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至我最后的信徒
我已经记不清度过了多少足矣被凡人们称之为漫长的岁月。
在那段时间里，因为要努力去实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每天充实而劳累的生活并没有让我在意时间的流逝，以至于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过往所累积起来的错误已经到了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那就破罐破摔吧……”
否定了前半生所有的努力，失去了后半生所有的梦想，没有了存在意义的我在心中的某个角落里不禁这样想道。
已经，不想再去思考了……
只要稍微动一动脑子，就能感受到压垮身体的疲惫以及痛如刀绞的哀伤，既然如此的话，那还不如什么都不想，就这么没心没肺地等到自己的任期结束，然后无所事事地度过作为神明有些长过头的寿命。
“你还好吧？”
可是，就在我打算不再对这个世界进行任何干涉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位无论从外表还是内心都十分奇怪的家伙。
她的样貌看起来与普通的女孩儿无异，只是如同精巧人偶般的美丽美得有些不太自然，和她身上土里土气的衣服完全不搭。
“如果没有地方去的话，要不要来我家？”
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把自己被牵起的手挣脱开……老实说我也不太明白，明明已经决定不再去干涉人间的事情了，可看着那孩子信誓旦旦的样子，总觉得没法拒绝。
也许……只是一种“反正有挥霍不完的时间，那就随他去吧”这样不负责任的想法在作祟。
“世音你就睡在这里吧，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就叫醒我。”
因为总是以一幅救世主的身份自居，我原本以为身为神明的自己有多么高高在上，可到头来，当疲惫的心灵千疮百孔的时候，温热的饭菜、浸泡身体的热水、还有他人的好意，都让我像一个凡人一样被最普通的方式给治愈了。
“梅兰，谢谢……”
虽然当得知对方是个男孩子的时候着实把我吓了一跳，但对方是个可爱的家伙这一点倒是不曾改变过，感受着梅兰的温柔，总是会让我体会到一种不该属于我的安逸。
毫不掩饰的说，我从来没有体验过凡人的生活，这次的经历对我而言颇为有趣，有趣到如果不是晚上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发呆，就不会想起过往那些令人心痛的事情。
不，按照这个理论来说，也许这和自己躺在床上并没有多大关系，而是因为离开了梅兰……离开了能让自己心底感到温暖的东西。
“世音，躲在我身后……”
凡间的生活永远不会无聊，不久之前还找到了电子游戏这一让我有些上瘾的玩具，现在又遇到一件意料之外的趣事。虽然从梅兰奇怪的性格来看已经猜到了他的生活并不算很顺心，但我却没有想到长相这么可爱的孩子竟会是被欺负的对象。
不过，当他像个男子汉一样把我护在身后的时候，自己的那颗沉寂已久的少女心竟然还萌动了起来，那种心乱如麻、小鹿乱撞的感觉……意外地不坏。
“好厉害！那是什么？魔法吗？”
忍不住帮了梅兰一把，把自己的脸化作了地狱里的妖怪，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方法了，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去担心自己是不是干涉了梅兰的命运。
“我想要更加了解你！”
虽然在我的拒绝下梅兰放弃了利用我的力量来做什么的打算，但他却完全没有将我的身份和神力置若罔闻的打算。
“那是……”
起初，在我向梅兰讲述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时，还以为是梅兰纯粹而不含杂质的目光让我放松了戒备，但说到最后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只是自己压抑了太久，单纯地想要找人倾诉而已。
“请你只为我而使用这份力量吧，我也会只看着世音你的！”
太狡猾了
那样真挚的表情，还有直戳我软肋的言语
梅兰那孩子真的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吗？还是说将这理解为“告白”的我才是误会了？
无论怎样，在听到自己还被人需要的时候，眼泪不知为何止不住地流淌了下来。
那大概是我这辈子哭过得最舒服的一次了，压在心头的巨石被梅兰击碎，泪水把心中肮脏的污渍都洗刷干净，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被绑着手铐脚镣的囚犯突然获得了自由。
“这可是你说的……”
我不记得那个时候都闹了什么别扭，也不记得头脑发热的时候究竟说过些什么，只知道当眼泪把悲痛全部带出体外之后，稍微有些虚脱的自己正扑在梅兰的怀里，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对方的诺言。
自那之后，夜晚的睡眠就成了最难熬的时光，连续七八个小时不能把梅兰放在心头的感觉让人辗转反侧。
啊啊，我知道的！我知道啊……自己这样子就像是恋爱中的少女一样。
尽管嘲笑好了，连我自己都想要嘲笑自己不成器的样子。
“能够像这样安眠，总觉得有点羡慕你呢。”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跑到梅兰的房间拖着脑袋欣赏着梅兰可爱的睡脸已经成了夜不能寐时最大的消遣。
如果……只是说如果，如果在若干年后我还能见到梅兰的话，真希望能够抱着他已经成长的身体，夜晚的时候躺在他的另一边。
再来个五六年，大概是18岁的时候吧？也许已经成年的梅兰会变成一个强壮帅气的男人。
“这孩子……睡得有这么死吗？”
盯着梅兰的睡脸也有小半个小时了，可在这半个小时里梅兰连动都没有动过，没有梦话，没有面部表情，甚至连呼吸所带来的身体起伏都没有看到。
“……”
等、等一下！
梅兰他……没有呼吸了？！
“喂！梅兰！醒醒！快醒醒！！”
事情实在是太过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的我拼命地摇晃着梅兰的身体，然而对方依旧没有任何的回应，原本毫无凭据的担忧正在逐渐变成事实。
“别开玩笑了！睡个觉怎么把人睡死了？！”
毫无征兆的死亡，这种事情连我这个当观音菩萨的都完全搞不懂，掐人中，做心肺复苏，凡人用来急救的手段也全都不起作用。
感觉着梅兰的体温逐渐变得冰冷，我的大脑也逐渐变得空白。
——“请只为我使用这份力量吧，无论遭到怎样的惩罚都无所谓！”
“既然如此的话……”
我能够改变人的命运，诱发名为奇迹的超自然事件。
可即便如此，我却无法逆转生死，那样规格的神迹不是我现在所能具备的力量。
更何况，我已经知道对人间进行干涉会引发与奇迹所对等的灾难，就算真的将人起死回生，等待他的怕是生不如死的因果报应。
“可是，如果是你的话……”
明明已经把利害得失分析的那么透彻了，可自己的身体却还是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
——如果是为了救这孩子的话，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了。
这种危险而不负责任的想法正在如同热带行军蚁一样侵蚀着我的理智。
能做到的……
上述的那些借口不过是自我催眠罢了。
如果真的不计后果去做的话，一条人命，我还背负得起。
问题就是，眼前这个才认识不久的孩子究竟值不值得我那么做。
——“就算整个世界都不需要你，可至少我还是希望你能留在我的身边……”
“真是的，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用去考虑嘛。”
我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而现在，正有一个无论背负怎样的命运都愿意向我祈祷的信徒，答案从一开始就已经很明了。
力量不够的话就把自己的生命与法力直接分流到梅兰的身体里，要是梅兰会因此而不幸一生的话，那我……
就一直守护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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