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乐卿有时候觉得挺羡慕江离的,明明是差不多同时进的醉音楼,且自己比他年轻几岁,但是江离一起都比自己受欢迎的多。哪怕他坚持只做清倌,也还是一直都有客人,甚至有那么几年,他简直可以说是楼里的头牌了。
女人们也很奇怪,一面觉得规矩人家的男孩不该读书,专心于相妻教女才是正道,另一方面,又对通几分诗书的风尘男子念念不忘,叹他不幸沦落此地,如此才情实在可惜。
江离是识字的,颇通几分文墨,有时候客人念叨几句文绉绉的话,他也常常都能接着谈下去。乐卿猜想,江离大约是出自没落的大户人家的,因为只有那种家第才会悄悄叫男孩子也读书,将来做了后院的主人,才能好好辅佐妻主,夫妇之间除了家常之外也有话可聊。但是江离从不谈起自己的过往,只说都想不起来了。
后来江离年岁渐渐上去,不如往日受人追捧,也还是有一些常客会时不时来点他作陪,比如赵家小姐。那个赵小姐有那么一两年简直是为江离疯狂的程度,钱大把大把地花,日日流连此地。后来有一段时间赵小姐不来了,恰巧赶上楼里新人展露头角,江离有几分失意,他还没来得及安慰,赵小姐就又来了,直接包下了江离。再后来赵小姐仍旧不来,晚风晚意见他从良无望,有意奚落,没得意几天,便又有一位宋小姐看上了江离。
那宋小姐仿佛并不是本地人,不过游山玩水到了此地,遇上了江离,一眼便动了心,从此日日光顾。一开始周叔以“江离被赵小姐包下了”为由,没让他接客,但是赵小姐一直不来,宋小姐又日日来访,周叔心思便活动了,反正赵小姐又不知道,这钱不赚白不赚,便叫江离去陪客,他自然也不敢违背周叔的意思。
“阿离,你亲我一口嘛?”宋小姐喝醉了酒,腻腻歪歪挂在江离身上。江离上半身稳稳扶着她,下半身却有意与她保持着距离,“宋小姐说笑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江离声音柔和,脸上却并无笑意。
从客房里出来,见乐卿站在外面,脸上才带上几分笑意,“不累吗?还不趁这会儿去睡一觉?”客人们多是下午和晚上来,上午是楼里的小倌们休息的时间。
“被客人灌了太多的酒,头疼的厉害,我出来透透气。”乐卿懒懒地趴在二楼的栏杆上。
“来我屋里坐会儿吧,外面太凉了。”江离转身开了自己的房门。他一向脾气古怪,从不让任何人进他的房间,不管客人多么难缠,也坚持只在包间和客房接待。不过他允许乐卿进来,大概是同期入楼的情分吧,他把乐卿当朋友。在这种热闹又冷漠的地方,他需要一个朋友,才不至于内心那么凄冷。
招呼乐卿坐下,又递了一盏热茶给他,江离又去窗前侍弄他的花儿了,今天是木棉花。
“赵小姐还是没来吗?”乐卿多此一问,不过他猜想江离也许愿意和他聊聊赵小姐。
“嗯。”江离顿了顿,应了一声,转头笑道,“不用为我担心,我从不把任何一个客人的话当真。只是见这花儿好看,不要辜负这春意。”
“那么宋小姐怎么样?我看她挺喜欢你的。花钱也大方。”乐卿觉得既然宋小姐有情,不如趁热打铁,拿下她,早点儿从良,免的夜长梦多,就比如赵小姐,时间长了,也就没那么热切了。
“钱夫人,赵小姐从前待我如何呢?”江离反问道,脸上带着清冷的笑,“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何况那宋小姐年岁太小了,左不过十八岁左右,我年长她十岁,到时候我年华老去,她青春真茂,你觉得我又会是怎样的处境呢?不过是可以随手送人的玩物罢了。”
“她看起来挺和善的,不至于吧?”
