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奢侈品

普通人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会去做点什么？在这一点上，尚轶几乎没有什么概念。

在过去的人生之中，尚轶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和书本以及病人打交道，他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要打发，也不需要依靠娱乐活动来派遣压力。他过去的生活是简单而乏味的，和病人交谈，给出治疗的意见，整理以及研究病例，定期参加几个学术上的回忆，全心全意地信任着议会。然而现在，他的生活充斥着太多的谜题了，死亡和阴谋如同大雾一般笼罩着他前方的道路，所有过去的信任以及坚不可摧的人际关系都岌岌可危。

他感到了些许的烦闷，人人都有负面的情绪，而在这样的时候，理性的思考是派不上用场的。于是刚刚从一家酒吧走出来的尚轶，又坐上了胶囊出租车，驶向了另一家酒吧。

午后的黑街比大多数地方都要安静，这里的居民们喜欢夜晚和黑暗，而白天，他们大多只是待在角落之中，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尚轶这样的外来者。在看清了他的长相之后，有的人露出了见到什么极其恶心的东西才会表现出来的神情，更多人的眼神要复杂得多，怀疑，震惊，甚至是恐惧。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个在黑街出了名的尚纪，则一直喋喋不休地跟在尚轶的身边，神情悠闲愉快。

“黑街……到这地方的感觉就好像回家了一样，你注意到了吗？哥？那些鼠群在看着你，”尚纪双手揣在衣兜里，他戴着一副耳机，脚下踩着一双带滑轮的鞋子，这身行头配合上他花里胡哨的外套，倒是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对谁都没有什么威胁的新潮年轻人了，“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你这样的人太扎眼了，要是我遇上你这样的人，恐怕会怎么着都要找机会打劫你一下吧。”

尚轶没有理睬尚纪，只是沉默地朝着前面走去，然而在少年说过这番话之后，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子。

“让我来猜猜？你是来找林舟的吧，你喜欢她吗？她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姑娘，嗯……很漂亮，还有魄力，”尚纪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两人是不是搭调，“还和你一样天真。”

天真？尚轶觉得林舟和天真这样的词汇差得太远了。

“天真可不是写在脸上的，你觉得天真是什么？在我看来啊，天真就是轻信了不该相信的人，走了自以为正确的路，”那家名叫“耀光”的酒吧渐渐出现在了尚轶的视野里，尚纪压了压头顶的鸭舌帽，咧嘴满意地笑了起来，“看来你到地方了，那么，我们下次再聊吧。”

直到这时，尚轶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情不自禁地理会了这个只是自己幻觉的少年。

不论多少次提醒自己分不清现实与幻觉的差别有多危险，在面对一个看上去再真实不过的尚纪时，尚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对方的话语影响。虽然研究过被幻觉困扰的病人，但对于尚轶来说，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第一次，再这样下去，尚轶觉得自己得开始服用药物抑制这样的幻觉了，然而现在的他与议会以及医院的关系都实在是太紧张了，如果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身上的疾病征兆，恐怕会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

更何况，尚轶觉得既然当时做出决定，将尚纪交给议会的人是自己，那么现在这一系列的结果，也只能由他自己来承担。

深深地叹了口气，尚轶推开“耀光”的侧门，走进了酒吧。

白天的酒吧都是相似的安静，尚轶在店里没有见到林舟，反倒是坐在柜台后看店的莫奕白从书本中抬起了头，用略带惊讶的眼神看着他：“尚先生……我没听说你今天会过来，我这就去帮你把林舟姐叫过来。”

“不，别去找她了，”尚轶摇了摇头，又想起了刚才尚纪所说的话，事实上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仔细想想，他或许只是想找一个能够和自己聊上几句的人而已，“我只是……想找人聊聊。”

“我不擅长和人聊天，但如果只是听你说的话，我还是能做到的吧，”莫奕白合拢了手里的书，带着学生气的制服让她看起来总是温顺的，“你想聊点什么呢？要我给你倒杯酒吗？”

尚轶一时间被莫奕白问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能和女孩说点什么。他的身上自然有很多值得一提的东西，然而这些不是涉及了议会的机密，就是涉及了自己的**，即便这些事能说，尚轶也不想在女孩的面前大倒苦水。沉默了一会儿，他将注意力放到了莫奕白刚才正在看的书上：“心理学？你对这样的东西感兴趣？”

“我是有一点感兴趣，心理学大部分的研究对象都是人类和各种动物吧，可是心理和情感是活着的东西才能拥有的特殊品吗？我的身体里只有电子元件，但喜怒哀乐这样的东西，我也是能感觉到的，”莫奕白不好意思地用手盖住了书籍的标题，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神却沉了下去。伸手将五指放在自己的心口，她的声音很小，仿佛在说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呓语，“为什么我的制造者要把那些金属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呢？这是为了时刻提醒我，我其实是和人类完全不同的东西吗？”

不久之前陶茵的样子又一次浮现在尚轶的眼前，和莫奕白不同，陶茵的身上似乎没有半点非人类的痕迹，而也正是因为她的身上没有半点机械的迹象，尚轶也才一直没有发现她真实的身份。如果人工智能每一个都能做到陶茵这样的地步，他们和人类之间的区别，便有可能已经模糊到了难以分辨的地步。

“没必要为这样的事情烦恼，”尚轶笑了笑，语调也不由得柔和了起来，“在我看来，你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你们聊了很久吗？”这时，从阁楼上走下来的林舟忽然开口，打断了两人正在进行的话题，“如果是闲聊的话，愿意让我也参与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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