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
四爷望着毓庆宫门口的侍卫们, 有几个熟悉,也有眼生的。
恍惚间发现,他有好些日子, 有几年,没有注意毓庆宫的一切了。
即使来了,也是公事公办。
一个侍卫去通报,等候的时候,侍卫们和四爷说话, 其中老师顾八代的孙子顾琮亲近地笑道:“四爷,属下过两天轮休,去给您请安。”
“好着。”四爷伸手拍拍他着长成的小肩膀:“好生站班, 但学问不可丢下。”
“哎。”顾琮嘿嘿笑着, 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侍卫服饰穿在身上,尚且显得稚嫩。但眼里那好学的光芒,已经可以衬得起威严的石青通身云缎行蟒袍服。
四爷为老师顾八代感到高兴,一抬眼,看见一个小太监搀扶着太子老师王剡从里头出来, 笑着道:“王剡老师好。”
王剡七十多岁了, 一副大大的老花眼镜架在脸上,快要看不见干瘪的老树皮脸了都。听到四爷的声音, 费力地探头看着,小太监对准他的耳朵大声喊:“王老师, 是四爷。”
“哦哦, 是四爷。老臣给四爷请安。”王剡习惯性地要行礼。四爷一把扶住了:“王老师免礼。汗阿玛前儿又说了,以后你一般不要行礼。”
“四爷,礼不可废。”王剡在小太监的搀扶下, 坚持行礼,四爷笑呵呵地双手扶住了,笑骂道:“王老师,汗阿玛要是知道爷要你行礼,一定骂爷。你这是折腾爷那。”
王剡老师行礼不下去,因为四爷的话无奈地笑道:“四爷,皇上隆恩。但做臣子的,礼不可废啊。”
四爷握住他发颤的手,听着他的话并没有生气,而是心里一叹。
斜一眼周围的人,王剡老师没有看见小太监脸上的不以为意,四爷看见了,叹息更甚。
干瘪的小老头瘦的好似一把风能吹散了,却还是为太子殿下谋划,可是有几个能懂那?
四爷朗声大笑:“王老师,爷今天可是正式打扮啊,你可不能再去和汗阿玛告状爷不修边幅。”
在他面前挥挥海水江崖纹马蹄袖,四爷显摆:“看看,大红的,爷的新衣服。”
王剡的眼里,四爷还是当年无逸斋里最皮的一个孩子,一脸的活泼皮实。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露出没牙的笑容:“四爷,老臣老眼昏花了,也能认出来,那是披风。”
“你这老头。”四爷乐呵呵的一样样地显摆:“枣红缎面雪帽、枣红缎面出风毛斗篷、棕黄镶边金色底子五彩楼阁人物风景纹样缎面圆领袍、金色底子五彩楼阁人物风景纹样缎面腰带、白色亲领、淡青裤腿,怎么样,爷知道你看不清了,来,想象一二爷的雍容闲雅、悠然自若。”
本性不改的皮孩子。王剡老师在心里骂一声,弓着月亮一样弯弯的腰,借着小太监的力道,使劲抬头望着四爷,笑道:“四爷,自然是龙章凤姿、目光如炬。老臣记得啊,四爷的眼睛,最是亮堂。”
“哈哈哈哈!”四爷骄傲地笑:“你个老头可说一句实话,不枉费爷蹭你课喊你老师。既然如此,爷就不计较你和汗阿玛告状爷了。怎么样?”
“老臣谢谢四爷大度。”王剡笑哈哈的,心里破口大骂:你天天一身闲散的宽袍大袖出门,连个腰带都不系,老臣自然要替太子殿下弹劾你呀。王剡喘口气,眯着眼笑道:“四爷,龙子凤孙要做天下人的榜样,更要注意着,礼不可废啊。”
哪知道四爷真就大度地一摇头,洒脱一笑:“王老师这话对。王老师,爷今天来找太子殿下,就是这个事情。王老师,改天有空爷去拜访你,听您说话就是能学到知识。”
王剡心口一跳。
他刚刚来,就是劝说太子殿下不要和皇上硬顶,却要这活阎王抓住把柄:四爷对上太子殿下要守着臣礼,太子殿下对上皇上,不也要守着臣礼?
