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四月初的京师，已有薄署天气。晴朗的天空下太阳光融融春风徐徐，京师的中心紫禁城里的一个小院子里，两岁半的小四阿哥懒洋洋地抱着他的百福大狗狗，躺在一片草地上晒太阳，他的脚边，蹲着一只圆滚滚的大胖猫，同样懒洋洋的姿势，尾巴舒坦地一摇一摇。

动动眼睫毛，一只白皙的玉手伸过来，慈爱地抱着他，小心翼翼地给他换一个面儿，继续晒太阳。小四阿哥睡的更舒坦了，小肚子一起一伏的呼吸绵长，露出来半张胖脸蛋儿挤出来一条条胖线。

皇贵妃佟佳氏“噗嗤”一声笑出来：真真是个懒小子。

皇贵妃抬头看看，枚红色的云彩染了半片天，和懒小子的小胖脸蛋儿一样红的可人，不由地笑了笑今儿天气真好，再次低头继续手上的针线。皇贵妃的针线活儿是这两年刚拿起来的，但一片慈母心都装在里头，一针一线都是细细绵绵。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有的在修建花枝，有的在泡茶，有的坐在桌边看账本儿……都是脚步轻轻的，动作轻轻的，明知道小主子睡觉的时候雷打不动，还是不打扰他。

宜妃一身银红旗袍绣着金黄色的瑞草，挺着两个月的“大”肚子，穿着孕妇的软底鞋，迈着爽气明艳的小步伐，带着一群浩浩荡荡的宫女嬷嬷，款款而来。

“给姐姐请安。”

“宜妃妹妹免礼。”皇贵妃微微抬头，手上的针线停了，收拾布料针头放好在绣筐里，微笑问道：“怎么这会子过来？太医不是说要安胎？”

“就是要安胎，才要过来看看姐姐。”宜妃恭敬地说着话，眼睛跟黏胶一样粘在睡觉的胖孩子身上。“姐姐，我多看看四阿哥，将来孩子和四阿哥一样康健。”

这一开年，养到五岁的四公主病逝了，延禧宫一个贵人五个月的胎没了。皇上这都十七个儿女了，只养活了六个，难怪宜妃紧张。皇贵妃笑道：“他也就这个好处了，吃睡长。妹妹坐。”

夸着小四阿哥长得康健，就有座位了，同为母亲的心啊。预备役母亲~宜妃心里美美的，坐下来后脸上的笑容越发真挚：“姐姐，我昨儿做梦，这是一个男娃娃，我想着，将来这孩子出生，跟着四阿哥一起玩那才好。”

“他是哥哥，带着弟弟玩，不是应该的？”皇贵妃笑纳了宜妃的投诚，有孩子了，要为孩子考虑，不再是一味地争宠斗艳了，难得宜妃这暴脾气。皇贵妃转头看看自家酣睡的小猪崽，目光慈爱。

争斗长达五年的两个后宫女子，因为孩子初步达成和解，语笑嫣嫣地谈着育儿经。睡梦中的四阿哥恍惚听了几耳朵，恍然发现，自己重新回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两年半了，加上娘胎里的日子，已经三岁半了。

他还记得，那天，他作为一个累死后三百年不能投胎的老鬼，在地府里飘飘荡荡的晃悠，突然被一阵鬼风扯着魂魄似散似聚的，差点再死一次，昏迷过去后再醒来，就是徜徉于苍穹之下，却温暖如斯，在母亲腹中了……

他当时那感动的，可别提了。原来啊，累死的鬼是不人道的，死后不能投胎的，他这莫名投胎了，偷着乐吧。

他在母亲的肚子里呼呼大睡，生前累得没的睡，做鬼了也没的睡，如今可不是要补回来？睡到一觉醒来，要出生了，人傻了：年轻的汗阿玛，年轻的皇额涅，年轻的额涅……太皇太后、皇太后……熟悉又陌生的宫女太监们……

上天掉下来的往往不是馅饼，而是陷阱。

当时的四爷是极度悲愤的。老天爷！您要朕再来一次父子相疑、兄弟凶残、累死在御案上的长工日子，也给朕一碗孟婆汤啊！！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喝孟婆汤，张口大骂孟婆偷懒渎职要砍他们的脑袋，发觉发出的也是婴儿的“哇哇哇”，听着皇额涅抱着晃悠哄着的着急，汗阿玛急切地喊：“太医！太医！”，他哭也哭不出来了。

本以为一段新的人生要人憧憬，奈何老天爷作弄。如此熟悉的日子再过一遍又有个什么意思，即使他再做一次皇帝，也真真无趣得紧。四爷躺平了。

绝地逢春、柳暗花明又一村。上帝果然是关了门留扇窗户的。吃睡长的四爷进而发现吃睡长的人生奥妙，这才是人间真味道的人道也！

他翻个身，看一眼宜妃娘娘的看不见的肚子，还以为五弟不出生了，还是挺期待五弟的。脚边的猫儿走过来，蹭着他的脸喵喵地叫，声音软软的，瞬间四爷的一颗心软的一塌糊涂，抱着自己的爱猫猫爱狗狗，眯眯着眼睛笑。

皇贵妃转头，问道：“胤禛醒了，饿不饿？”

