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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颜篇(八)

昨天欠的一更~

二十三

我叫钟离轻与。

我与宁疏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好像在我七岁的时候,身后就已经跟了那么一个三岁的小豆丁。

我比宁疏年长四岁,在他还不懂的荣亲王府究竟意味着什么的时候,我却已经懂得。

正因为母亲早死,我想要在那宫中活下来,就要比任何人都早熟,明白许多事情。

所以从一开始,我与宁疏交好,就是万无一失的。

后来时间长了,我也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真的将宁疏看做了兄弟朋友,还是荣亲王府唯一的继承人。

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便说,要护着这宁昭的百姓,和那万里江山,我问他谁是他心中能够成为明君的人,他便会毫不犹豫的说是我。那时我想,我在老荣亲王的面前表现出来的贤能与大度,果然是成功了的。

于是,我们便有了约定,若是未来我能坐上那皇位,他便为我开疆破土,护佑宁昭盛世长存,共谱一段君臣佳话。

后来,我如愿以偿的坐上了皇位,他也的确护佑了宁昭盛世长存,我们,也的确,只剩下了君臣二字。

在我十五岁的那年,我和他之间,突然插进来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名为宫越,是恭亲王府的郡主。

初见时,我对于那个女孩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默许我与韩宁疏的两人行变成三人行,也不过是因为她姓宫,仅此而已。

时间长了,也只是从没什么印象一点点变成了是个聪慧而张扬的。

直至老荣亲王意外在战场受了重伤,最后不治身亡的消息传回时,我才发觉,我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宁疏,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结果对于我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恍觉,别的不论,单着一点上,这宫越的确是最适合宁疏的,因为无论什么时候,最懂宁疏的那个,永远是她。

最终,宁疏还是接过了荣亲王府,接过了韩家军的虎符,然后去了大梁战场。

纵然是人都说虎父无犬子,然而,其实大多数人并不看好宁疏,毕竟这一年宁疏的年纪实在太小了,只有十三岁。

而宁疏临行前,将宫越托付给了我照顾。身为局外人,我将宫越的情深看的太过清楚,所以宫家又多了个名为宫惜洛的女儿,也就丝毫不意外了。

虽然我并不是很理解,一个十岁小孩口中的情深又能坚持多久,但着实令我对那个小女孩多了几分兴趣。

再后来宁疏回来了,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中,坐稳了荣亲王的位子,一时间成为了宁昭最尊贵,同时也是最年轻的权贵。

后来的许多年,我都想,如果日子就停在了那个时候,停在那个刚刚好的年岁,停在那日——那日宁疏归来,在我眼里,宫越还仅仅是宫越,我也能向宁疏介绍洛惜,那是宫家二小姐宫洛惜的时候。

风,是暖的,雨,下了会停,日子一天天的过,但过了今日,总是还会有明日。

一切,都还好。

可惜,我们留不住时间,也无法预料以后,就像我不曾料到,我会喜欢上宫越,哦,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字,锦柔。

而我着实已经分不清,一份感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因为那个昔日我眼中的小女孩,一点点抽条成了那个才华四溢,名满京都的少女,明艳,而耀眼。也许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被埋下了种子,然后开始逐渐的发芽,生长,不可控制。

然而,她眼中的情深,始终不曾变过对象,多年沉淀下来的感情,早已,根深蒂固。

——“平遥愿以先帝侄女之身,为先帝守孝三年,恳请新帝成全。”

我知道,她是在等宁疏,可是,我还是给了她三年。用着三年,我需要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为何,用着三年,让她明白,这世上只要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无论是身为皇子时,记于皇后名下,得到嫡子身份。还是与宁疏相交,得到荣亲王府的支持。甚至于从十七弟的手中拿走我心心念念的皇位。

从来,都是如此。

所以,最终我还是娶到了她,我心爱了那么多年的姑娘。即便,为此我失去了宁疏,那个曾经一度,视作兄弟与朋友的人。

但着世上的事,本就如此,得到了什么,就必然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东西。

我本以为,我们四人会一直这样,就像洛惜说的。

——“反正陛下要的只是小姐嫁您,韩宁疏另娶他人不是么?我想要嫁给他,我嫁了,小姐想要荣亲王一辈子守着给她的承诺,荣亲王也一定会守着。荣亲王希望小姐过的幸福,您也一定会将最好的一切都给小姐。其实,这也算得偿所愿了,不是么?”

