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火锅
大年二十六,宁家食肆。
“哎,李娘子,来份夫妻肺片,要辣的。”
一个满身鹅雪的妇人一进铺子,就直奔铺内火炉。缓了好一会,她才走向柜台:“不是我说,这天寒地冻的,哪家不都是想赶上口热乎的,凉菜味道再好也叫人望而却步了。若不是一月前答应我家孙儿,他岁末考到榜首就给他买你家的夫妻肺片,我家是定不会再吃这玩意的。你家怎么不做些热吃食?”
这话虽不中听,却当真说的是事实,李氏只得叹气称是。
此时,宁仲玉恰巧端着个奇形怪状的大铁锅从后厨走过来。
听了妇人这话,他笑意盈盈说:“怎么没做?明日可就开卖了。”
他呼呼手,拿了块抹布裹着手,将大铁锅的盖子掀开,热腾腾的水汽从锅中冒出。
庞大的铁锅里,鲜亮的翻滚着的橙红色上冒着由于发热吞吐着的白泡,红彤彤的辣椒漂浮在这浓稠汤汁之上,能隐隐约约窥见其中被汤汁完美浸泡的肉片。
光是这般看着,都觉得身子暖和不少。
纵使宁仲玉离她距离不算太近,香味还是如潮水般汹涌地逼近,那辣油特有的醇香实在浓郁而动人心神,伴随着肉的咸香不断四溢,不过因为其中放入了绿油油的青菜,所以这味道并不腻人,此起彼伏反反复复刺激着她的味蕾。
妇人咽了咽口水,看上去一定好吃。
她问:“这东西叫什么?”
宁仲玉笑答:“火锅。”
冬天可不就要吃火锅,一口下去,热气灌了满身,那才叫一个舒服。
而且这火锅是最方便做的,涮菜交由客人自个儿来,他们只需调好火锅底与蘸料,轻松,客人吃着也觉着新奇。
不用考虑,几乎是李氏乍一在家抱怨起冬天大家都只想吃热食,宁仲玉就想起了这份美味。
他当日下午就去了铁匠铺,叫铁匠加急做四个火锅出来,隔天就做成了。
今儿取完锅,鼓捣了一上午蘸料,可算是有了样子。
方才就是去将买来的食材涮掉,准备自个儿与李氏先具体尝尝味呢。
见有妇人站在一旁蠢蠢欲动的模样,宁仲玉刚好需要多些人帮忙试味,又对方平日里朋友众多,或许能帮着宣传宣传,便招呼着对方一起吃。
宁仲玉说:“婶子不如也一起尝两口?”
妇人略有犹豫:“这东西要多少银子……”
宁仲玉笑着打断她:“免费请您吃,就是要劳烦您吃了如果觉得好,可否帮我看食肆给外头宣传宣传?”
