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段小琴复仇记（完）
怎么会不希望？
袁恩寿演的就是段小琴复仇。
观众喜欢看这出戏。
这出戏比《求子》更受大家欢迎。
正如论坛里某位成员所言, 生活艰难，看戏只想高兴，不想难过。
当然，喜欢《求子》的人也多。有的人看戏是为了寻求共鸣, 获得安慰。
细说来, 《段小琴复仇记》中满腹才华却被打压的段小琴, 也能让观众产生共鸣。人生在世, 谁没被针对过？谁没想过报复？
只是碍于种种现实因素, 没有几个人实施报复罢了。
调动内心的情绪, 袁恩寿笑着抬手, 示意下方的观众安静下来。
不过观众们女男少老皆有，做不到完全安静。听得吵闹声大量减少, 袁恩寿道：
“我是袁恩寿。
“待会儿，我将演出《段小琴复仇记》的主角段小琴。
“请告诉我，你们希望段小琴复仇成功吗？”
“希望！”
“段小琴必定打倒画圣！”
“赢赢赢，我要看段小琴赢！”
“……”
观众的声音如海潮，气势浩大。
混在观众中的纸人纷纷看向台上袁恩寿，有的惊讶有的笑, 有的赞赏有的用力鼓掌。但袁恩寿听不到它们的鼓掌声。
可能是别的观众欢呼声太响亮了。
她再次平息喧嚣, 对奏乐的董婆子等人打手势。
登时, 节奏激昂的鼓声、敲锣声响起，一身学子戏服的袁恩寿摆出姿势, 扮演前往画圣宫求学的段小琴, 独自走在路上，高声唱道：
“谁称女子不如男？
“前有画圣凭画道封圣, 后有我段小琴横空出世, 欲与画圣试比高~！
“作画罢了, 看我画笔一挥，画个大老虎，轻轻松松呀~”
抓着三指粗的笔，“段小琴”用笔蘸了水，轻轻一挥，空无一物的白纸霎时出现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老虎。
有那专门配音的戏班成员，立刻发出虎啸。
奔着看戏而来的观众没料到“段小琴”还能变一出戏法，都发出了惊叹声。
“段小琴”得意地一笑，一边围着纸上虎转，一边昂着头自吹自擂，骄傲无比。
别的演员登台，对她的画指指点点，鸡蛋里挑骨头，批评得一无是处。
起初“段小琴”面带笑容，越是听批评，她脸上的笑越少，到了最后她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声：“哼！尔等庸人岂能懂我？”
将画笔点向大老虎，“段小琴”高呼：“小猫咪，出来！”
虎啸声再起，但见纸上虎眼珠子一转，胡须颤动。
下一刻，画中斑斓猛虎跃出纸面，扑向贬低画作的人，骇得这些人四处逃窜，为了活命丑态百出。
台下的观众辩不清虎的真假，见到台上人摔成滚地葫芦，哈哈笑。又听得虎啸阵阵，台上人哭嚎惨叫，台下观众不禁脸色发白，唯恐老虎是真的，站起身来想逃跑。
就在这时，猛虎跳起来，张开嘴扑向一个人。
那人浑身发抖。
观众们屏息凝视，心跳加速。
威猛的虎啸戛然而止，“段小琴”发出哈哈笑声，一声猫儿的“喵呜”响彻全场。
跳到空中的猛虎变成一只橘黄色小猫，扑在地上那人脸上又抓又挠，姿态凶恶又残忍，杀伤力微弱。
台上台下的人寂静了几秒，巨大的笑声在台下轰然爆发。
“段小琴”更得意，负手唱道：“没见过老虎，唯有照猫画虎~为何你们被小猫吓得哇哇叫？”
将画笔塞进身后的书箱，她抱起小猫咪，笑问观众：“像虎吗？”
观众们有的说像，有的说不像。
“段小琴”笑吟吟地把小猫扔向白纸，光芒一闪，猫不见了，白纸上多了个活灵活现的小猫咪，作猛虎扑食的姿态。
接着“段小琴”抵达画圣宫，“画圣”出场，出题考核前来学艺的人们。
“段小琴”的表现出色且高调，“画圣”的考验在她看来毫无难度，“画圣”对她刮目相看的同时，亦对她产生忌羡之情，表面上看重她，私底下鄙薄她。
初出茅庐的段小琴，如何敌得过封圣几百年的画圣？
她栽在画圣手里，失去了血肉之躯，沦为孤魂。