他捂着胸口,在心里长长地叹息一声,颤颤巍巍示弱地笑道:“四爷去见太子殿下就是。老臣累了,先回家休息。老臣老了,四爷学业精进,不忘学习,好。”
“王老师您可不老,王老师,您和爷站一块儿,年纪差不多那。”四爷瞪眼说瞎话,示意小太监退下,自己扶着王老师的胳膊,慢悠悠地走着,口中贫着:“王老师,爷送你出去上轿子。改天你可要和汗阿玛好好地夸夸爷哦。”
王剡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却又一阵心伤难忍。
如果,如果,今天是太子殿下亲自送自己出来,多好。啪啪啪地打脸这活阎王。
所有人就看着,四爷很有学生尊重地,扶着王剡老师出去毓庆宫,穿过两道门,过了乾清门,一路大大方方地,送着王剡老师到午门口的轿子里。
皇上明明说了,王剡年纪大了,进出宫可以做撵,轿子停在乾清门门口,可他为了守礼,他非要和别人一样!好嘛,要四爷抓住机会,好一番显摆尊师重教的守礼。
王剡气得浑身哆嗦,到灰心绝望,到一咬牙就享受一回活阎王的伺候,那真是死人被气得活过来。
四爷面上很有耐心地,很老实乖巧地,实则肠肚里笑得打结。
四爷在来来往往的宫门口,亲自送着王剡坐到轿子里,温声嘱咐着:“天气冷,爷给王老师的小手炉看看温度。”说着话,检查保温袋和手炉,一样样地嘱咐轿夫抬着的时候多注意脚下,切莫着急快走。
王剡真绝望了,叹息道:“四爷回吧。”表演够了吧您?
四爷心想,要是爷上辈子的脾气,一定还你一声“礼不可废”,爷这辈子一个老鬼就不和你计较了。当下里,懒洋洋一笑,唇角上挑一个弧度,拿出来八弟那完美的温雅如玉特礼贤下士的模样,道:“王老师,您慢走。爷候候您。”
王剡心头一梗,呼哧呼哧地直喘气。
伺候王剡十多年的新一代轿夫们都感动了,果然传言不可信,四爷多好的皇子啊。
路过的大臣太监侍卫们默默感叹:要不说是四爷就是四爷吗?四爷懒归懒,可怕归可怕。但皇子中论孝顺守礼,四爷绝对第一个。
“四爷您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老爷。四爷请回。”一个中年轿夫领着所有轿夫给四爷抱拳行礼。
四爷端着,从荷包里掏出来一个大元宝递上去:“天冷,拿着去吃酒。”
“谢四爷赏赐。”中年轿夫眼睛一亮,四爷果然一贯大方。一鞠躬,恭敬地高兴地双手接了,领着所有轿夫再一次行礼。
四爷眼角余光瞄着王剡老头的脸色,忍住大笑的好心情,给王剡合上轿帘,背负双手站在午门口,看着王剡的轿子渐渐走远,右手一粒一粒地数着菩提佛珠。
初冬暖融融的太阳光下,四爷一身光芒。
众人的眼里,四爷果然是四爷。
四爷正要转身,一眼看见两个老嬷嬷扶着庄王老福晋从一顶凤轿里出来,亲切地上前行礼。和庄王老福晋说着家常话儿,在乾清门门口分开,再到毓庆宫门口,跟着等候的引领太监进来,过了一道门,一眼看见迎面一座金碧辉煌的玉楹大殿。
他远远便听里头有人说话。进来一看,太子胤礽、吏部侍郎杜默臣、民间文人蒲松龄、吴楚材等人,毓庆宫詹士府·吏部尚书熊赐履、孔郭岱、魏裔介,还有新调回京的太仆寺卿施世纶正一处坐地说话。
见他进来,除了太子,众人都站起身来。四爷见熊赐履也要倒身大拜,紧跨一步忙双手扶住,笑道:“您老人家可别!您是汗阿玛赐紫禁城骑马的,爷怎么当得起?请坐,大家都请坐。”又觑着熊赐履清癯削瘦的面庞道:“一些日子没见,爷呀,着实惦记着您了,气色倒还好,只头发全白了!”说罢,便“啪啪”地打着马蹄袖,一撩袍子给太子请安。
年纪越长,太子的眉眼和康熙当年越是极似,长瓜子脸上两点浓眉分得很开,面如冠玉,目似点漆,穿件绣金团花纹样靛青长袍,宝蓝玉带整整齐齐,带笑的面容显得很随和,不待四爷开口便扶起来:“来的正好,你对金石古文、西洋文化最是有研究,我们正在说吴楚材编写的《古文观止》。”他说着,神色也有点兴致勃勃:“要说刊印,四弟也是精通,宋刻版方面的研究,四弟独一份儿那。”
四爷感受到太子的眼神落在身上的逼迫和恨意,拿出来“臣弟”的姿态,欠身淡淡道:“臣弟才疏学浅。《古文观止》好,臣弟拿来给孩子们当启蒙书,没想到见到真人了。”
“臣也拿来给家里孩子们启蒙了。”熊赐履听着对话笑道:“正说那,待会儿要吴楚材给签个名儿。”
众人哈哈大笑,吴楚材红着脸连连鞠躬:“不敢不敢可不敢,折煞草民也折煞草民也。”
众人因为他的模样又是一阵大笑。聊着王士禛新写的《古夫于亭杂录》,蒲松龄新写的《农桑经》,十阿哥名下的戏班子下乡演出,新出来的举目《空城计儿童版》《锛儿头小辫儿》等等,其精彩思辨处,颇有魏晋清谈之风。
说到这两天国子监和门头沟的闹腾,太子坐在上首,神色有点黯然道:“一品大员一年一百八十两,对比如今匠人们的收入,可不是要闹腾吗?闹腾出来这口气才好。当然,不能一直乱,胡乱下去也不得了。就像我们大清连几个臣子都舍不得养活似的。”
“千难万难的,朝廷最难的时候挺过来了,都是大清子民,和和气气的。也因为都是自己人嘛,所以才闹起来。”熊赐履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温声问道:“四爷,门头沟的事情,你们工部可有什么章程?”