妇人馋死了,也顾不得什么矜持,立马答应下来:“那是必然的,谢谢小公子了。”
宁仲玉摇头,给她添了双筷子,拿大碗盛了些汤汁进去,再将肉、菜各式吃食都放进去些,递给妇人。
妇人赶忙接过,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将一块肉片沾沾蘸料,而后挑入嘴中。
肉涮得恰到好处,滑嫩可口,轻咬下去肥汁便会在嘴里飞溅。蘸料里有芝麻,粘上后使肉片口感更复杂,酥而嫩,别有意味。
妇人又夹起一个红白相间的嫩丸子,滑滑的,她费了好些功夫才成功夹起。
起初看样子她还以为这是肉丸,一尝却发现,这似乎是虾剁碎切成的碎泥裹成的虾丸。
她皱眉,自个儿并不喜欢虾腥味。
不过都已经吃了,也不好再放下。妇人不抱期待地咬下一口,红色的汁水瞬间从丸子里头迸发出来,由于有香料加持,腥味尽然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鲜香,溢满于口腔,其味无穷,比肉还好吃。
“真香,不愧是你们宁家食肆,我回去就叫家里一起过来吃顿好的,再给你们宣传宣传。”一眨眼,妇人就将碗里的东西吃了个干净,浑身上下充斥着心满意足,笑说。
宁仲玉笑着谢过她。
如此,在妇人的一定帮助之下,宁家食肆有了第一批客人。因为口味确实做得好,于是这一批又带来了下一批,下下批,他们的火锅生意可算是做起来了。
因为吃火锅难免有些燥,于是先前滞销的凉菜又火爆起来了,一举两得。
自铺子内的热闹与夏日初初开张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近来生意太好做,大年三十尤为热闹,光靠李氏一人根本忙不过来。
于是宁父、宁仲玉连同平日里鲜少出现的宁伯南宁季北三人均来店里帮工了。
宁仲玉生得白嫩,脸蛋红彤彤,说起话来嘴又分外甜。再加上因为过年换上了李氏准备好的新衣裳,整个人仿若一个福娃娃,讨喜得紧。常常有手里阔绰的老爷夫人愿意给他些赏银当压岁钱。
客人散得晚,到了亥时一家人才满身疲惫地收拾完东西,得空自个儿坐下,开了锅火锅随意涮涮。
不过待数完食肆这小半年赚的银子后,脸上便都带了喜了。
——足足有二百余两银子,刨去日常开销与给宁县令的分红,再去掉从前欠的所有要还的外债,现在手头上属于他们一家人的银子也有一百零八两。
这个数字由宁季北报出,听见后,室内气氛瞬间凝固。
“今年好极了。”宁父率先起了身,将妻儿轮着用力搂了一遍,“咱们家可算是熬出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声线微颤,宁仲玉能感受到他抱着人的手都在抖。
其他几人也没好到哪去。宁仲玉眨巴眨巴眼睛满脸雀跃,宁伯南少有表情的面庞上头回上扬的嘴角压也压不住,宁季北死死抿着唇憋泪花,一旁的李氏则是已然开始抹眼泪。
“尤其要谢谢玉哥儿,没有玉哥儿,咱们家是定然没有今天的。”李氏说。
众人听了,没有哪个不点头。
唯有宁仲玉摇脑袋:“是家里一块合作的结果。”
他看向李氏,夸赞说:“爹平日里顾着村里与进货,我们兄弟仨忙着读书,都没空多管生意。娘一个人又当厨子又当掌柜又当伙计又当账房,谁人见了不说一声李娘子厉害。”
宁仲玉确实觉着李氏不容易。
李氏摆摆手,有些受宠若惊,转而去夸丈夫与另两个儿子:“你们也不容易……”
最后一家人互相说对方的好,险些成了商业吹捧。
笑完闹完,就是要商量年后的计划。
“林夫子说他教不了儿子什么了,开春后,就叫我去县学报道念书。”宁伯南首先说。
李氏瞬间有些愁。他们家虽然在县里有铺子,但铺子地方甚小,根本没处住人,每日收工过后他们一家还是回村里住的。
村子里县里不近,她平常一个人耗时间往返没关系,但如果宁伯南要到县学读书,路上所需的时间日积月累下来就太过浪费了。
她可是打听过,县学的先生好是好,可学子的住宿的条件实在是差。
蚊虫鼠蚁到处乱爬不说,床榻都是霉的,连打水也没个固定地,要自个儿跑去县学外好几里远的地方打。
