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S2.1、冬之旅(3)
昏暗的地下室。
这里弥漫着寒雾,储存在一个装置里,持续给尸体冷冻防止腐坏。
“这是塞弗林长官的源石技艺,尸体保存还算完好,有些人是感染者,因此我们已经做了处理,不用担心被感染。”塔佳娜介绍道,神情忽然低落起来,“这也是……安托医生的意见。”
亚叶却没有听她的话,快步上前,找到了那唯一一具还能看得清脸的尸体。
浑身伤痕的女孩轻闭双眼,灰尘遮不住她洁白的面庞,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散在周围,她的躯体满是伤痕,有些地方全是淤青,没有一丝生机。
“……”
“你这只蠢猫……你让我好找啊……”亚叶喃喃道。
男爵让铃兰在门口稍稍等候一下,里面的事情就不能让一个孩子来看了。
“节哀。”他来到亚叶身边。
“……”亚叶沉默了一小会。
“开始吧。”男爵说。
亚叶点点头,打开工具包,俯身开始查看尸体。
她看过很多尸体,病死的,战死的,意外死的。久而久之,验尸的程序早已不需要经脑子。
但是当这个程序,应用在自己最好的朋友身上呢?
“死亡一周以上,一月以下,”亚叶机械地说,“冲击造成的全身骨折,当场死亡,附加三级烧伤,因此死亡的时候周围一定存在某种爆破物……爆破物?”她愣了一下。
“有人在医疗帐篷那里放了爆破物……”男爵沉思。
“……”塔佳娜低着头,这些镇里的医生也提起过。
亚叶开始查看其他尸体:“重度烧伤,支离破碎,的确是高能炸弹炸死的特征,身上没有玻璃片与药水,排除化学事故造成的意外。而且很明显这些人大部分都聚集在炸弹周围,奇怪,我有种感觉,他们没有任何挣扎,炸弹瞬间造成了伤害。”
“即时爆炸炸弹。”男爵皱了皱眉,“这是军用级的武器,居然用在炸毁一个医疗点……”
“他们是被谋杀的……”塔佳娜说出此前得出的结论。
轰地一声,亚叶跪狠狠用拳头锤了一下墙。
“到底是谁……”她咬牙切齿地低吼着,“安托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被这么对待……”
“我很抱歉……亚叶小姐……”塔佳娜连忙上前安慰她。
男爵垂下眼帘默哀三秒,随后上前查看尸体。
“30~40岁,男性,已婚,室内工作,经常戴手套,随身携带消毒水,有医疗经验,”男爵从死者的残存的口袋里找出一个消毒水瓶的碎片,已经被烧焦;一张相片的一角,里面的女孩十分漂亮,“损失器官较少,因此离爆源较远。”
“这一定是凯文了……”塔佳娜说,“可怜的爱娃。”
“40岁上下,身材偏胖,左撇子,室内工作,随身携带量尺,有一定资产,”男爵查看另一具尸体,尸体身上拿出一个烧毁的表和量尺,“炸毁的比较彻底,应该是离炸弹比较近的那个人。”
“这个应该是埃克哈德,”塔佳娜接着说,“他是镇里最好的裁缝。”
“35到40,这个应该是个天灾信使,随身带着天灾通讯器。”男爵来到下一具尸体,“但是有点奇怪,这个信使,比起一般的信使……有点瘦?”
“啊,可怜的毕德曼,失去了一切,落得这个下场。”塔佳娜叹息了一声,“他以前是天灾信使,最近因为这个天灾‘大裂谷’的错报而失去工作,在酒馆酗酒,上次见到他时确实比以前瘦多了。”
“这样……”男爵也没多看,来到下一具,“30岁上下,深度感染者,身材健壮,萨卡兹……等一下,萨卡兹?”男爵忽然意识到问题,“镇里有萨卡兹吗?”