“未来的事儿谁知道呢?而且听她言语之间,仿佛母亲是做官的。既然是官宦之家,我能嫁进去的机会就更小了,多半是养作外室,新鲜几年也就忘了,到时候我该如何自处呢?顶着一张老脸继续做老本行吗?”嘴上说着这些残酷的事情,江离脸上仍是一片平和。
“所以,你心里还是比较中意赵小姐吗?”乐卿问道。
“算是吧。赵小姐虽有些家底,但说到底也还是普通百姓,娶一个清倌儿回去,不至于太不成样子,况且,我不过是去做个侍郎。不过现在看上去,也是我痴人说梦了,也许她和我处了这么些年,也早就腻了。如今接着在我身上花钱,也是看在往日的情分,有几分不忍吧。”
沉默了一会儿,乐卿开玩笑道:“那宋小姐看上去颇有几分得不到你誓不罢休的样子,我们阿离依旧是那么讨女人喜欢。”
“她有钱就让她随便花吧,花完了自己就知道回家去了。”江离依在窗前,饮一杯冷酒。
“哎,前几天那么暖,突然就又这么冷了。”
“是啊,不过不会冷太久了,春天本来就那么短暂了。”
“是呀。”
再说那日从山上下来,怀瑾发现自己的马儿不见了,只好自己走回去。到家的时候,见赵睿宁牵着自家的马儿站在门口,正在与文均闲谈。
见怀瑾回来,赵睿宁恭敬地点了点头,“长姐的马儿走丢了,我刚好捡到,就送来了。”
“是吗?多谢。”怀瑾很疑惑,自己栓的好好的马,怎么会走丢呢。
“举手之劳。”赵睿宁说着,从褡裢上取了一包糕点,递给文均,“我记得文均哥很爱吃这家的团子,刚好路过,就顺手买了点儿。”
文均试探地看了看怀瑾,不知道该不该接,已经成年的妻妹,对姐夫表现的太亲热,总归有点儿怪怪的,但是她并没有背着怀瑾,仿佛又很光明磊落。
“睿宁一向细心,也难怪爹娘疼你。”怀瑾替文均接过了糕点。
“做父母的,琐事上自然偏向小女儿一点儿。不过谁的分量比较重,这点儿是永远不会变的。”
“该吃晚饭了,睿宁一起进来吃吧。”怀瑾牵了马,并不热情地邀请道。
“不了,爹娘想必准备了我的饭菜。我回去陪他们吃。”赵睿宁背手站在门外,看怀瑾踏进了大门,一把抓住了文均的胳膊,“文均哥真的不想知道,我在哪儿捡到了马吗?”赵睿宁贴近了文均的耳朵,蛊惑地耳语道。
“不想。”文均拉下了她的手。
怀瑾疑心睿宁是否看到了什么,然而那之后很多天也没听文均问起,脸色上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也许他不知道,也许他知道了却并不在意。无论如何,怀瑾心里压上了沉沉地歉意。
清晨怀瑾起床后照常要去晨跑,路过文均卧室窗子的时候,见他早已穿戴整齐,却只是坐在桌前发呆。想起近来为了躲着“侧室”的话题,加上田里的事情忙,已经许久不曾与文均单独相处。
“天气很好,要一起出去走走吗?”怀瑾轻轻叩了叩窗子。
文均正在走神,吃了一惊,看清了来人,脸上又浮现了温和的笑,“好啊。”
两人共骑一匹马,向野外慢慢行去。
时辰尚早,万物仿佛都还在睡梦之中,只有“哒哒”的马蹄声,和早起的鸟儿偶尔发出鸣叫,两人迎着慢慢升起的太阳,缓缓前行。正是百花齐放的时节,空气中漂浮着清甜的气味,橘粉色的阳光透过晨霭映在文均薄薄的眼皮上,像只睡眼惺忪的小猫。
“到了。”怀瑾轻柔地晃了晃后背。文均依然在这恬静的氛围中快入睡了。
“要我抱你下去吗?”怀瑾反手拍了拍文均的腰。
“不要,我抱你下来。”文均翻身下马,冲她张开了手臂,“来吧。”
怀瑾拉着马缰,笑着说,“我挺沉的,你抱得动吗”“又能有多重呢?”“来了。”怀瑾扶着文均的胳膊跳下来,顺势跌进了他的怀里。文均紧紧抱住了她。
“还不松开吗?”怀瑾拍了拍文均的背。
“再抱一会儿吧。”文均的手臂进一步收紧了,“我们很久没有抱过了。”文均在她耳边轻声耳语道。
“我们阿均长大了,手臂这么有力了。”
“弄疼你了吗?”文均松开了胳膊,双手仍停留在怀瑾的双臂上,不舍得松开。
“看,这片草地是不是很美?”怀瑾拉起文均的手,顺着草坡往下走。草浪随着清爽的微风波动,看上去十分柔软,让人感觉躺上去的话,会顺着微风在草尖上翻滚飘动。于是两人躺在草坡上,静静看着慢慢升起的朝阳。
文均侧了一下身子,看着怀瑾。草儿生长茂盛,浅浅没过了头的高度,让人产生一种被草儿隐藏的错觉。有了草丛对视线的遮挡,文均胆子大了很多,他放肆地凝视着怀瑾若隐若现的侧脸和青草映衬下格外白嫩的脖颈,以及下方起伏的胸部。感觉嗓子有些痒痒的,强忍着没有咳出来。
怀瑾轻声说着田地的事情和近日的见闻,闲话家常,文均慢慢放松下来,感受着风儿的拨动,草儿的摇曳,还有带着花香的清晨的凉爽的空气。
“你听,”怀瑾示意文均把耳朵贴在大地上,“大地的声音。”
两人侧身伏在地面上,听着野草枝叶碰触的声音,微风擦过茎叶的声音,虫儿辛勤奔走的声音,远处隐约奔过又消失的马蹄声,以及大地深处似有还无的“隆隆”声。
“我很喜欢这么躺在大地上,听这些声音,”怀瑾低浅的声音透过地面震颤着文均的耳膜,“大地常常让我感觉自己是多么渺小,生命中遇到的所有苦痛都不足挂齿,只要好好活着,把握当下。”
文均的视线从对方的眼睛,慢慢移到那不停开合的嘴唇上,渐渐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只需要一点儿刺激!”多哥儿的话突然跳了出来,文均心头猛地一动,右手已经撑着地面直起身来。
“怎么。。。。。。”怀瑾的疑问还没来得及发出,文均已经朝她俯下了身子,脸越来越近,在离她嘴唇两寸距离的位置停了下来,目光仍是盯着她的嘴唇,“怀瑾?”“啊?”怀瑾有点儿懵,文均的吻随即果断地落了下来。
他的吻一开始是浅浅的试探,轻轻地点啄着,见怀瑾没有表现出拒绝,随即变的炙热起来,微微颤抖的左手慢慢顺着她的脖颈摸到了耳后,无名指和小指轻轻地拨弄着她的耳垂,然后探进了怀瑾的头发,固定住了她的后脑,即使怀瑾并没有躲开的意思。
怀瑾起初是懵的,随即脑子“轰”地一声烧了起来,她的耳朵在嗡鸣,呼吸不畅。她不确定是文均吻技纯熟,但是自己太过紧张敏感,只觉得从肩膀到后腰都是麻的,血气一直往头顶冲。文均的右手开始顺着她的胳膊往下摩挲时,怀瑾清醒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抬了下胳膊,文均感受到了她的拒绝,便知趣地停了下来。拉过怀瑾的左臂,轻轻枕了上去,展现出臣服的姿势,脸颊在她胳膊上轻轻蹭了蹭,话语尤带着几分喘息,开口道;“我让你讨厌了吗?”
