如何我有一项永远赢过她。她的身材没我好，你试试看！”
出于绅士的礼仪，霍尔没法拒绝女士的请求。
车子里安静下来，两个人影拥抱在一起，良久之后，夏洛特推开霍尔，身体贴着座椅靠背：“别，我们不能再继续了。”
霍尔注视着她，眼神对视，忽然笑了一下，回道：“好的，失礼了。”
夏洛特看着他瞬间恢复正常，抽出纸巾对着梳妆镜慢条斯理擦掉唇印的样子，表情变化精彩。
“怎么，需要帮忙吗？”霍尔借着黯淡阅读灯整理好衣服褶皱，偏过头问道。
就像熟人见面问候最近还好吗一样。
夏洛特板着脸语气生硬：“你就准备让我这样回家？”
“不然呢，难道我还不够绅士吗？”霍尔回道。
“你真是混蛋！”夏洛特气冲冲提起衣领跳下车，用尽全身力气摔上车门，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了。
霍尔放平座椅躺下，自言自语道：“1、2 、3、 4……”
数到九，主驾驶位车门打开，穿着深V礼服的金发少女将手包甩到副驾驶：“吻我！”
“好的，乐意为您效劳。”
又是一阵安静过后，甜腻的女声羞怯道：“亲爱的，别在这里，我不想在这。”
“我们回家。”
伦敦东区是工人的地区，方圆几公里想找家好点的酒店都不容易，霍尔此刻跟广大工人民众站在一起，唾弃那些不干人事的议会老爷们！
跑车在深夜里发出轰鸣，没素质且下流的远去。
【炸鱼薯条】店铺门打开，一位穿着睡衣的中年男人探头小声道：“夏洛特，是你回来了吗？”
……
“我能做你的女朋友吗？”
“亲爱的，以后别说这种傻话，会被人笑话的。”
“被谁？”
“所有人。他们会说你很有勇气，敢想一件在中世纪，即使最大胆的女仆都不敢奢望的事。”
金发少女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仰头望着从未拥有过的高挑屋顶，窗外泰晤士河水静谧流淌，繁华的肯辛顿商圈灯光璀璨。
这一切，她今晚暂时拥有。
金发少女眉头忽然皱紧，接着舒展开来，俏颜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如五岁那年吃到最甜的糖……
这一切，她会永远拥有！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