戏台上，“段小琴”漫无目的地在荒野游荡，悲愤质问苍天为何如此对待她。
苍天不语，电闪雷鸣，刮风下雨。
孤魂“段小琴”怕被劈死，躲到别人家的屋檐下，遇到“程时晋”。
“程时晋”赞叹段小琴的才华，要写书，将段小琴的传奇故事传遍天下。
“段小琴”由此抖擞精神，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告诉人们，“画圣”打压她、谋害她。“画圣”否定她的指责，要求她拿出证据，不然治她的罪。
为收集证据，“段小琴”和朋友们四处奔走，诘问天下人：
“何以受到伤害的是我，却要我证明我被伤害？
“伤害我的画圣却不必证明他清白？”
证据递到“画圣”的面前，“画圣”不认。
失去耐心的“段小琴”不愿自证，拿出自己的画笔挑战“画圣”：“你敢不敢与我段小琴比拼画技？”
未待“画圣”回答，一位儒雅老者登上戏台，自称他是儒圣，段小琴的“被画圣打压谋害”是哗众取宠的诬蔑。
《段小琴复仇记》的戏本里没有儒圣，“画圣”懵了，“段小琴”也懵了懵。
这儒圣哪来的？
瞥一眼看戏看得认真的观众，“段小琴”不愿毁了这出戏，一边在学习论坛自救版发布求助，一边要求儒圣证明：“诬蔑从何来？”
就在这时候，台下发生小范围骚动。
“段小琴”骤然间发现，人群中的纸人被撕碎了。
……
十分钟前，画圣宫外，程时晋改头换面，刚和段小琴的画皮碰面。
迟绫的神器盒子她给段小琴了，段小琴要换一个好用的神器，迟绫换了一只埙（xun）。
埙是一种古老的吹奏乐器，段小琴吹奏神器埙，能让画圣神智混乱。但段小琴肯定不会用这件神器，她觉得迟绫会在神器上动手脚，以便杀了画圣后对付她。
没有回返画圣宫，程时晋选了一间茶楼，坐在窗边，点了茶水。
论坛中，属于管理者的声音传出：“阿晋，拿出你的神笔，在天书上写一句话。”
“写什么话？”
“坐在天帝宝座上，嬴恒想到儒圣，忽然间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文字通过论坛传递到程时晋的脑海。
以程时晋的实力，无论是书写儒圣还是书写天帝，都会被他们发现，然后遭到反噬。今天管理者提出要求，她迟疑了一秒，提笔写下管理者要她写的话。
第一个字尚未写完，管理者道：“请放心写。”
写到“天帝”，程时晋不曾产生危险预感，下笔流畅。
随后她写到“嬴恒”和“儒圣”，同样没产生危险的预感，一句话顺利写完。
写着这句话的纸从无字天书上脱落下来，遁入虚空，消失不见。
……
五分钟前，天庭中，天帝嬴恒坐在宝座上，想到让他烦恼了几千年的心腹大患儒圣，不知怎的他忽然心血来潮，掐算起儒圣的现状。
推演天机他自然是会的，且颇为擅长。
但，对比开辟儒门易的儒圣，嬴恒对算命就称不上擅长了。
他以为这次的掐算结果和从前一样，只知儒圣遮蔽天机，算不出儒圣的任何信息。然而他算到儒圣化身千万行走凡间，欲利用香火突破仙境，晋升到“不可知境”。
凡间处处是儒圣编的规矩。
人们维护儒圣的规矩，解读儒圣的言论，提出“三纲五常”、“存天理，灭人欲”等观点，等于扩大儒圣的影响力。
假使儒圣成神，他将是最强的神。
哪个神的影响力，能有儒圣这么深入人心？
“啪！”
天帝嬴恒拍碎了宝座的扶手。
霍然起身，天帝嬴恒阴沉着脸，疾步走进兰林殿深处。
一重重禁制明明灭灭，兰林殿遍布陷阱和阵法，仙境强者闯入亦要丧命。
此乃天庭重地，存放着天庭最重要的神器——天劫。
只有天帝嬴恒能自由地进出兰林殿。
……
现在，程时晋心不在焉地在茶楼饮茶。
管理者借天帝嬴恒的力对付儒圣，能成功吗？
茶楼内搭建了一个小舞台，有人拉二胡，有人曼声唱曲。
没有仔细听曲的程时晋，乍然间听到曲里唱到段小琴的名，留神听，女子唱的是《段小琴复仇记》。
她侧目看去，唱歌的看起来像真人，实则不是真人，是彩色纸片拼凑的纸人。
下一刻，二胡的声音变得刺耳，试图搅乱歌声，打断纸人的节奏。
