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宁予承从餐馆里跑出来，瞄一眼柏梧冷漠的侧脸，脚下抹油似的拐了个弯，停在虞眠身侧。
虞眠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宁予承的视线，他看不见柏梧的表情后，心中安稳不少，至少没那么害怕了。
他伸手捏着虞眠的袖子撒娇：“姐姐，你的菜是如何做的，我问了家中所有的厨子，他们都做不出来。”
“我是用铁锅做的炒菜。”
虞眠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内心完全无法抵抗如此可爱的小孩子。
宁予承满眼好奇，他既没有听说过铁锅，对炒菜也是闻所未闻。正欲细问，便看到街道尽头走来一抹熟悉的身影。
“娘！就是这个姐姐做的……炒菜！”他激动喊道。
虞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瞧见一抹倩影，来人许是花信年华，姿色天然，仪态雍容，相貌与宁予承有五分相似。
想来她便是宁恩如。
“柏公子。”宁恩如走近后步子骤然慢下来，语气略微惊讶。
她听自家儿子念叨了许久的做饭神仙的漂亮姐姐，心中好奇不已，想找到那女子的住处后登门拜访，却没想此人竟和柏梧有关系。
宁恩如早些年间与柏梧有过交集，不深，但对他的脾气秉性略有了解。
得知他定居鹿州并在慎德书院做先生后，她对宁予承千叮咛万嘱咐，莫要惹怒了柏梧。宁予承如此怕柏梧，和她的叮嘱脱不了关系。
柏梧颔首做回应：“宁夫人。”
两人无话可谈，打过招呼，视线重心便转到虞眠身上。
“在下宁恩如，还不知姑娘姓名。”
“小女子名为欧眠眠。”
“可是欧师傅最近回家的女儿？”
“正是。”
虞眠不知，她走丢十年后衣锦还乡的事在鹿州已是家喻户晓，“欧眠眠”这个名字在鹿州更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对姑娘要用铁锅炒菜一事早有耳闻，宁某还想去品尝一番，没想到你我二人如此有缘分，我猜测被予承夸赞的神仙菜品便是姑娘用铁锅做的吧。”
“没错。初次尝试，如此夸赞我受之有愧。”
虞眠半垂着的长睫颤了颤，耳垂染上一丝红晕。刚才还在吃别人的瓜，谁能想，人家也吃过她的瓜。
“我对姑娘的铁锅很感兴趣，不知可否换个地方详谈。”
虞眠一怔，还有这种好事？
如果真能和宁恩如谈成合作，那将是一笔大生意。
“当然可以。”虞眠欣然同意。
宁恩如抬手示意：“请跟我来。”随后先一步转身。
“一起。”
虞眠悄悄用食指戳了戳柏梧，她自己一人应付不来，万一被坑了怎么办？
柏梧看清她的眼神，不是邀请，而是在传达“我需要你”。
他侧过脸，轻声嗯了一下，不疾不徐地迈步跟在虞眠身后。
宁予承将这些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不明白怎会有人被戳了后还这么开心的。
他摸了摸脑袋，悟了，怪不得娘让他离柏先生远一点，柏先生的情绪阴晴不定！
二楼的雅间，香气袅袅，宁恩如给他们倒好茶水，开门见山谈合作的事。
“欧姑娘可曾了解我宁氏饭馆？”
“知之甚少，听闻是祖上传下来的事业。”
“姑娘只知其一，却不知这饭馆早已是往日辉煌，风光不再。”
说到这，宁恩如停顿一瞬，余光探查柏梧的表情，见他神态无异，才继续道：“恩如不甘，想重新振兴我宁家饭馆。”
一室寂静……
柏梧将茶杯随手放下，碰到桌面后发出清脆的声响。
忽然记起欧冠华那句“重返往日风光”，随后脑中又一段记忆闪过。他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拳，薄唇微抿，周身气息冷了下来。
虞眠饮茶的动作一僵，宁恩如想振兴宁家的餐馆，她想振兴铁匠铺，也算是境遇相同。
三人心思各异，表情微妙，由此谁也没有注意到其他二人的异常。
宁予承趴在门外偷听，隐约觉得气氛怪异，心中一骇，赶忙踮着脚尖偷偷溜走了。
“餐馆传承几十年，有利有弊。如今战事平定，我朝对外通商，人们的口味不断变化，宁氏虽是老牌餐馆，有质量保证，但固步自封，很难创新。”
“我想和欧姑娘合作，铁锅炒菜绝对会给兰朝的饮食带来巨变！”
虽然宁恩如说宁家墨守成规，但虞眠却为她的果敢与眼界感到震撼。
“我知道姑娘明日便会用铁锅炒菜给附近居民品尝，如果和宁家合作，我们可以提供人力以及原材料，并且宁家的招牌于他们而言是一种保障，增加可信度。姑娘与我合作，有益无损。”