可在我坐上皇位的第十二个年头的时候,宁王借扫墓之名回京,九月兵变,纵然兵变后来被迅速平定,可洛惜,却在这场兵变中,再也睁不开眼睛。

——“从一开始,我便是错了,我们四个,到最后也不知道谁比谁更可怜……”

多年之后,我想,洛惜的话,果真一语成谶。

二十四

我叫韩宁疏。

阿洛出事的那一刻,我的大脑,几近空白。

然后她说:“可是……宁疏啊,阿洛累了……”

“当初我便是错了……我以为,我嫁你,她嫁他,我喜欢你,他喜欢她,她不爱,你不变,这就是最好的了。”

“可事实上,我们四个,到最后也不知道谁比谁更可怜。”

然后,她在我的怀里失去了气息。

宁疏啊,那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叹息,被拉的有着长的三个字,在今后无数的岁月中,成了我午夜梦回时,挥之不去的梦魇。

于是,那个总是温柔而浅浅的笑着,一言一行总是恰到好处的女子,活在了我的记忆中,再也无法褪去颜色。

有多少次,我都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答应阿越娶洛惜会如何?

也许我会在陛下的安排下,娶一个有些陌生,也不知性情如何的女子,可那时我还是会守着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的承诺,然后自欺欺人的度过一生,仿佛我与阿越,从来不曾分离。

而阿洛呢?也许会和凌千尺离开京城,逍遥江湖。又或者回到南芜,娶一个夫君,安稳平和。

但无论是哪一个,都不会像如今这般,先是赔上了十七年岁月,后又赔上了青青性命。

而若不是我,她便该有更好的人生,更好的人去珍惜与爱护她,绝不是像现在,躺在冷冰冰的棺椁里。

以前纵然是安静的,但那也是鲜活的,而不是像现在,了无生息,再也不会轻轻唤上一句宁疏,或者,小姐。

也是在那之后,我才恍然惊觉,我从来都不了解这个女子。

比如说,我从来都不知道,她喜欢热闹,而惧怕过于安静,尽管,她看起来是那么娴静的人。我也从来不知道,她怕冷,怕痛,也怕黑。

凌千尺说,这和她幼年的经历有关。

在好冷的冬夜,小小的女孩团缩成一团的躲在墙角,天际没有一颗星,街上也没有一盏灯,甚至于,女孩连一件保暖的衣服都没有,衣服破口处漏出来的肌肤上,是青紫的各种伤痕。

而就是在那时,阿越出现了,她从马车上走下来,披着毛领斗篷,手里拿着暖炉,身后的仆人提着灯,缓缓的走了过来,向小女孩伸出了手。

那画面,大坻成了阿洛回忆中最深刻的画面,在今后的十九年,都不曾泯没丝毫,反而愈加的深刻。

于是在很多年前,她成了宫家二小姐的时候,明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命运,却也只是轻轻一笑,将所有礼仪学的滴水不漏,直到成为本能。于是,在很多年前,阿越站在她面前时,她明知道只要她答应下来,这一生我都不肯能爱上她,甚至于会怨恨于她,但她依旧盈盈一拜,我嫁。

于是在后来的九年,将近十年的岁月中,她虽然无微不至,却不曾逾越半步,一言一行,总是恰到好处,实则带着梳理。她将我的衣食住行,打理井井有条,也会坐下来抚琴一首,然后看着自己练剑,微微勾笑。可我们的床榻,始终隔着一道,我不曾跨过,她亦不曾,除了那两次意外。

她有时候会轻轻叹气,带着追忆:“那个时候,若是我不曾遇到小姐,也许我会在哪里睡去,可能会做一个好梦,然后沉浸在了梦中,沉沉的睡去,不再醒。”

于是后来,她觉得醒着比梦中累,所以,选择了沉睡。

不知道,这一次,她还会不会再做一场梦,一场,没有韩宁疏的梦。

也许梦里,她会遇见别人,遇见一个愿以用余生陪她鲜衣怒马,看尽烈焰繁花的人。

但那个人,必然不会再是韩宁疏。

而我,便活在这现实之中,继续,将那一生一世的承诺,坚守下去。

阿洛说的对,我总要看看,我们四个到最后,究竟谁更可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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