四爷方缓缓将工部的情形捡着与史部有关的说了。
众人起身静听了才又坐下,太子笑道:“四弟,有你坐镇工部,我最放心。即使有事情,也有汗阿玛料理万全万当。其实我这边没多少事,大事有万岁爷,小事有南书房陈廷敬他们。我的心思,郭岱、裔介也跟了去历练历练。老四你看如何?”
“挺好。”四爷欠身微笑说道。
孔郭岱,一个新上京的孔家人,少年新进,遇事极少顾忌,却又迂腐不堪。太子叫他去工部用意十分明白,一是图个耳根清净;二是差事办好了能争功劳;三是差事办砸了,责任都是老四的;四是最重要的一点,当年四爷要孔家人出京,如今他给面子,直接要孔家人再次有了实缺,还是四爷的工部,啪啪啪打脸四爷,显示自己的太子身份。
太子认为,这和老四给平郡王纳尔苏争取差事,打脸自己,一个道理。反击力度更大。这要他的面容越发地随和了,目光也好似有了几分兄弟情意。
而魏裔介,是四爷十年前推荐给太子的文人,人到而立还是愤青一枚,遇事直言。太子认为,魏裔介到底是养不熟,还可能是暗线,当面送回去打脸。
四爷揣到他的真意,不由一阵寒心,却也不好说一句题外的话。正想着,施世纶说道:“今儿上午接了南京来信,曹寅病了,不能进京,李煦也报了病,只两江总督噶礼这几日就到,来信里说,江南的匠人学院一开学,也是问题多得很。北京这边门头沟和国子监都闹出来事情,……事情难得很,方才我们正在议这事,不知如何着手才好。”
四爷一笑,原来太子是要“置身事外”进而“做好人”?但他很快就明白,这会子只能顺着太子的话头说,因道:“就是这样难,所以需要我们勉力去做。”说罢便起身来,众人面面相窥只能跟着纷纷起身告辞。
四爷刚刚走到毓庆宫门口,一眼便瞧见毓庆宫大总管贾应选穿着一品太监的蓝色团绣马褂,戴着红色金顶子进来,因袍子做得大了些,他又实在过于肥胖了,一坨一坨地蹭着过来,十分可笑,四爷便站住脚。
贾应选早已看见,忙上来请安,“四爷,您要离开了?”
“嗯。”四爷点了点头,懒怠道:“贾应选,正好遇见你了,爷正着急要人传话那。刚爷在门口遇到王剡老师,说的几句话。”
贾应选恭敬地听着,弯着腰谄媚地说道:“四爷,奴才刚就听说了那,您一直送王剡老师到午门门口。四爷,您有吩咐只管说。”说罢便瞅四爷。
四爷听他态度还行,猜到可能是这老家伙故意从门口进来,专门候着自己等话儿,微微一笑。四爷和毓庆宫的关系越来越差了,更有一些奴才们见了他就双腿打寒颤,偏这贾应选就能态度如初滴水不漏,见四爷只笑无话,便越发谄媚地等着。
四爷一眯眼,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王剡老师说,汗阿玛最是仁慈的人。还说,万事礼不可废。爷啊,真觉得王剡老师是好老师。血缘再远,一笔写不出来两个‘爱新觉罗’不是?有误会,说清楚就好了,太子殿下肚大能容,莫要和平郡王计较,饶恕了他这一回吧。”瞧着他吓得僵硬的脸,露出来八颗大白牙乐道:“爷听到消息,特意找来,本来想和太子二哥说一说,太子二哥日理万机,忙着,爷也不好拿这点小事耽误他时间,又不巧赶着午休时候了。爷先回去了,你找个时间,帮爷和太子二哥传个话。”
伸个懒腰,打个哈欠:“过了午休的点了,爷也困了。”
再拍拍贾应选木头一样傻站着的胖肩膀,四爷慢吞吞地迈着八字步,真离开了。
先礼后兵。汗阿玛知道了也不能再怪他。四爷决定了下午就去闯宗人府。他担心八贝勒、九阿哥等人收到消息赶去找他,还有不让人省心的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需要快些赶回去府里。
贾应选猛地一回头,望着四爷那修长挺拔的,乌龟挪步的惫懒背影,宛若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本就变冷的天,真格儿是透心冷了。
太子殿下,居然没有单独见四爷?!