文均抬眼注视着怀瑾的眼睛,他的眼睛是那种杏形的小内双,薄薄的眼皮透着几分玫瑰色,睫毛不长但是细密又黑,衬得瞳孔清澈明亮。安静地注视着你的时候,总带着几分赤诚纯真,就像打翻了茶杯又瞪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你的小奶猫。被这么一双眼睛盯着,怀瑾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只说道,“不会,就是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青天白日的。”
怀瑾把文均揽进了怀里,右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激动过后,她的心里有点儿乱。她想起了两人的年龄差,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又想起了景郅,想起了那个拥抱。很奇怪,明明和景郅的真实年龄也差了很多,但是她看待景郅一开始就是看待男性的视角,但是对文均,她承认这个吻让她有点儿心动,但是。。。。。。
明明被抱着,文均还是从她拍打自己后背的节奏中,感到了疏离和心烦意乱,他不知道怎么去说明这种感觉,但是他就是能感受到。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别人,”文均闷闷地说,“我不在意,也乐意迎接他们进门,只要夫人老爷同意,只要,只要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永远不会被挤掉,可以吗?”文均把头埋进了她的胸口,等待一个结果,一个判词。
他今天的行为可以说很大胆了,对比少年时读过的《男则》,简直是离经叛道,不知羞耻了,但他在那一瞬间,还是决定试一次,他不想自己在未来除了正夫这个头衔,在后院毫无存在感。如果女人需要一点儿刺激,那么他也可以做到,只要能在她心里占据一个位置。
“你不用否认前面的,我只想知道知道后面的。”
过了很久,头顶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回应,“嗯。”
文均的心落了下来。
太阳越来越大,简直有点儿炎热了,烤得怀瑾身上冒起了汗,“我们还要抱多久?”怀瑾晃了晃怀里的人。“再一会儿吧。”文均缩了缩头,想藏起自己的耳朵。他的胆大在安静的拥抱里慢慢消失,耳朵越来越红,烧得他臊的不行。
“行事大胆的是你,害羞的也是你。”怀瑾哈哈笑了起来,“来吧,香妃,我们滚下去。”
“什么香妃?”文均的话还没问完,怀瑾已经拉着他顺着草坡往下滚了下去。天地在他们眼睛里旋转,两人畅快地欢笑着,空气也沾染上了几分清甜。
远处牧羊的老人摇摇头,“一代不如一代,世风日下喽。”
“怀瑾小心!”一块石头从草浪中浮现,文均拼命拉扯着草茎想停下来,但是两人还是因为惯性不断往下滚着,直到怀瑾的头撞到了石头上,“哎呀”一声痛叫。
没有出血,但是怀瑾后脑勺撞出了一个大包,比起疼,头晕更是致命,怀瑾一个劲儿想呕吐。文均把怀瑾抱在怀里,让她枕在自己膝盖上,翻看着她的伤口。
“我带你回去看大夫吧。”文均急的眼睛都红了。
“不行,骑马头更晕。何况你也不会驾马。”怀瑾无力地回答。
“那我背你回去,也没有很远。”
“没事儿,让我缓缓。”
缓了好久,怀瑾才觉得好受点儿,眼前不再天旋地转,于是扶着文均准备回去。
徐风!徐风!
“谁?!”怀瑾吃了一惊,四处张望。
“怎么了?”文均问。
“没,没什么,好像有人叫我。我可能听错了,走吧。”
怀瑾上了马,文均牵着马慢慢往回走着。怀瑾静静地坐在马上,心里在不住狂跳,刚才到底是谁在叫我?怎么会知道我的真实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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