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拳头硬了

“这水平实在是……不敢恭维啊。”

台上的演员一茬换了一茬，张辰看了半天，感觉自己的世界即将要崩塌。

这帮相声协会的专业相声演员，甚至还不如民间闲散人员。

首先最大的区别就是，民间剧院虽然也在讲一些自己创作的段子，但像是《黄鹤楼》之类的传统相声，艺人们偶尔也会去讲；但相声协会的演员们,真就是一个传统段子都不讲。

就好像，他们已经把传统相声忘到脑后了一样。

这实在有点蚌埠住，传统相声作为相声里的“主流”，偏偏主流相声人不讲，反而是非主流演员在讲。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也不是说一定要讲传统相声，自己创作的相声讲得好，也无可厚非。

可惜，就算是原创段子，这帮相声协会的人，讲的也不怎么样。

他们的相声好像都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一开始，逗哏会以反面形象出场，讲一些听着就很离谱的事情，将其塑造的要多坏有多坏，要多三俗有多三俗。

而等到了最后，必然是捧哏来上一句“你可闭嘴吧”，然后开始批评反击。

逗哏被喷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潘然悔悟，扔一个包袱下场。

这种相声框架可太熟悉了，妥妥的春晚相声啊！

不，不只是春晚相声，小品也是这么个形式。

相声协会所创作的相声段子，基本上离不开当前热门的政策和社会变化，总是从社会入手，在抖包袱的同时，试图将教化贯彻到整个作品之中。

这种做法，当然不是说不行。

说教类相声小品,也不是没有经典作品出现过。

但你总这么整，就会显得过于讨厌了。

当然，要是你真的很有趣，就算结尾必须要来个感动落泪，那这段相声也不失为一段好相声。

关键就在于，这帮人创作的相声……真就不是很搞笑。

既然观众连笑都笑不出来，自然在说什么也没有意义。

“接下来请欣赏相声《行业冥灯》，表演者吴大德，宋大志。”

一段一段相声说下去，转眼间，两个小时过去，周年庆也来到了最后的重头戏。

也就是副会长吴大德所亲自创作且表演的相声。

这位重量级登场讲完之后，所有节目也就演出完毕。

张辰等了不知多长时间，此时终于见到吴大德登台，他本来漫不经心的心态发生改变，甚至整个人都直接坐了起来。

倒也不是期待吴大德能说出什么好东西来，他纯粹就是想看看吴大德本事。

你天天跑民间剧院那么勤，颐指气使地要红包，那你的专业能力一定很强吧？

“大家下午好啊！”

在一片掌声之中,吴大德和宋大志笑着走上了舞台。

看起来，两人表面一切正常，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但只有吴大德自己知道，此时的他，很紧张。

比当年参加相声大赛都让他精神抖擞。

相声大赛时候的吴大德，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别管对手是谁，干就完事了。

今天的情况截然不同。

底下可坐着八爷和张辰呢！

吴大德要是演不好，他完全能够想到张辰会怎么讽刺他。

而除了紧张的情绪之外，吴大德更多的，其实是激动。

因为这次他准备的相声，在他看来，很妙，妙到完美符合今天的场合！

“呵呵，真不知道一会儿你会是个什么表情。”

吴大德站在台上，看到台下的张辰认真聆听的样子，不禁暗自冷笑。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认认真真准备过相声节目了。

其实按照他的打算，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上台表演了。

每天混吃等死，讹诈一下民间相声剧场，这种摆烂的日子过得不好吗？

何必创作新节目找罪受呢？

但这次周年庆，会长李云峰亲自交代让他拿出一个节目，吴大德不敢懈怠，只好披挂上阵，老将出马。

不过说实话，灵感这玩意儿不像上厕所，说来就能来。

很多年没搞创作了，已经四十多岁的吴大德，身体和脑子都不如以往，平时又完全不关注生活。

上哪里去找灵感？

更何况，因为被张辰在祥云剧院羞辱，吴大德怨气缠身，根本就没心思去搞创作。

所以那天李云峰打来电话的时候，吴大德才只憋出来“相声”两个字。

堪比白云的“七天憋出六个字”。

但正所谓，福兮祸之所倚，花钱请水军抹黑张辰虽然不成功，却也让吴大德的脑子里，迸发出了一丝丝的灵感。

由此硬生生让他憋出了一段全新的相声来！

他创作的这段相声，名为《行业冥灯》。讲的就是他所扮演的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外行，冒充内行，胡乱插手各种行业，由此闹出来诸多笑话的故事。