在二胡的乐声中，纸人身上出现一道又一道割伤，即便是普通人也能看出它不对劲。
程时晋听到了惊恐的尖叫。
人们无法接受台上唱歌的是纸人。
随后，纸人碎成纸屑，唱着《段小琴复仇记》的歌声消失了，刺耳的二胡声渐缓。
又一眨眼，程时晋感知到强悍的气息降临在舞台上空。
“轰隆——”
雪亮的闪电劈下来，正中拉二胡的瞎眼男人。
“噗！”
瞎眼男人变成一滩墨污，劈焦的二胡摔在地上，蹿起一簇火苗。
咚的一声，茶楼掌柜跳上舞台，喊道：
“没闹鬼！没闹妖怪！
“今天大好日子，大家喝茶我付账！
“只要你们认真听我唱《段小琴复仇记》！”
在程时晋眼里，这胖妇人掌柜也不是人。
她是画中人。
段小琴亲笔画出来的画中人。
舞台、茶楼也是画的，客人真假掺半。
不知从何时开始，程时晋入了段小琴的画。
段小琴的复仇已经开始。
……
同一时刻，在袁恩寿的戏台上，儒圣才说完台词，就有一道雷霆降落，把儒圣劈得满面焦黑，冒着烟躺倒。
扮演段小琴的袁恩寿惊得往后跳，唱道：“他怎会挨雷劈？莫非他说的是假话，苍天都看不下去？”
换上戏服登台的董婆子唱道：“可不是！他坏事做尽，天打雷劈！”
二人对唱几句，地上的儒圣被拖走。
董婆子退到“段小琴”的身后，“段小琴”再一次挑战“画圣”。
凭着出神入化的画技，她击败这个只知忌恨贤才，不思进取的“画圣”。
戏台下，纸屑重聚，拼凑成破破烂烂的纸人。
它们跳着令人发笑的舞接近戏台，好似戏班子做的道具，尖声尖气地问道：“我希望段小琴复仇成功，你们呢？”
大家见它们一点也不吓人，都露了笑：“当然希望啊！我们来看戏，看的难道不是段小琴复仇成功？”
纸人们跳上舞台，围着“段小琴”唱歌，七八双纸手把她抬起来抛向天空，七八双纸手接住惊叫着落下的她，齐声道：
“段小琴复仇成功咯！
“画圣死咯！”
一个纸人拔出纸刀，似刺客蹿到“画圣”面前，一剑刺出。
但见鲜血溅落，“画圣”踉跄着退后，大声唱了台词，喊出最后一句：“画圣死咯！”
“画圣”轰隆倒地。
……
永朝九州、学习论坛、青州鬼国……
无数个戏台舞台上，人们像事先说好了一样演出《段小琴复仇记》，结局都是段小琴战胜画圣。
其中，最大的戏台在画圣宫。
段小琴白衣黑发，左手拿着琅玕树枝做的龙须笔，右手托着展开的《地狱画卷》，实力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世人希望段小琴复仇成功。
大量香火汇聚在她身上，提升她的实力，增加她的运势。
画圣得到的却是诅咒。
他没察觉画圣宫被段小琴画进画里，回到画圣宫等于闯进她的画。
他也不知道她画的《画圣宫》与《地狱画卷》相连，轻率地堕入她的地狱。
画卷内，画圣被地狱众鬼围攻。
段小琴挥笔作画，画圣才杀了一群鬼，又有一群鬼跳出来围攻。
他在画中涂抹出大片的污迹，看到画外的段小琴，色厉内荏地威胁道：“你敢杀了我，儒圣不会放过你！”
段小琴微笑：“他自顾不暇。”
抖动画卷，《地狱画卷》霎时卷起。
早就学会纸遁术的她走进挂在墙上的画，带着龙须笔和《地狱画卷》施展纸遁术，于瞬息间跨越千里，回到青州府城罗异司。
半个时辰前，段小琴取走《地狱画卷》，而今她把画卷放回屏风上，悠然地欣赏地狱里疲于逃命的画圣。
他多狼狈啊。
他在她的地狱作画，妄想破坏地狱，开辟生路。
然而地狱太大了，他仓促间破坏得了多少？
“你把我的地狱弄脏了。”
段小琴用龙须笔蘸取加了朱砂的颜料，将画中的画圣诛杀。
画圣的血肉之躯四分五裂，三魂七魄破碎。
洁白的笔尖落下，段小琴施展画道神通，将画圣的血肉之躯和三魂七魄分别制成彩色颜料，用这些颜料把他破坏的地狱改了回来。
最后一笔完成，她心境圆满，念头通达，自然而然地凭画道封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