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贰拾一

万梅山庄不远处有座破庙。

这是凌有梦第一次发现,  他回头看西门吹雪道，“那里面有灯光，有僧人？”

“不是。”西门吹雪扫了一眼回答。

凌有梦懂了。

他又道,  “这马可是跑不起来？若是这样走，何时才能到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淡淡道，“两个大男人一匹马,  我担心它累着。”

凌有梦：“……那为何七童说借马车时你要拒绝？”

“借了要还。”西门吹雪道。

还就意味着凌有梦又有了新的借口出万梅山庄和花满楼见面。

如今西门吹雪防花满楼堪比防贼,  因为凌有梦亲口说得很喜欢花满楼的小楼。

凌有梦：“……借了当然要还的。”

西门吹雪道,  “不必你还,  不用借。”

凌有梦：“西门吹雪,  你不觉得你最近很奇怪吗？”

月光倾斜，落在凌有梦的侧脸上,  西门吹雪目光微沉,  “没有。”

“行,  你说没有就没有。”凌有梦道,  “这马真的不能跑快点吗？”

“跑不动。”西门吹雪回答。

凌有梦：“……”这速度还不如他自己步行。

而且这晃晃悠悠的，真的很催眠。

凌有梦轻轻地打了个哈欠道，“西门吹雪,  我困了。”

西门吹雪道,  “你可以睡觉。”

凌有梦：“……”未免有点过分了。

面前的人没有说话了，握着缰绳的手也松了松，脑袋一点一点的。

西门吹雪沉默地将凌有梦抱在怀里靠好，任凭凌有梦睡觉，他的马依旧不紧不慢。

到了万梅山庄，他下马之后才将熟睡的人抱下来。

凌有梦微微睁了睁眼,  脑子一片混沌,  他尚且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伸出手拍了拍西门吹雪的脸乐了，“西门吹雪，你怎么都不笑一个？”

西门吹雪站定，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只是这人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西门吹雪沉默了一会儿才抱着凌有梦上前，只是他刚走了一步，便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刻意放重的脚步声，刻意让他发现的。

西门吹雪转过身，看向穿着墨色衣裳，带着青面獠牙面具，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男人，微微皱眉。

“见到了父亲，也不叫一声？”玉罗刹先开口了，他的声音似乎带着笑，目光却阴暗诡秘。

“父亲？”西门吹雪念了一遍这两个字，冷漠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自然是取回属于我的人和东西。”玉罗刹道，“放在你这里时间久了，你还以为是你的了。”

西门吹雪微微收紧了手臂，冷淡地看着玉罗刹，“罗刹牌，你拿走，人，不行。”

玉罗刹摇了摇头，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微笑道，“这件事由不得你。”

“外面的人都在找罗刹牌，他因此被叶孤城所伤，都是因为你。”西门吹雪道，“你自己的事情尚且未处理，你又有什么资格说由不得我？”

怀里的人微微动了动，西门吹雪微微低头看了一眼，见他睡颜依旧乖巧才看向玉罗刹。

“你那个朋友陆小凤。”玉罗刹道，“今晚之后，他用不了多少时间便会帮我铲除我教内的叛徒和教外觊觎之人，而小梦自然该和我一起回去了。”

“你何时……”西门吹雪话音未落便想起来了陆小凤追故友一事。

“想到了便将小梦给我。”玉罗刹道。

衣服被悄悄地捏紧了，西门吹雪微微一顿，竟笑了一下，他笑得有些奇怪，他道，“你以为小梦想和你回去？”

玉罗刹冷冷道，“他自然会跟我回去。”

衣服被越捏越紧，西门吹雪安抚般的收了收手臂，这样便有了些许安全感。

“我不会将他给你的。”西门吹雪淡淡道，“他也不会想再去罗刹教，罗刹牌你拿走，但是凌有梦，绝不可能给你。”

“他是人不是物品，你没有资格决定他的去留。”

玉罗刹轻笑一声，他的笑好似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你想抢我的人？”

西门吹雪却十分平静，他道，“你的人？你一个不正常的人，当真觉得小梦会跟你走？他只会害怕你。”

玉罗刹的脸腾得冷了下来，冷冷地盯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转身走进万梅山庄，有些话即便是他也知道，不应该当着小梦的面来讲。

如今小梦是醒着的，他听得见，若是听见了，到时候只怕要感到绝望。

他将凌有梦放到床上，见凌有梦微微张开眼，那双眼里藏着仓皇无措。

“别怕。”西门吹雪声音很淡，“我不会让他带你走，乖乖睡觉。”