“没有。”塔佳娜很肯定地回答,“我听说,最近这里出现了一批武装感染者,自称为‘整合运动’,有可能就是那个小队的。”
“难道说……是他们……”她再次捂住嘴。
“不排除这种可能。”男爵沉思,“可是,整合运动的人……在这里做什么?他们应该还在乌萨斯活动才对。上次萨……啊,没事。”
三具萨卡兹的尸体,全部穿着有标志的制服,是整合运动的。
“不对,”男爵摇摇头,“他们受的伤相比裁缝先生来讲较轻,说明他们离的相对比较远,如果是他们指使的,要么远离这个范围,要么就自己拿着炸弹释放就行,但是他们所在的位置处于两者之间,这个位置就很奇怪了。”
“现在我有了一个大致的模型,”男爵站起身,“有一天整合运动的人来帐篷找医生交涉,这时有人携带一个炸弹来到医疗帐篷,极有可能带了一个大包装炸弹,然后发生了一件事情,作为最重要的角色的医生来到帐篷边缘,有可能是寻找药物,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她的时候,那个人拿出炸弹引爆。”
“真可怕。”塔佳娜喃喃道。
“但是最关键的不是这里,关键是,凶手有可能就在几个人其中。”男爵得出结论。
亚叶听到这句话,蹭的站起身,来到男爵身边。
男爵来到最后一具尸体,表情再次发生变化。
“啊,我们的凶手先生找到了。”他露出微笑。
亚叶听到后,立刻进行尸检,很快她就慢慢起身。
“……是的,就是他。”亚叶轻声说。
这具尸体炸得面目全非,是炸得最残的一个尸体。但是有两点很关键:一是他的双手被炸没了,二是他的身上有很多弹片。
“很有趣。”男爵说。
“他杀死了安托。”亚叶轻声说,琥珀色的眼里一片灰暗。
“不!不可能!”塔佳娜大声否定,吓了两人一跳。
“托尔瓦尔德不可能是凶手!”塔佳娜很肯定地说。
“看似这位先生的身份也确定了,”男爵看向塔佳娜,“小姐,请您冷静下来,慢慢和我们说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好说明的,托尔瓦尔德是镇里的信使,虽然很多时候会外出,但是平时一定是镇里大家最喜欢的人!”塔佳娜很肯定地说。
“那八个人都在这里了,凶手是哪一个?”亚叶问。
“为什么现场不能有第九个人呢?”塔佳娜反问,“男爵您自己也说了,有一个时间所有人的目光是看向一个地方的,为什么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从后面丢个炸弹过去?”
“因为伤残部位。”亚叶回答,“每个人炸伤部位都是不同的,有人炸伤了正面,有人炸到了背部,很明显炸弹是从人群中爆炸的,想要完成这样不同的伤残部位,凶手自己绝对是跑不出去的。”
“那为什么不能是那个凶手也被炸到了,但是没死亡呢?”塔佳娜继续问。
亚叶语塞,连忙用急切的目光看向男爵。
但是男爵没有理她们,而是用镊子夹出托尔瓦尔德尸体上的一块碎片,尸体上有很多这种东西,紫红色的,在灯光下十分透明,有种奇异的美感。
“这不是弹片。”他说,“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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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猜到你们可能会问我这个问题。”塞弗林看着这块碎片,叹道。
“这是什么东西?”男爵问。
“留声机的施法单元,也是最重要的零件。”塞弗林回答,“这需要一定的法力,以及大学以上的,也就是高等教育的莱塔尼亚人才可以驱动这个装置,所以我说这玩意不可信。”
“可以请塞弗林队长讲述一下当时发生的事情吗?”男爵又问。
“没有什么好说的,”塞弗林摇了摇头,“正好一周加一天前,我听说有武装感染者来到沃伦姆德附近,于是我想在镇里加强戒备。在我部署人手的时候,远方传来一声巨响,我立刻就知道那个是城外医疗点的方向,于是立刻让人冲向那里进行救援,但是还是晚了。”
“有没有可能,是这位托尔瓦尔德先生做的呢?”亚叶问。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塞弗林说,“但是很遗憾,托尔瓦尔德不太可能作案。”
“为什么?”
“因为他不可能拆下这个留声机的施术单元。要知道,拆下这个留声机,获得这个装置,即便是专业的工人也需要一个多小时。他没有这个时间,从他回来,到出城去往医疗点,我了解过,一直都有目击人看着他。例如我。”
“您?请问您是?”