虽然弘晖阿哥备受皇上宠爱,跟着出门游玩要太子很是愤怒。但,太子殿下连面子情也不想做了?还是另有深意?
不管怎么说,太子本来要打纳尔苏十鞭子出出气,尚可。若真要十三阿哥鞭打平郡王四十鞭子,绝对是不应该的。而四爷的劝说很对,皇上仁慈,最是看不惯谁仗势欺人故意殴打,尤其对皇子们要求严格。趁着皇上还不知道,事情还没闹大,赶紧地放了平郡王才是正理儿。
贾应选顾不得四爷话里的“礼不可废”,……他一个太监,只知道这话绝对不能和太子爷传达,太子爷最是讨厌别人和他礼仪规矩的,王剡老师上午来了,太子忍住气听了一番唠叨,已经够恼怒的了。
有了决定,贾应选一回头,小跑着去书房汇报等候的太子殿下。
路上见到书房门口闲散的小太监们,气恼地瞪一眼:王剡老师是皇上也敬重的老臣,居然没有一个送出去的,要四爷给送!可他这时候也顾不得教训这些看太子脸色行事的奴才们,还没进来书房的门槛,一眼就看见太子背着手阴沉着一张脸,站在书房中间,一张脸阴沉沉地望着大门的方向。
“太子爷。”贾应选心里突突跳,身体如常地行礼,一起身,挤出来一抹亲近的笑:“太子爷,奴才去武英殿打听清楚了,《尺鲤松花江》打算先印刷五百本。”
“是吴兆骞的儿子写的?”
“是的。奴才要来了一本手抄本。太子爷您看。”说着话,他从怀里掏出来一本蓝封面的薄书,双手恭敬地捧给太子。
太子接过来,并没有看,攥着书本的手青筋暴起,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刚和你们四爷说了什么?”
“说,说……”
“说!”这一声威势极大,太子爷的脸阴沉的滴水,书房的空气都凝固了。
贾应选“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抱着太子爷大腿,苦着脸,小声道:“太子爷,四爷说,太子爷您肚大能容,莫要和平郡王计较,饶恕了他这一回。”感受到太子爷的愤怒,硬着头皮继续说:“还说,还说,特意找来,本来想和太子爷说一说,毕竟是铁帽子王那,不巧赶着午休时间,不敢打扰太子爷午休,要奴才找时间给传个话儿。”
却不防太子冷冷地盯着他的后背,突然一脚踹出去,厉声道:“你个奴才也敢欺骗孤!”
贾应选被踹的在地上滚了一圈,还好避开要害部位,身体一滚的稳住了,忙慌跪着爬过来,重新抱住太子的大腿,眼泪花花地哭道:“太子爷,是真的。是真的。四爷真的是说这个。听四爷的话音,四爷也是为太子爷考虑,宗室是皇家的一家人啊,太子爷。”
“哈哈哈哈!真的?!”太子蓦然放声大笑,手里的书本一扔,对着贾应选又是一脚踹出去。手里的书本也扔到他身上。
太子红着眼愤怒道:“他敢要弘晖这样亲近汗阿玛,惹怒孤,还要借着为孤考虑的名义,来劝说孤,好一个老四!混账!”怒火燃烧太子的理智,他随手举着身边的东西就摔。
一个大花瓶“砰”的一声巨响,猛地摔在贾应选的身边,刚滚稳的贾应选这次不敢上前了,捂着闷疼的胸口,默默地靠在门槛上,看着太子喘着粗气,目光狠厉地望着地上的碎瓷片。
书房里,只有太子粗重的喘息声,一片死寂。
外头的太监宫女,听着里头的动静,躲的远远的。
听说四贝勒前来,太子妃匆忙赶来,没想到一眼见到这个画面,愣在书房门口。
发现书房里没有四贝勒,心生不祥,脸一肃喝问贾应选:“怎么回事?四贝勒人那?”
