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舌战群儒
莫管他人有什么企图, 金銮殿上,程时晋朗声说:“我之所以来京城,是为了给我的好友袁英杰和天下女子争一个公道。”
袁英杰、韩纯熙、丫鬟跟在程时晋身后,看着皇帝和朝廷百官, 都感到紧张。可她们看到程时晋, 便不觉得紧张。
她不惧皇帝, 不惧群臣,她们何必惧?
皇帝看向程时晋背后的袁英杰三人, 认出年龄大的是袁英杰,目光在她脸上身上流连了几秒, 问程时晋:“圣人要争什么公道?朕乃天子, 能给的公道, 肯定给。”
“为何女子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程时晋问。
“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皇帝不愿意深入思考, 随口应付道,“从来没有女子做皇帝, 这也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程时晋笑了笑:“在很久之前,老祖宗住山洞, 今时你们却盖了无数房子, 没有几个人愿意住到山洞里去。老祖宗定的规矩是好的, 为什么你们不仿效老祖宗住山洞?”
被她问住,皇帝面上无光。
他给朝臣使眼色,盼着朝臣挽回他的颜面。
此乃讨皇帝喜欢的大好机会, 立刻有一个胡须垂落前胸的老头发言:“皇上没有说老祖宗的规矩好, 女圣莫要歪曲皇上的意思。”
程时晋从善如流地道:“请问皇帝对规矩有何看法?”
袁英杰走到她身边, 与她并肩。
老头不敢替皇帝回答, 望向皇帝, 轻声催促:“皇上。”
皇帝咳了一声, 说:“不合时宜的规矩应当废除。”望向袁英杰,“袁女士替弟科举,考中秀才、举人,虽然不符合规矩,但朕认为功名属于袁女士。”
“不可!”别的大臣连忙开口,“皇上三思!袁英杰科举舞弊,若是给她功名,世间女子纷纷着男装混入考场,这岂不是乱来?规矩未废除,当按照规矩严惩考场舞弊者,否则朝廷尊严何在?”
金銮殿变得热闹。
要求严惩袁英杰的声音混作一团,嗡嗡地响。
袁英杰高声道:“我不服!圣人、皇上,我欲与群臣辩论!”
程时晋对此没有意见。
皇帝亦没有意见:“袁女士,你能说服众爱卿,朕便按照你的意思做。”告诉群臣,“你们能辩倒袁女士,朕听从你们。”
当即,朝臣分成了三拨。
一拨认同袁英杰,人数极少;一拨反对,人数较多;一拨中立,人数不多不少。
皇帝中立。
程时晋不下场。
袁英杰陈述其观点:“替袁恩寿考科举是我有错,但女子若能参加科考,我何必替袁恩寿考科举?天下人有一半是女子,考科举的全是男子,当官的全是男子,这不合理。”
胡须老头道:“男子是女子的天,女子服从父、夫、子,此乃天理伦常……”
他的话袁英杰听腻了:“男子皆是女子生下。女子生育天,又服从天,天理伦常何在?”
胡须老头道:“你难道不听你爹的话?”
袁英杰说:“我家大事小事娘做主,爹是赘婿。”质问老头,“你娘生了你,没有她你活不了,你有何资格做她的天?”
胡须老头沉默。
袁英杰:“女子男子的话题女圣讲过,我不献丑。”
望着金銮殿上所有人,她说:
“世人皆道男子聪明,女子愚笨。
“我四次参加科举考试,四次皆是头名,可见男子的智慧远不如我。
“科举考试的目的是选拔优秀人才,我的才华已经天下皆知,皇上亦认可我。可是许多女子无法参加科举考试,怀才不遇,在针线和灶台间蹉跎一生,何其可惜!”
一位大臣出列,道:“怀才不遇之人从来不缺。袁女士,‘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这道理你不懂!”
官职只有这么多,然而想做官的男子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竞争极度激烈。
身为男子,他不可能同意女子入场竞争,因为他有可能被挤下。
看向赞同袁英杰的人,这大臣说:“你们愿意给袁英杰功名,可以,把你们的功名给她,别侵占别人的功名。”
“你这不是辩论。”程时晋道,“胡搅蛮缠,闭嘴一刻钟。”
大臣闭了嘴,怒视程时晋。
其余人或是想求情,或是认为程时晋做事霸道,谁也没开口,怕被惩罚。
程时晋来到京城四天了,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了解她。
她的脾气好不好,性格是否温和,他们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一位官职低微的朝臣说:“女子或许不比男子笨,但女子会怀孕,生孩子后至少一个月不能出门。若选拔女子做官,女子耽误公务,谁负责?”
袁英杰说:“你考虑得太远了。目前,女子别说做官,科举都不能参加,去学堂里念书都被劝回家,讨论怀孕生育耽误公务,为时太早。”
朝臣道:“在我看来并不早,袁女士请给我一个答案。”
袁英杰笑了:“你成亲了?”