“皇额涅，胤禛一点点饿。”四爷厚脸皮地撒娇。贴身大宫女酥酥端来一个托盘，灿笑道：“阿哥爷，我们来吃蛋羹哦。”“吃蛋羹哦。”奶嬷嬷孙氏笑着，扶着他半坐起来，举着温毛巾给他擦手擦脸，四爷张大嘴巴等着投喂，香喷喷的牛奶和蛋羹下了肚子，人生进入圆满升仙的阶段。

以前怎么不知道牛奶这样好喝？蛋羹这样好吃那？四爷鼓着腮帮子吃的津津有味浑然忘我，皇贵妃看着他吃东西的模样笑，宜妃手摸着肚子也笑，周围的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都看着小主子虎虎生风的吃劲儿乐呵。

宜妃笑道：“姐姐，我听说大军打到昆明了，皇上要庆功，还要我们也乐呵乐呵，说皇太子和大阿哥、三公主，都放假半天，和弟弟妹妹们聚一聚那。”

皇贵妃的目光还在儿子的身上，闻言，眉眼带笑：“这样也好，他们兄弟姐妹的多处一处。王嬷嬷，不要给猫儿喂食它要减减肉，狗狗也要动一动。”

正等待吃食到来的猫儿狗狗一起竖耳朵，看向主人。比他们更胖的主人吃的正香，已经忘记他们了“汪汪汪”“喵喵喵”。

“瞧这个胖小子！”当今皇上的声音出现，人影出现，伴随着众人请安行礼的声音，是年轻的帝王弯下龙腰，伸手指戳戳胖儿子鼓鼓的腮帮子逗弄道：“阿玛的小阿哥，今天的开蒙书听了吗？”

四爷一动不动任他戳，实在忍不住才哼唧哼唧。皇贵妃瞧皇上明显喝醉了，护着儿子：“皇上，他吃东西那。”哪知道康熙皇帝听了，不光没有生气，还小心地将胖儿子高高举起，爽朗地大笑起来：“汗阿玛颠颠，胖了几斤了？”

四爷在汗阿玛的头顶，微微地打个哈欠，不紧不慢的。

康熙看着这小子都没有叫人的意思，不由得假装瞪起眼睛。

四爷这才抬眼糯糯的叫了一声：“汗阿玛巴图鲁。”小胖脸懒洋洋的。

“汗阿玛是大巴图鲁。你是小巴图鲁。”康熙皇帝带着气，这小子拍龙屁都犯懒。可他瞧着儿子的眼睛亮晶晶的，纯净无伪地映照自己的两个人影，这是打了八年战争，平定三藩的自己，又是一阵豪迈的笑声，回音激荡在院子里的每一个边边角角，久久不散。

从康熙十二年到康熙二十年，从明末开始饱经战火百年的华夏大地，刚刚结束一段战乱。康熙十七年吴三桂病卒，孙吴世璠继位。清军趁机发动进攻，从此叛军一蹶不振，湖南、广西、贵州、四川等地逐步为清军攻陷。剩余叛军仍困兽犹斗，节节顽抗；清军开始逼云南，围攻叛军的老巢昆明。

这是一个巨大的胜利。当今康熙皇帝是谨慎克制的人，虽然他年仅二十八岁。但他实在是兴奋激动！太和大殿里韶和大乐若龙吟凤鸣，宫女太监穿梭其间送上美酒美食，升平署的宫廷艺人跳着满洲渔猎的舞蹈，孔武有力，喝彩声不断，群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推杯换盏，一片热闹。康熙皇帝喝醉了，偷偷地从宴席上出来醒酒，不知不觉地走到这里，抱着胖儿子满心都是身为帝王和身为父亲的骄傲。

后宫中，桃红柳绿，春风扑面；蓝天如洗，碧水似澄。一封封报捷的文书，乘着春风，飞向北京，飞向紫禁城，纷纷飘落在后宫大小主子们的心坎上，要他们压抑了八年的焦灼得以释放。

宫女太监们奔跑欢笑着，主子们打扮的花枝招展。慈宁宫外，畅音阁的大戏楼前，到处是一片喜气洋洋。四爷叫皇贵妃打扮成大红团子，手里拿着一个布老虎逗着不到两岁的六妹妹。

“妹妹来叫哥哥。叫四哥。”六公主望着四哥手里的布老虎，口中喊着“四哥”迈着小短腿就要上前，“啪叽”一下摔一个亲吻大地。

宫女嬷嬷们吓了一跳，可是六公主没事一样不哭不闹的，虎着脸爬起来继续抓。四爷鼓掌大笑：“妹妹巴图鲁。妹妹巴鲁图。”

众人听着，纷纷望着两个小儿的玩闹笑得直不起来腰。太皇太后在宫女嬷嬷们的簇拥下，颤巍巍地走过来，一来到就大声笑道：“皇贵妃，你们在笑什么？哎吆吆，原来是我们的四阿哥和六公主在玩布老虎。”皇贵妃连忙领着众人行礼：

“嫔妾给老祖宗请安！”

“起来，胤禛上前来，是不是又欺负妹妹？”

“老祖宗，胤禛在照顾妹妹。妹妹巴图鲁。”

“巴图鲁！巴图鲁！”六公主歪歪扭扭地走着螃蟹步，扑倒在四哥身上，四爷跟着滚一个屁股墩儿。太皇太后也乐得合不拢嘴，自己弯腰扶起来两个胖孩子，给他们整理衣服，脸上是慈祥的笑儿：“胤禛，你是巴图鲁，要保护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