“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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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叶和铃兰愣在原地。
“啊……十分抱歉。”男爵立马道歉。
“没关系,这件事也过去一段时间了,”塞弗林微微摇头,神色稍稍舒缓了一点,“我也调查过这件事,但是最大的可能,一个是城里的感染者,一个是外面的武装感染者,他们是最有动机的,也是有能力做到的。”
“……怎么会这样……”亚叶轻轻跺了一下脚,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就这样断了。
“我们可以去现场吗?顺便看能不能回收在那里的物资。”男爵问。
“当然可以,我还要看着镇里的动向,塔佳娜会带你们去,只是要小心,出了城外我们就无法保护你们了。”塞弗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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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塔尼亚的荒野是冷色的,仅仅看着照片都觉得一阵寒风吹过,更别说在其中行走了,连原住民塔佳娜都带了一件大衣保暖。
男爵怕亚叶着凉,想递给她自己的大衣,不过被她礼貌地回绝。
“男爵哥哥好绅士呀,让我想起了那个布莱克老师。”铃兰拉着男爵的手。
“哦?布莱克老师?”男爵微笑。
“是的,教我文学的布莱克老师,我好喜欢他!”一提到布莱克,铃兰就开心得不得了,“最开始我来到罗德岛的时候,就是他带着姐姐们,帮我度过最初最难的时候,而且他做的点心真的好好吃!我和我的同学都很喜欢!”
“好啦,别提那个布莱克了。”亚叶摸摸铃兰的脑袋。
“听上去,亚叶小姐不喜欢这个布莱克?”男爵问。
“别提了,一帮女人围在他周围,甚至连那个整合的萨卡兹都有,上次在汐斯塔还搞出了不少事情。”亚叶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还听说,他还敢威胁凯尔希老师(4.2),一个又花又黑的家伙。”
“没有啦,亚叶姐姐,我相信布莱克老师,他周围的姐姐们也很好的哦,很照顾我的,连阿米娅和迷迭香姐姐都喜欢她们的!可能只是亚叶姐姐和布莱克老师比较少接触的吧。”铃兰一点也不介意。
“反正我觉得这位男爵先生都比布莱克好。”亚叶嘟起嘴。
“这样的吗?”男爵受宠若惊。
“对,我也觉得男爵先生挺好的!花心男人什么的最讨厌了!”塔佳娜也加进来。
“我觉得,两个人都很好!”铃兰晃着拉着男爵的手,笑得更开心了。
阴沉的荒原,似乎有了一点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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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烧毁的营地。
亚叶已经拼命在忍着愤怒与惊愕了,但是被烧毁的程度还是让她轻轻吸了一口冷气,她本能地后退几步,碰到身后停表的男爵。
“抱歉抱歉……”她连忙走到一边。
“当初这里发生了后续的山火,在我们全力的抢救之下才勉强扑灭。”塔佳娜难过地说。
男爵用示意的目光看向塔佳娜,后者点点头。男爵打开工具箱,戴上手套与鞋套,来到现场勘查。
“嗯,爆源在这里。”他拿出一张坐标图,在上面写写画画。
亚叶则发现了一旁垒起来的物资箱,她上前查看,然后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工作牌。
“……”她沉默地捡起工作牌,朋友搞怪的照片出现在眼前。
真是可笑,她们都不喜欢戴工作牌,晃来晃去太碍事。
塔佳娜默默地看着现场,一言不发。
“姐姐不难过吗?”铃兰来到她身后。
“不知道呢,感觉……好不真实……”塔佳娜回答,“曾经最好的伙伴,最熟悉的地方,突然变成现在这样……”
许久的沉默,只剩下男爵风衣扫到落叶的沙沙声。
“想哭的话,不用忍这么久的哦,姐姐。”铃兰忽然说,“托尔瓦尔德,是你的……丈夫是吧。”
塔佳娜愣住了。
“小朋友,你到底几岁了?”她轻声问。
“刚十岁。”铃兰回答。
“……”
“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们在邮局相遇,相恋,却没相守一生。”塔佳娜说。
“但是,一直到现在,他走了一周之久,我有过千千万万的情绪,唯独不想哭。”她悲伤地笑了两声。
铃兰什么也没说,轻轻安抚她,塔佳娜抿了抿唇,仿佛在忍着什么。
“如果我们有一个孩子的话,她一定会像你一样懂事的吧。”塔佳娜喃喃道。
男爵来到她们后面,结束了勘查。
“怎么样?”塔佳娜问。
“太少了,现场已经彻底被破坏,什么也没有。”男爵疲惫地摇摇头,“火灾、氧化、风吹日晒,除了烧焦的痕迹,其他什么都不剩下。”
男爵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天色:“现在时间也来不及了,这里没法通讯,我必须要在天黑前前往维谢海姆,和首都那边交涉沃伦姆德的支援,因此我们必须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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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叶默默地起身,将工作牌放到小包里,心里还是没能接受友人的离开。
忽然男爵和亚叶同时绷紧身子,男爵立刻将铃兰拉过来护在身后,亚叶默契地补到男爵的火力盲点处。
有人在树林里,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