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迫不得已
王生现在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按理来说厕所的地板应该是铺着白色的瓷砖,但是现在他看什么都是红色的。橘红色的,和他用砖垒的灶里燃烧卫龙包装袋的火焰一样的颜色。
他感觉喉咙很干,而且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只能在那里“嗬嗬”地吐气,现在水龙头的声音很大,水浇到他背上的声音也很大,水在他背上瞬间蒸发的声音也很大,然而现在是午睡时间,这点声音在远离教室的卫生间发出来并没有什么用,就算有那么几个不睡觉看小说刷题的同学也不会注意到这微弱的声音。至于离厕所近一些的办公室,老师这个时间也很少有在办公室的,而今天这水龙头已经浇了王生五分钟,却还是一个人都没有来,毫无疑问今天中午办公室的老师都不是少数派。
王生只能忍耐,在这种如同火葬场的焚化炉的环境下,王生决定要回忆一下那段莫名的记忆。
王生的思维已经很混乱了,往往下一个念头还没冒出来,上一个念头就被烧没了。现在他的脑袋里全是一团黑灰,看起来和煤窑是一样的,只是他这个温度在煤窑里是要直接引发爆炸的。在这种情况下他选择了一个可能是最弱智的念头,那就是去回忆那段让他感到熟悉的回忆。
这个念头很成功,它坚持到了下一个弱智念头的到来,然后王生就又想到了一些细节。
或许不是掉入那条河,而是进入那条河。王生突然灵光一闪。
然而火烧的感觉越来越猛烈,他觉得快要死了。如果是真的是火在他身上烧起来了,他现在都不会那么痛,然而他现在身上没有一丝火星,只有红色的菱形和收缩变细的瞳孔还有鼓起来的衣服。
王生胸口起伏的幅度变得越来越小,嗬嗬的声音也不见了,只能看到他在那里张嘴,最后眼睛也闭不上了。
他心里突然出现一种奇妙的感情,一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去技校读书,回次过年回家都不敢看他们的感情;一种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脸裂成五瓣,全身上下都被坚硬的外骨骼包裹,肉膜也从她的腋下生长出来的感情;一种眼睁睁看着一种美好的事物在自己眼前,即将,正在,或者已经毁灭的感情。一种无能为力,一种迷茫,一种恐惧。
王生感觉眼前的红色逐渐开始变化,溶解,再勾勒出一个轮廓,然后再加上细节,最后成为一个红色头发的女人。虽然看不清面貌,但是王生感觉她应该长得不丑。
那女人突然又变回一团红色,然后猛地向王生冲来,一口将王生吞噬。
王生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红色完全包裹。
这红色却不像他身上那样灼热,反而是温温的。
它只是包裹着他,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王生身上的火烧感也逐渐消退下去,身后的鼓包也慢慢缩了回去,衣服皱皱的塌下来,开始有汗从毛孔里冒出来。渐渐地,王生的眼睛也能闭上了,他觉得好累,于是就闭上了眼睛。
但是下一秒他就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仍然安静的校园,顺着走廊过去,办公室和教室的门都开着,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整个楼层只有一个地方有声音,就是仍然开着水龙头的厕所。
可眼前的一切从红色变成了蓝色。他又闭上眼,然后再次睁开。这次终于恢复了原样。
迟钝的大脑已经恢复,能存活下来的念头也不再只有弱智练功,这让王生一下想起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他先试着用手撑起上半身,
然后再把腿曲了一下,想要恢复之前跪在地上的姿势。结果很成功,看起来和上次没什么区别,熬过去之后身体暂时还是表现出正常的状态。
王生稍微感叹了一下身体没坏,然后就站起来关掉了水龙头,把水都放掉,然后去厕所门后面拿拖把把地上的水拖干。
他不想回教室了。他觉得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有一种强烈的**在王生心里涌现,支配着他走向学校的大门。门卫这个时候居然不在,他没有遭到任何阻拦就走出了校门。
他现在只想着快点到盛丰西点。
不管是那段回忆逐渐变得清晰还是身上的怪病再次发作,都让他现在必须立刻去找到目前看起来唯一明白如何解决的人,那个戴礼帽的怪人。
更何况,随着那段记忆逐渐清晰,王生隐隐察觉到,怪病发作或许和那段记忆有着一种不可分割的联系。
然而或许他早就已经察觉了。王生是不会这么认为的,即便在现在这个时候他也仍然只说或许有联系,也只说那段记忆逐渐变得清晰。毕竟这段记忆是他亲手掩埋的。
王生选择的目的地是离他奶奶家最近的那家盛丰西点,他只期望这个怪人真的是个会法术的,早就知道自己会去哪个盛丰西点。
路很远,东阳二中是在城中村那块建的,离市中心很远,都已经过了汽车东站了。虽然不如西游记的九九八十一难,但是对于精神及其疲惫的王生来说,这也算一段坎坷的路程。
花了半个多小时王生走到了东站,他搭上了公交车。在公交车上,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有请假,现在第一节课应该已经上课了。不知道李笑天会不会很有默契地帮他掩饰一下。或许他已经露馅了也说不定。王生挠挠头,他感觉到那股**仍然强烈,但是不再能像刚才这样驱使着他了。
公交车又走了十分钟,王生终于到了盛丰西点。
在二楼黄色灯光不太能照到的地方,王生看到了同样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黑色礼帽的怪人在周围的阴影里向他招了招手。王生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桌上有两杯饮料,一杯已经少了一半,另一杯看起来是鲜榨西瓜汁,王生每次来盛丰西点,都是点一杯西瓜汁就到二楼坐着,就跟付门票一样。
王生斜着眼睛看着那个怪人。
虽然他还是低着头,躲在帽檐的阴影里,王生看不到他的脸,但是王生觉得,他应该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