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混乱后的尾音

距离那个被称作“大混乱”的一周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有的地方的秩序在渐渐恢复，而有的地方的情况则在持续地恶化下去。

没人能说得清混乱的开端到底因何而起，不过在一个毫无特殊之处的一天，整个议会下属的所有连接网络的设备忽然都彻底停止了运行。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当然是那些要使用通讯器的人，紧接着，人们发现混乱在飞速地蔓延。那些依靠机器人作为店员的商店，没有警卫看守的提款机，甚至是关押着犯人的监狱，收容着精神病人的医院，每一处地方几乎都瞬间失去了管制。

依赖蛛网系统的议会一旦失去了紧握在手中的权柄，就完全失去了对一切的操控权。每个人在秩序坍塌的城市之中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们哄抢食物和商品，闯进银行只为享受一次富有的感觉，而这些行为又引发了斗殴甚至是凶杀。没有人能够处理这样的局面，议会想破了脑袋，也只能发布一条警告，表示每一个参与了混乱的人在骚乱得到平息之后都要受到严重的惩罚。

这种警告就像是一纸空文，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态仍然在毫无节制地随意发展。

货币失去了原有的价值，变成一堆废纸，电子账户里的余额也变成了一串数字，人们甚至无法登陆自己的账户。饥饿愤怒和恐慌之下，更大规模的冲突继续爆发，没花多长时间，人们就开始抱团，城市内部划分为不同的势力，而城市与城市之间，也有着截然不同的派系。

过去所有在阴暗的地下悄无声息生长的事物全都被放到了台面上，齿轮组织向人们宣布了自己的存在，黑街的武器买卖盛行，人们慢慢地建立起了一套全新的货币体系。

大范围的混乱在一周之内渐渐平息下来，又或者说，大家花了一周的时间接受过去的秩序已经土崩瓦解了这样的事实。各种各样的声音空前地交织在了一起，但这其中，唯独少了前议会的声音。

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又在做什么，实际上也没有人有时间在乎这一点，大家都忙着适应这个全新的世界，连停下来怀念过去的时间都没有。

尚轶关掉了那台信号不是很好的收音机，叹了口气，走到住所的阳台上，让新鲜的空气使自己稍稍清醒一些。

混乱爆发之后，他和林舟废了不少的功夫才从中心区回到第九区，原本作为议会辖区首都的中心区在混乱爆发之后自然也是骚乱的核心，待在那里和待在战场的中心没有什么区别。比起那里，第九区的情况明显要好得多，这里的受蛛网崩溃的影响不算太大，而居住人口的老龄化在这个时候反而让混乱没有那么严重。

他们目前居住在齐正山曾经的住所里，耐心等待，却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你做的事情可以称作是杰作了，哥，”很多事情都变了，但尚纪却始终没有消失，甚至在他的幻觉之中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阳光之下的少年幸灾乐祸地笑着，“瞧瞧议会的那群蠢蛋吧，他们把所有的宝都压在蛛网身上，却根本没有料到那个系统崩溃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你在议会的那个朋友本来想做点什么，结果做什么都太迟了。”

“这不是我的本意。”第九区的街道和别的地方也一样一片狼藉，尚轶转过身去，不想看这幅惨淡的景象，“我本来应该阻止她。”

“为什么要阻止她？你明明做了一件好事，这下大家都是自由的了，”尚纪坐在阳台的栏杆上，晃着腿，一副悠闲愉快的样子，“平淡的秩序简直无聊至极，倒不如放下你的那些困扰，干脆享受这份混乱。”

“我会把她带回来。”尚轶深吸一口气，不知是在和尚纪说话，还是在向自己许诺，“这个世界也迟早会恢复秩序。”

“希望如此吧，”尚纪笑出声来，“不过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或许不再是以前你认识的那个人，而这个世界重新建立起来的秩序，也恐怕不再是你熟悉的秩序了。”

尚轶没有再说话，片刻之后，开门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默，林舟从门后探出头来：“刚才你在和谁说话吗？”

“不，大概是你听错了吧，”尚轶平静地回答她，朝着她走了过去，“什么事？”

“郁明要找你，”她指了指楼上，“他好像有什么大发现要和你分享。”

尚轶点了点头，与她擦肩而过，朝着楼上走去。在大混乱过后，他似乎比以前要沉默得多，林舟最开始觉得他是在生自己的气，但之后她渐渐明白了，他只是在责怪自己的无能为力。人人都说时间会抚平一切的伤痕，林舟发觉自己从未像现在一样希望这句话是真的。

蛛网的崩溃切断了网络，现在他们能使用的信号是一部分人努力复原的结果，在这栋小楼里，尚轶要到最顶层才能找到稍稍稳定一些的信号。在林舟常待的书房里，一台笔记本电脑正处在开启的状态，上面郁明的影像时不时会闪烁几下，仿佛随时都处在断线的边缘。

“能见到一张熟悉的脸真是件好事，”郁明的信号并不稳定，他的背景音也很嘈杂，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他并没有离开中心区，而那里的暴乱，从来就没有平息过，“不过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啊，第九区的情况还好吗？”

“还好，”尚轶在电脑前坐下，他知道自己的脸色不好，对于一个近些天总是在失眠的人来说，能够维持清醒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找我什么事？”

“一个惊喜，”屏幕那头传来了敲击键盘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影像忽然波动了起来，“你等一会儿啊。”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起事故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很快适应了新的生活，郁明联系上他们的时候虽然显得有些狼狈，但总归还是那个性格跳脱的年轻人。尚轶听说他现在正为齿轮工作，像他这样的人，大概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走投无路。

片刻之后，画面总算稳定了下来，屏幕上的那张熟悉的面容一时间让尚轶脑海之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我说了，我们会再见的，”莫奕白那张清秀的脸上带着微笑，她伸出手将掌心贴在屏幕上，轻声说着，“再等等吧，总有一天，我会重新站在你面前。”

这几个月堆积下来的话一时之间哽在尚轶的喉咙里，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能盯着屏幕上的那个女孩，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但只是片刻，画面忽然又变得不再稳定，很快就重新切回了郁明的视频界面。年轻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前拜托齿轮的人弄到了一些她的数据，只可惜我现在还只能复原她的声音和影像，不过以后我或许能慢慢复原她的意识。”

“谢谢。”

“什么？”

“谢谢你的帮助，”尚轶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这对于我来说意义重大。”

“别人不知道，但对我来说你可是英雄一样的存在，”郁明摆了摆手，觉得自己恐怕配不上尚轶的感谢，“议会已经阻隔这个世界的前进太久了，你们的做法……让一切又重新有了新的血液。为你和莫奕白小姐做的这些不过只是小事而已。”

“英雄？”尚轶愣了愣，为他的恭维而感到惊讶，“这些混乱也来源于我们。”

“混乱之中总会孕育出新的东西，至少我是这么相信的，”屏幕那头的郁明看向了自己房间的窗外，“崭新的世界会到来的。”

崭新的世界？或许吧。

清晨的阳光透过浓重的云层照亮了常年阴雨的第九区，在书房的阳台上，几盆被林舟从以前的酒吧那里搬来的植物舒展着枝叶，抽节生长。

一朵小小的白花在苍翠的树枝之间，缓慢地绽开了幼小的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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