宁恩如所言有理，而且一下子解决了虞眠当前遇到的最主要难题，不过虞眠没有掉以轻心，与商人谈判自然要谨慎。
“宁夫人不如先说说您想要什么？”
“想必铁锅制造要耗费不少时间，不能立刻达到量产，所以我想要三个月的独家使用权，仅在鹿州。三个月后，铁锅可以在鹿州全面售卖。”
康牡冬还有半个月才能回来，加上商队休整与铁锅制造，若想去其他城镇售卖铁锅，前后也要两个月。在此之前铁匠铺若要挣钱，只得将锅售卖给鹿州百姓与饭馆。
“三个月太久，两个月。”虞眠尝试退一步。
宁恩如却很坚持：“三个月，我出六万两，立刻付款。”
六万两！！！
虞眠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越是震惊，她面上越是镇定，看起来不为所动，脑中思绪却一团接着一团。
兰朝竟然已经通货膨胀到这种地步了？六万两张口就来，开饭馆这么挣钱？这还不会是宁家全部家底吧！
虞眠右手掐着大腿，才保证了表情没有崩塌。
“你确定，如果铁锅真的是一块蛋糕，想吃的可能不止宁家，三个月足以产生许多危险。”
“姑娘不必担忧，宁家能存在几十年，自有他的道理。”
“好，成交。”
两人举起茶杯碰了一下，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祝宁家生意兴隆。”
“也祝铁匠铺早日壮大。”
虞眠放下杯子后，发现茶盏上有了一圈湿痕，是她的冷汗。
“两位慢走，稍后就会派人将银两送到府上，明日一早大厨就会前往贵府，还望姑娘指导一二。”
虞眠微笑点头，“没问题。”
待走远了，虞眠才松了口气。
“柏梧，你快掐我一下，真的假的，我竟然一下子赚到了六万两？”
柏梧抬手，隔着衣袖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她胳膊上的软肉。
霎时，奇怪的感觉蔓延至两人心头，虞眠心中咯噔一下。柏梧迅速收回手，她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没感觉哈，大概是做梦。”
“……”
下一秒，冰凉的手指轻轻触碰她颊边的软肉，清亮的触感像一道电流，连脊柱都感到一阵酥意。
“没有做梦。”柏梧温和地望着她，呢喃：“很厉害。”
虞眠像是被进了蒸笼，脸颊漫上粉色。她跨了两步，跃上台阶，背过手走在柏梧身前，微扬下巴，眼瞳中是细碎的光。
“那还用说，我、我当然很厉害啦。”
街边来来往往无数路人，柏梧却不将视线移动半分，他专注地看着眼前人的背影，心中第一次被触动。
或许，他也可以……也可以尝试改变。
夜间，宁家将钱财送到，欧冠华受到惊吓，以为虞眠被人蒙骗了，去做了什么违反律法的恶劣勾当。
还是柏梧仔细解释了半个时辰，欧冠华才彻底放心。
夜深人静，虞眠关上门，在昏暗的灯光下清点银票。
“系统，你说我是不是锦鲤转世？”
系统困得睁不开眼，“我觉得宁夫人才是真锦鲤，年纪轻轻就成家立业，轻松拿出六万两。”
“唉，有道理，宁夫人真的是女强人，吾辈楷模！”
“宿主向宁夫人学习吧，我们早日完成振兴任务。”
“话说回来，要到什么程度才算任务成功呢？”
“让兰朝居民的生活中处处有铁，让铁匠铺开满九州。”系统沉声回答。
闻言，虞眠将手中的银票缓缓放下。
她走到窗前，心中澎湃，透过缝隙看到窗外黑沉的夜空。
仅一轮明月，月光穿过丝丝缕缕的微云，平静地钻进屋内，透着一股坚定的力量。
虞眠第一次感觉到，她是在做一件伟大的事，与百姓息息相关，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奇事！
另一间厢房，柏梧仍未睡去。屋内没有点亮烛台，仅借着月与星的光芒，他打开书架后的暗格，从里面拿出一个古老的木盒。
木盒上的痕迹已被磨平，里面放着一把匕首和几封书信。匕首尘封许久，再打开仍展露寒芒，剑刃尾端刻着一棵小巧的柏树。
此刀，出自欧冠华之手，于十余年前。
书信已然泛黄，苍白的指尖一一抚过，柏梧已多年未曾碰过它，却在今日决定重新面对那些痛苦的回忆。
最终，他从中抽出一张未用过的干净信纸。
信纸上有独特的香气与印记，收信人可以凭借信纸辨别他的身份。
柏梧在窗前简短写了一封信，寄给远在城外的农庄。
——
“文叔亲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