凌有梦捏着西门吹雪衣角的手松了松，他是信任西门吹雪的。

“睡吧，明天早上醒来，还是在万梅山庄。”西门吹雪道，“只要你不想走，没有人能带你走。”

凌有梦乖乖地点了点脑袋，他又闭上了眼，他害怕自己会被玉罗刹带回罗刹教，所以玉罗刹来了他也只能当个胆小鬼。

他并不确定西门吹雪会怎么做，但是玉罗刹和叶孤城不同，玉罗刹不是叶孤城，他是绝不会让自己留在这里的。

西门吹雪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站起身出门，他关上房门转身看着跟来的玉罗刹道，“前院去谈，有些话我想你也不想让他听到，现在他只是有些回避你，知道后只怕会害怕你恶心你讨厌你。”

玉罗刹眸色阴暗，视线落在那扇房门上，最终还是移开跟着西门吹雪去了。

院子里一人白衣胜雪，一人黑衣似鬼魅对峙着。

许久玉罗刹道，“你成长得很好。”

西门吹雪淡淡道，“不必与我打温情牌，我不会将小梦给你带走，他也不会想跟你走。”

“我没有与你打温情牌。”玉罗刹笑了一声，笑声也飘忽得如同鬼魅之声，“我也不必与你打温情牌，你以为我与你之间有什么温情？”

“那我便直说了。”西门吹雪开口道，“有人白日在小梦面前伪装成温柔体贴的师父，晚上却暴露阴暗本性潜入小梦的房，你是不是以为没有人知道？”

夜晚的风真是极冷，冷到只穿了单衣的人瑟瑟发抖，他脑袋磕在柱子上，茫然不知所措。

玉罗刹冷冷地看着西门吹雪，却忽然笑起来，他道，“你实在厉害，竟然在罗刹教安了眼线，告诉我，你从何时开始的？”

西门吹雪不答，“你是不是在想，即便是小梦知道了也无所谓，毕竟对你来说，你只要将小梦锁在身边，毕竟你就是这样的人。”

“我的好儿子。”玉罗刹微微笑道，“你与我又有何区别？你也想将小梦留在万梅山庄，留在你身边。”

西门吹雪平静道，“我不会做让他痛苦的事情，我确实想留他在万梅山庄，但是若他实在不愿，我也不会锁着他。”

“你应该庆幸，你没有真的对小梦做什么。”西门吹雪继续道，“否则小梦只会想要你死。”

“你说得做些什么，可是亲吻，爱抚……”玉罗刹声音温柔，一如凌有梦所熟悉的那个师父，只是那话里的意思却令人不寒而栗，“抑或者进入他？你猜我做到哪里了？”

真是，冷极了，他想。

西门吹雪的剑动了动，玉罗刹看了一眼淡淡笑道，“你想杀我？”

“可惜现在的你，还杀不了我。”

越想越觉得，好恶心啊，那是他当做长辈的人。那是他当做师父，当做父亲的人，那个人到底做了什么啊？

他想起来了，在他十六岁的某一天，左护法忽然跟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左护法说，“小梦，离教主远些。”

他不解，为何要让他离师父远一些？

“小梦你长大了，魔教的人更忙了，所以他们没有时间陪你玩了，这不是你的问题。”左护法笑道，“你很漂亮，也很招人喜欢，但是有些人的喜欢是很可怕的，你总要离那种人远些。”

他还想追问的时候，师父就出现了，师父依旧笑容温柔，摸了摸他的脑袋问今日做了什么。

而左护法却在那个时候，恢复了冷漠无情的样子退了下去。

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魔教的人都不与他玩了，都避着他，每次分明想与他好好说话的时候师父就来了。

难怪他离开罗刹教的时候，他们都悄悄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更好玩也更大，离开了就永远别回来了。

离开了就永远别回来了，你的师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罗刹教也不是你喜欢的地方，你要去一个广阔的天际，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

他呼吸都急促起来，只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少侠……】系统不忍道，【他什么都没有做，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你早就知道了，但是你没有告诉我。】凌有梦喃喃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知道了受不了。】系统道，【对不起，这次也没有选择好，下一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凌有梦没有懂系统的意思，他只觉得很可笑也很可怕，分明刚入秋，他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忽然，西门吹雪转过身，他微微睁大眼，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别的的表情。

他看见凌有梦的衣角从柱子后露出来，刺鼻的血腥味也蔓延出来。

西门吹雪快步走过去，看见凌有梦站在柱子后，他似乎没有力气了，撑着柱子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一张脸惨白到了极点，刚刚才好些，才未曾包扎得手心鲜血竟比刚受伤那日流得更多。

看见西门吹雪，他那张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出来，他空茫道，“对不起，我没有乖乖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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