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齿轮

这还真是……出乎意料的事实。

尚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为莫奕白本身惊讶，还是为她说的话惊讶。然而到头来他什么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做出来，只是身体前倾，注视着小姑娘放轻了声音鼓励她说下去：“我想帮助你，所以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些什么吗？”

似乎对这位来访者建立起了些许信任的莫奕白渐渐放松了下来，在她夹杂着低泣的讲述之中，尚轶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全貌。

最早，莫奕白在黑街一栋废弃的建筑里醒来，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的一个陌生男人自称叫钟择，是“耀光”的老板。他收留了她，但既没有过问她的情况，也从不告诉她任何有关于她的信息。

莫奕白知道自己并不是人类，而似乎是某种机械智能的产物，但她的创造者会是谁？她被创造出来的意义又是什么？倍感困惑的莫奕白一直在尝试寻找自己的过去，几天前，暂居于酒吧的林舟告诉她，居住在外山街的齐正山教授似乎和她的过去有着某种关联。得知这个消息的莫奕白很快就前去拜访了齐正山，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始料未及。

在看到莫奕白的那一刻，齐正山的表情就表明，他早就认识她。然而在她试图询问更多信息的时候，齐正山却提出了让她震惊不已的要求，他要莫奕白杀了他。莫奕白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齐正山，然而显然对她十分熟悉的齐正山却用一个指令强制她拿起了枪。杀死齐正山之后，莫奕白惊慌地从住宅的后门离开了那里。这几天来她一直浑浑噩噩，不敢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教授在死前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议会不值得信任。”

又是这句话，尚轶已经不记得这些天来，自己究竟反反复复听这句话听了多少遍，然而每一个说这句话的人，给出的信息都是模糊不明的。好像知道得越多，他所面临的迷雾反而越加浓重。

议会一直明令禁止任何人工智能拥有自我意识，然而眼前这个女孩在情感表现上却和一个普通的人类没有什么区别。她的制造者会是齐正山吗？在尚轶的记忆里，齐正山在心理学上确实有不少的建树，但对于机械和电子科技，他却没有多少涉足。如果不是教授制造了莫奕白的话，他又是从哪里得到了她的指令？

这些问题，齐正山已经再也不可能回答了。

现在尚轶找到了杀死齐正山的人，然而如果莫奕白没有说假话，她又不能算作是凶手。

齐正山是自杀的，在自杀之前，他给尚轶打了一通电话，留下了一本笔记本。

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弄清楚了，而现在，这个叫莫奕白的女孩显然已经不能再提供更多的信息。道谢过后，尚轶站起了身，却又听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也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将一件事始终压抑在心底会让人痛苦不已，尚轶很清楚这一点，对于治疗师来说，面谈之中最重要的就是让患者敞开心扉。眼下，说出了一切的莫奕白似乎就轻松了不少，她仍然挂着泪珠的清秀脸庞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都是我该做的。”

看着这个杀死了自己导师的女孩，尚轶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朝她欠了欠身。

胶囊出租车在距离尚轶家两个街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每当有什么需要他专注思考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就会花上一段时间独自行走。尚轶喜欢的东西不多，但不远处的那个自动贩卖机卖出的蔬菜浓汤总是会吸引他。走近时，陈旧的贩卖机屏幕上一个兴高采烈的女孩热情地露出了笑容：“您好！诺亚为您服务！请选择您的……”

还没等她说完，尚轶就做出了选择，正当他打算将自己的通讯器放上磁条付款的时候，一只手却从他身后伸了出来，抢在他前面付了账。机器发出了一连串刺耳的噪音，随后有什么东西滚了出来。帮尚轶付了账的家伙蹲下来将那个被砸扁了一个角的罐头拿了出来，又放到了他的手里：“中午好，哥哥。”

屏幕上显示的付款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然而这个声音却是熟悉的，尚轶看了看手里的罐头，又看了看笑得人畜无害的少年：“你想说什么？”

“我惹上麻烦了，”尚纪把玩着手里的通讯器，漫不经心地开口，“但待在你身边的话，我就是安全的。”

“为什么是我？”

“你想问的东西可不止这么一点，在我回答之前，为什么不请我去家里坐坐？”尚纪说着，亲昵地把胳膊搭上了尚轶的肩头，“我会告诉你一些你意想不到的事情。”

尚纪刚想把他推开，却忽然注意到在尚纪的外套之下，有血迹正从腹部渗出来染红了单薄的衬衫布料。叹了口气，尚轶小心地将对方的重心挪到了自己身上。他想再说些威胁的话，然而话一出口，却成了一句毫无底气的要求：“我要知道所有事情。”

“当然，当然，”尚纪笑了，“你会知道的。”

等到打开家门将尚纪放到沙发上的时候，少年的血甚至染上了尚轶的外套。那是一处刺眼的刀伤，尚轶用了一整瓶止血凝胶，才勉强把血止住。尚纪的面色惨白，神情却像是一个到朋友家串门的高中生一样愉快而好奇：“过得不错啊哥，你忠诚的议会好像没亏待你。”

“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尚纪一脸无辜，“你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我该从哪里说起？”

如果面前的这个家伙不是自己的弟弟，尚轶觉得自己大概会转头把他扔出去自生自灭。看着尚轶那张总是毫无表情的脸上有了恼怒的神色，尚纪咧嘴笑了起来，他支起身子盯着自己哥哥的眼睛，然后压低了声音开口，语调里满是浓浓的恶意。

“十二年前的那场火不是我放的，”尚纪的眼中是刺目的笑意，“发生那一切的原因是你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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