尤其是最后一段，吴大德让自己扮演的这个外行进入到相声行业，专门讲三俗的段子，专门拿人家亲属开玩笑，毫无底线，毫无人性地进行相声表演。

这个人物的诸多行为，完全违反了相声行业的规定，于是惹来专业相声演员的愤怒，最终，吴大德被赶下了舞台。

用他给捧哏宋大志写的台词来说就是：“你这说的就不是相声！相声如果全是三俗下流的腌臜之物，那跟脱口秀小品有什么区别？要我说啊，你说你那些三俗相声之前，不如先学学礼义廉耻，道德伦理吧！”

这一段儿，可谓是吴大德整段相声的精髓之处。

反正吴大德自己很满意。

既有教育意义，而且还极具讽刺之味。

虽然他没指名道姓，但“三俗、下流”的相声，还能是谁？

当然就是张辰啦！

实在是太明显了！

本来呢，他也没多想，只是想说这段相声，把张辰的那口气出出来。

谁知道好巧不巧，八爷和张辰今天竟然来到了现场。

这对于他来说，就成了一种机会。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不管是八爷还是张辰，都不可能当面发火。

而且，不发火还好，如果一旦发火，那吴大德就可以借题发挥了！

“谢谢！”

相声讲完，吴大德和宋大志鞠躬。

台下沉默了两秒钟后，掌声方才想起来。

吴大德这段相声攻击性实在太强了，别管好不好笑，只要是个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分明就是在嘲讽张辰，嘲讽祥云剧院！

八爷和张辰都在这里，这俩人被人指着鼻子骂，不得当场发飙？

一些相声协会成员偷眼瞧着张辰和八爷，想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反应。

如果真的生气了，不说你当场开口咒骂吴大德，哪怕只是摆一张臭脸，那两人也必然会被别人调侃上两句没有风度。

所谓台上无大小，台下立规矩。

相声行业就是这样，如果我在台下这么说骂你祖宗十八辈，你该打打该骂骂，那是我活该。

但在台上，你别管我在台上骂谁爹说谁妈，我那都是为了节目效果，你不能因为这个动怒。

动怒了，就说明你压根就不懂相声！

故此，所有人都不禁看向八爷和张辰。

尤其是吴大德，他贼希望看到张辰破防的样子，这样，他就能借题发挥，再搞一波事情了！

然而令所有人，令吴大德都意想不到的是，张辰好像完全没把吴大德当回事，全然没在意。

而八爷，也只是看了看吴大德，笑着点评了一句：“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啊！说的不错，至少有两个包袱，我听了很想笑。”

然后就没了。

这就没了？

你不骂我两句？我都想好之后怎么在网上带节奏了啊！

张辰你在干嘛，张辰你说句话啊！

人家八爷好歹还评价了一下呢，张辰怎么动也不动？

莫非是怕了？

没道理啊，他是八爷的人，怕我干什么？！

吴大德见两人完全没在意，也是有点出乎意料。

但人家不说话，不表态，吴大德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写过会长和八爷的指点后，和宋大志走下了舞台。

“好的，今天的演出……”

吴大德下台后，报幕的便想宣布所有节目结束，台下的成员们也已经骚动起来，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此时，李云峰却忽然站了起来，对着所有人说道：“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见会长要说话，大家重新坐回了座位。

李云峰冲着众人点点头，说道：“今天呢，咱们相声协会的所有相声，也就到此演完了。很开心看到这么多成员在努力钻研相声，提升自己的水平，也很开心，三十周年大家能在这里齐聚。

“不过，咱们协会的相声表演完了，但还有一段。作为邀请嘉宾，张辰也为咱们准备了一段相声。

“接下来，就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张辰和他的搭档吴云波，上台表演！”