“那便买个宅子吧。”宁仲玉提议,“再买些人回来,娘一个人做工太辛苦。”
他们这个县房价颇高,一百两买的宅子怕是只能在边郊买个老破小,还是方便不了。
“儿子手头上还有一些银子。”宁伯南给出了近来靠农具赚的、被赏的二十多两。
“儿子这也有。”宁季北一直在做某不知名生意,竟也能交出二十来两。
宁父宁母本来说好了,家里铺子宁仲玉出力多,宁伯南宁季北基本不管事,因此百年后若是要分家产,这份钱分给宁仲玉大头。
不过他们也不偏心,另两个儿子自个儿赚的钱也都自己收着,无需交予公中。
可买房确实是刚需,古人身上有钱向来就是先用来购置田舍才安心。
“亲兄弟明算账,这宅子与下人的卖身契往后平分。”夫妻俩咬咬牙,也都点头同意。
年后,便是走门串户拜年的时候了。
宁家两位大人又要看宅子,又要接待兴隆的生意,又要去人牙子那挑人回来,实在忙得团团转。
宁伯南被宁县令叫了去宣传农具,于是往年属于父母与长子的送礼任务就落在了宁仲玉肩上。
家中用银钱的地方多,手头留给送礼的钱并不宽裕,定然是送不了什么奇珍异宝的。
想来想去,宁仲玉决定做上些大成没有的点心当作节礼,蛋黄酥与麻薯。
这俩在上世可谓是网红点心,做起来不算太难,而且味道是一绝,他许久不吃可谓甚是想念那香酥、糯软的味道。
想着,宁仲玉就开始动手做了。
因为不晓得各家的口味,所以他准备做三种味道,咸蛋黄、红豆同芝麻,有甜有咸,总能有一个满足大家伙的胃口。
“宁家小公子,你这做的是何物,哎,还怪香的。”一旁来吃火锅的客人闻到这香味,馋的不得了,探头进来问。
宁仲玉笑着回答:“这叫蛋黄酥,那个叫麻薯,都是我从书中学来的新鲜吃食,打算用作节礼给亲朋送去。”
那人连称他亲朋好口福,试探问:“能卖我一份吗,实在太香了。”
送上门的银子怎能不赚。
宁仲玉点头,大方地给他每个味道拿了一块试味:“自然,不过大概只这一周卖,后头就不一定有了。你若是要,找我说个数,隔天来拿就行。”
他也不是不想将这个发展成长久生意,只是他一周后就得上学了,而家中没有其他人做的来。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他,可以和李氏说说,买人回来时得挑厨艺好的。
“每种都好吃,小公子好手艺。”那人唰唰唰几下全吃完了,渣也不留一点,觉着样样都甚是好吃。
他思考片刻,说:“给我拿三盒吧。一盒随便装,给自家吃。另两盒带盒子买,我拿去送亲朋。盒子就要你手上这个样式的,怪好看,送出去有面子。里头一边放蛋黄酥,一边放麻薯,中间拿木条隔开。各个口味都要,也隔开。”
宁仲玉看一眼盒子,点头应下,露着小虎牙送客人出门。
这盒子是他自个儿画的设计图,花纹好看,用的也是好木头,让擅长木工活的宁父一点点刻出来的,极为精细。
木盒上头刻着大大的“宁”字,原本只是想将自家的节礼和别家的做个区分,现在想来,还能借盒子之手顺带宣传宣传他们宁家食肆。
他赶忙跑去找宁父,叫他抓紧再多做些出来。
宁父听到儿子准备个节礼,没花钱,反倒还有的赚,直直愣在了原地。
玉哥儿怎么脑子里尽是有关吃食的鬼点子,卖了这个卖那个,关键还样样好吃,样样有的卖,怕不是转世饕餮。
不过既然儿子给家里找来了这么个机会,宁父自然也没有给他拖后腿的道理:“玉哥儿放心吧,爹一定给你好好雕,卖个好价钱。”
宁仲玉又把先前想的买人一事说了出来,叫宁父去人牙子那买奴仆回来时尽量挑会做饭的带回来。
“儿子将来总有不在家的时候,到时候家里若没人做饭,那岂不是……”
“——我一定挑个厨艺好的回来。”宁父赶忙打断宁仲玉,点头答应下来。
他是再也不想吃自己与妻儿做的饭了,他们一家子除了宁仲玉,这辈子都均与厨艺无缘。
宁仲玉佯装一本正经谢过宁父:“那就多谢父亲了。”
宁父见他这小模样,心觉有趣,笑骂一声:“贫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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