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之战 第210章 决战未开夜很长
再三强调要保住赵括的话语,继续刷新着平原君对赵括的认识。尤其一句「保安宁」,安为安全,宁是为甚?百姓祥和是为宁,国库充盈是为宁。而这显然不再是一个武将所应该或者说能够管的事情。
唯一的解释便是蔺相如蔺上卿已经将赵括当成了赵国的擎天玉柱,是比肩秦之卫鞅、乃至于赵武灵王一类的人物,而不仅仅是一个如同廉颇一般的能战之将。
赵武灵王啊!多么遥远而夺目的记忆,若非沙丘宫变,或许赵国的改革便不会中途而废,如今的赵国应该比之秦国也丝毫不让吧!
只是,赵括会是那个天选之子吗?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平原君也可从容观之。
更令平原君难以平静的事情,不在话语之中,更在话音之外。
在这出宫的甬道之中,虽然森森然恍无一人,但保不齐某个高墙之上、某个窄门之后便有一双尖锐的耳朵与眼睛,在官场浸润半身的蔺相如不会不知道「隔墙有耳」的道理。
于此行如此「亲密」之举动,说此近乎「托孤」的肺腑之言。无疑是在告诉他人,他,平原君,就是蔺相如的接班人!当然,或许蔺相如更像托付的人乃是赵括。但可惜,如今的赵括暂时担不起这份重担。
可平原君扪心自问,自己就能担得起吗?
蔺相如啊!那可是赵国政坛的常青树啊!
虽说近些年因为身体的原因,渐渐淡出了中央决策层,不再参与一般的政务。可一旦涉及军国大事,只要蔺相如身体允许,赵王定要请他前来坐镇,便如今夜之事。哪怕蔺相如的建议屡屡不得赵王之心。
更重要的是,蔺相如为赵国上卿数十载,虽说为人刚正不阿,君子群而不党,但在位这么多年,期间培养、提拔过多少寒门子弟,又与多少名门望族交情颇深,或许连蔺相如自己也数不清吧。
再加上与廉颇将军互为挚友,军方也是将蔺相如视作半个自己人。
其在朝的威望,根本无人能出其右。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将在最短的时间内涌向自己——蔺相如、蔺上卿所指定的唯一接班人!
一辈子都献给了赵国的蔺相如,至死也没有为自己的家人寻求哪怕一丝一毫的利益,而是将自己所有的权利、威望,这些赵国赋予的所有东西,重新交回给了赵国,交给了自己认为的最有利于赵国的那个人。
或许这才叫做「有一口气,点一盏灯」吧。
良久,轿撵已经走远。
空空荡荡的出宫通道之中,只剩下平原君和侍从二人。清醒过来的平原君对着已经消失不见的轿撵,深深鞠上了一躬。
一拜之间,传承已经落下帷幕。
但,夜依旧还很长!
长平关内的狂欢依旧在继续着,杯盘已然狼藉,赵括也在迷醉之间与周公诉说着一个关于「纸上谈兵」的故事;
上党南面的秦军营寨之中,阵阵的呼噜声已经响起,连日的大战已经消耗了秦军太多的体力,尽管前路未卜,秦军士卒们依旧努力将息,试图尽快恢复着体力;就连白起也进入了梦乡之中,他知道,或许今日之后,便再无休息之日;
苍茫的上党大地上,数百侦骑分作十数路,穿梭在上党纵横交错的山林小路之间,或向着秦军所在的营地悄然摸索前进,或是沿着丹水一路寻觅,更有几部人马居然悄悄绕到了秦军的侧背;
而在他们出发的地方,两名发须皆白的老将还在闷热的营帐至中,一人持棒,一人掌灯,迎着跳荡的灯火,对着沙盘细细地讨论着之后的战事;
更远的南面,如墨般漆黑的丹水静静地流淌着。一只丢盔弃甲甚至不能称之为军队的军队,正在
这丹水中慢慢前行着。
夏日的江水虽然不算冰凉刺骨,但每时每刻还是在悄然地带走着士卒的温度。加上粮秣早已丢弃,迟迟没有得到能量补充的士卒渐渐开始体力不支,而黑漆漆一片的前路,更令士卒感到无比的绝望。
晋鄙将军已经脱去戎装,骑着战马、踏着浪花,反复地在军列之间逡巡着,让每个士卒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的话语,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唤起已经跌到冰点的士气。
可惜,这样的做法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用处。几乎每隔百米就有士卒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或是体力不支没入丹水,随着流水东去,或是趁着周遭同袍不注意,悄悄地摸上了岸,消失在上党郡那迷宫般的山林间;
溃不成军的大军中央,几只小舟却被小心地护卫士在其中,小舟之上,披头散发的信陵君,已经脱去一身的甲胄,正独自品尝着失败的滋味;
千里之外的魏国宫廷之中,一贯睡得安稳的魏王突然如坠冰窟之中,更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拽着他往那无尽的深渊而去!两只手无力地在空中胡乱地抓着,一场徒劳之后,窒息的感觉越发地强烈了。
好在,身边的龙阳君及时醒来,纤细的小手在魏王的脸盘上不断摩挲,这才将魏王从梦魇中拯救了出来。
可惜,那沉入水底的魏军士卒,却没有一只手能够拉住他远去的灵魂。
而在那更远的西陲之地——秦国国都咸阳王宫之中,达成了一致的君臣二人,正在细细翻查着秦国的人口黄册,决定着出征的名单;
王宫一角,匆匆离去的宦者令,正对着黑冰台的手下一阵的训斥,无情的鞭子抽打在一身黑衣的探子首领的身上,就连宦者令自己也没有放过......
「啪......」
随着清脆的响声,沾了凉水的长鞭瞬间划过单薄的葛衣,衣破肉现,一道红印伴着火辣辣的痛楚清晰地印刻在黝黑的脊背之上。
「啪......啪......」
鞭子抽打的声响不住地在空荡荡的王宫上空回荡着,细细听之,却无半句呻吟。
未几,角门洞开,无数的黑衣鱼贯而出,又隐没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夜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