张辰竟然要上台表演？

这什么情况？

怎么没人事先通知过？

听到李云峰这临时宣布的通知，别说吴大德了，协会其他人也一脸懵逼。

按照节目单的流程，吴大德说完，周年庆就差不多结束了。

会长这突然加节目是搞什么？

而且最离谱的是，他竟然让张辰这个新相声的发起人上台说相声。

你是相声协会的会长啊，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在众人的不解之中，张辰和吴云波笑呵呵地走上了舞台。

台下的人虽然对张辰没什么兴趣，但还是敷衍地给了一些掌声。

现场的气氛不是很强烈，但就在张辰上台的时候，张辰的直播间弹幕已经彻底爆炸了。

“别睡了别睡了，主角终于要登场了！”

“嚯，我听那帮人说相声都快听睡着了，星辰终于来了。”

“我好兴奋，我感觉今天又要有大新闻发生！”

“期待！”

“张辰说书我常听，张辰唱歌我也常听，但张辰说相声，我还真是第一次听。”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张辰之前就说过一段。”

“别吵别吵，这里很关键！”

……

弹幕早就知道张辰今天来相声协会，是准备单刷的。

前面那些无聊的相声，很多人已经听得厌烦，退出直播间很多次了。

而之所以能够坚持到现在，全是因为他们知道，张辰必然会在某个时刻，猝然爆发，横扫全场。

现在，等待许久，这个时刻终于来了！

很多人已经打开了录屏，就等着张辰的表演了。

“今天来的人真不少啊，刨去空座全坐满了。”登上舞台，张辰笑脸如常抖了个包袱。

“你别说，这次还真没几个空座。”吴云波在旁边笑着答道。

可不是嘛，这可是相声协会的周年庆，所有成员都来了，哪还有空座！

这包袱其实挺老的，但人家之所以经典，就是因为，不管什么时候说，都能起到效果。

果然，听到张辰的第一句话，台下立刻响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笑声。

等到笑声落下，张辰继续说道：“今天很高兴能够收到李会长的邀请，让我这个外行，在这么多专业人士面前表演相声。说实话，在大家的面前，我就是个小学生。

“虽然很多人说，相声有张嘴就能说，但我始终觉得，相声是门艺术，更需要技巧来呈现这门艺术。

“很惭愧，作为一个外行，相声的四门功课说学逗唱，我统统不够精通。

“但我还是懂一点点相声的技术的。这个技术，叫搞笑的技术。

“相声起于微末，老艺人们说相声，不是为了教会百姓什么，也不是有什么使命。他们纯粹就是想讨个生活，赚点儿养家的钱。所以我始终觉得，相声这东西，从根子上就不高雅，也不需要去为了说教而说教。

“我听一个相声前辈说过一句话：相声还是先搞笑吧，如果相声不搞笑，那实在是太搞笑了！

“今天，我把这句话送给大家，希望共勉之！”

张辰说了很长一段话。

基本没包袱。

然而即便如此，相声协会的很多人，在听到张辰的话时，都露出了震惊的目光。

那意思就好像在说：你好敢啊！

相声协会这么大，有跟吴大德一样，觉得相声就得远离三俗的，也自然会有觉得说教实在没意义的。

说教这东西，本来就不适合相声。

或者说，不适合所有喜剧表演！

喜剧要的，就是带给别人欢乐，让别人笑出来。

你讲个相声不让别人笑，反而在那儿喋喋不休的说教，谁愿意看？

他们自己都不愿意看！

但没办法啊，主流相声就有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上电视节目也得这么说。

他们只能这么演。

在相声行当这么久，今天还是第一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相声首先得搞笑，说教不重要。

勇士，这是个勇士啊！

一些同意张辰的话的人，默默为张辰竖起了大拇指。

但，以吴大德为首的另一批人，却已经很看不惯张辰了。

尤其是吴大德，他冷冷地盯着张辰，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

“我说你三俗，只知道搞笑，你却跟我说相声不搞笑就太搞笑了？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搞笑到什么程度！”

吴大德已经决定了，不管一会儿张辰说的怎么样，他都要挑骨头，把张辰驳得灰头土脸！

“接下来请欣赏我和吴云波带来的相声——《我要反三俗》！”

就在这时，张辰自己报幕，说出了他要表演的相声。

听到这个名字，整个相声协会，鸦雀无声。

吴大德攥起的拳头，已经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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