朝臣一愣,道:“上个月成的亲。”
袁英杰说:“你的妻子倘若怀孕生产,她受的苦你也得受,除非孕育共感禁忌消失。”环视众臣,“除非你们不要孩子,不然你们迟早被禁忌影响。”
“噗嗤——”
不知是谁笑了一声迅速止住。
金銮殿上无人说话。
不少人脸色发白,隐有惶恐之色,包括皇帝。
孕育共感禁忌太可怕,当了爹就得品尝孕育之苦,谁也无法幸免。
尴尬的寂静持续了片刻,又一位朝臣说:“女子每个月总有几天在流血,身体难免虚弱,脾气更是变得暴躁,甚至疼痛难忍。”
看着袁英杰,他问:“你若是现在来月事,污了衣裳,是继续上朝还是回避?”
袁英杰坦荡地直视他:“你得知道,没有月经就没有你。”
朝臣面色僵硬,恼怒地说:“袁女士,你可以冷静对待月事,别的女子若是不慎污了衣裳,可能一辈子都不敢出门!”
“我不否认世上有这样的人。”袁英杰提出问题,“你可曾想过,月经弄脏衣服为何会让女子感到羞耻?你没想过,你认为经血污秽,忘记了你和经血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朝臣的脸变青了,一甩袖,斥道:“荒唐!”
程时晋道:“这不荒唐。荒唐的是你认为经血污秽。”
朝臣不敢与她争辩,额头上冒起青筋。
袁英杰问道:“还有人与我辩吗?”
“有。”下一个朝臣出列,“袁女士,这永朝江山是男人打下来的,做官的是男人,这无可厚非。你想做官可以,给朝廷打下新的地盘,证明你对朝廷有功,我绝不反对你当官。”
“呵呵。”袁英杰笑出声来,“你难道不知道?没有女人,人会灭绝。任你打下全世界当地盘,女人不生孩子,你死了,你的江山就灭亡了。”
“你——你强词夺理!”
“我说的是事实。”袁英杰道。
“没有男子,女子如何生得出孩子?”
“这话题女圣讲过,我不讲。”袁英杰看着他,“休要胡搅蛮缠。”
敢胡搅蛮缠的,有一个程时晋封一个的嘴,封到没有人胡搅蛮缠为止。
就这样,辩论友好地落幕。
群臣哑口无言,袁英杰大获全胜。
“啪!啪!——”韩纯熙为她击掌,“英杰你好厉害!”
丫鬟也用力地鼓掌,兴奋得眼睛亮晶晶。
她们的掌声中加入程时晋的掌声,皇帝随之击掌,接着朝臣们稀稀拉拉地跟着击掌。
被太监搀着,皇帝站起,大声宣布道:“袁英杰才华出众,替弟考取的秀才、举人功名归她所有!”
“谢皇上。”袁英杰见了一礼。
抬起头,她说:
“替袁恩寿考科举是我有错,请皇上处罚我;
“袁恩寿不久前是我弟弟,如今是我妹妹,她在娘胎时被邪僧变成了不男不女的阴阳人,我娘将她当成儿子养,直到她遇到医馆禁忌……”
将袁恩寿的人生道来,袁英杰说:“请皇上处罚我爷爷、我爹、我娘和袁恩寿。”
皇帝听得发了懵。
这咋回事?
妹妹变成弟弟,弟弟变回妹妹,真是一团乱。
“咳,”皇帝看向程时晋,触及她的眼神,复看向大臣们,“众爱卿,你们认为袁家该不该处罚?”
众大臣未发表意见,皇帝说:“朕觉得袁女士的弟……妹妹是个可怜人,袁女士的爷爷和爹娘那样做亦情有可原。既然袁女士的妹妹考科举时是男子,那么她考科举算不得坏了规矩。”
顿了顿,皇帝瞥了一眼程时晋,有意卖好:“但,袁家科举舞弊,此事必须严惩。所有牵涉在内的官吏,亦要重重地处罚。”
马上有善于揣摩皇帝心意的人为袁家求情。
皇帝沉吟着,罚了袁家一半家产。
退朝之后,皇帝请程时晋、袁英杰等人留步,又是赏赐金银,又是赏赐田地,又是赏赐丝绸锦缎、珠宝玉器,林林种种的赏赐加起来足以买下袁家。
他请袁英杰为他的孩子授课,只字不提做妃嫔之事。
像袁英杰这样的女子,让她做妃嫔,指不定江山要改姓。
袁英杰婉拒了。
皇帝不死心地请程时晋留在京城,亦被婉拒。
程时晋道:“我刚掌控学宫,留在京城岂不是前功尽弃?”暗示皇帝,“我不曾参加科举考试,便勾动文气晋升先天境界,我的学生理应学我。”
皇帝立刻要送孩子给她做学生。
程时晋说:“我只收女学生。”
皇帝派人唤来公主。
公主们尚未来,他屏退闲杂人等,询问程时晋:“圣人,此前所有考取功名之人,需经得学宫的同意方能获取文气,不知此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