贾应选因为看见太子妃来了不能再装死,刚拿好书本爬起来行礼,听到问话,拿出来大总管的态度回话:“回太子妃,四贝勒已经离开了,说不巧赶着午休时间,怕打扰太子爷午休。还说,求太子爷念着到底是一家人,饶恕平郡王这一回。”
太子妃一抬头,进来书房,端正地给太子行礼:“给太子殿下请安。”停顿一秒没有听到“起”,自己起身,肃容道:“太子殿下,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弘晖阿哥和皇上出宫,四弟妹也不知道,想来四贝勒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可能是皇上今天心情好想要出去走一走,恰好弘晖阿哥在就带着。”望着太子那一瞬间收缩的瞳孔,自顾自说道:“太子殿下,我要贾应选去找回来四贝勒。”朝贾应选看一眼:“还不快去。”
“哎哎。四爷走路慢,奴才马上去追。”贾应选肥胖的身躯跑得飞快。因为他毓庆宫大总管的身份,一路上所过之处都是避让,更是加快速度。
四爷今天走路快了很多,已经到了午门门口了。门口的侍卫领头夸岱,殷勤地给他送上来自行车。四爷笑道:“谢谢夸岱舅舅,改天一起喝酒。”骑上车子就走,遥遥地听见好似有人尖声大喊:“四爷!四爷!”他也没在意。
贾应选追到午门口发现四爷走了,一头大汗,张大了嘴巴喘着粗气,实在追不动了。
“快,太子爷要见四爷,快去追。”一句话说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公公放心。四爷困得很,骑车很慢。”夸岱快速说着,领着两个年轻侍卫翻身骑车就追了上去。
哪知道,四爷着急回家,这次他骑车很快。
四爷一路上风驰电掣地回来府里,一直骑到后书房门口,遇到守门小厮“滋啦”一声紧急刹车。
“有谁来了?”他下来车子,问守门的小厮。
小厮知道四爷心急,接过来车子快速回答:“爷,大爷、七爷、八爷、九爷,都来了又走了。十三爷、十四爷,都来了,闹着要去毓庆宫找您,性音大师被迫给点了穴道,气得晕过去了。”
四爷心一安,紧绷的一根神经放松下来,顿时浓浓的困意上来,打个哈欠,立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福晋回来了吗?”说话都没有力气。
“回来了。福晋领着四位格格回来,弘晖阿哥没有回来。”
四爷没有在意,以为弘晖今天留在宫里了,闭着眼艰难地挪步,恨不得现在有一个床给他躺一躺。
困得眼泪出来,模糊的目光看见王之鼎的身影,问他:“平郡王怎么样了?”
王之鼎面露焦急,跟着四爷进来偏堂:“爷,平郡王不大好。不是,因为十三爷没有监刑,没人敢动他。但是他气性大,他之前和去押解他的官兵打了起来,脑袋上受了伤,可是奴才带着伤药又去一趟,宗人府不给见了,邬先生正着急找您那。”
四爷猛地一个醒神,一抬头,一睁眼,果然见到轮椅上的邬思道一脸急切。
“四爷,我越想越担心。但愿是我多想了。我担心平郡王想不开。”
四爷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转身就朝外跑,他也顾不得骑车了,运起来轻功从屋顶上飞奔走直线,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去宗人府。
千算万算算漏了平郡王年轻人的脾气,受不住这份儿侮辱的气。四爷什么也无法思考的脑袋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要平郡王出事。他跑的快,所过之处有人抬头看天,只看见一道红色的影子闪过,快如流星。还有小孩拍手大喊:“娘亲来看神仙。”
夸岱领着两个侍卫,拼命蹬着车子赶到四贝勒府上,要大门口的小厮去通报,自己在门房里擦着汗喝着茶,欣赏地看着府门口新修缮的拴马桩和自行车棚,正琢磨自家府门口也修缮一个自行车棚,四贝勒府的大总管迎出来,迎着他们去前书房喝茶。
一阵寒暄,恰好年羹尧也来了,又是一阵寒暄,一起看向管家。
管家歉意地笑:“夸岱三爷,年大人,我们家爷不在府里。”
夸岱惊讶:“四爷刚回来,人去哪里了?”
“听爷的贴身小厮说,爷去宗人府了。”
宗人府?
今天太子殿下派兵丁去拿平郡王去宗人府,消息灵通的,关心“后路”的人,都隐约收到消息。只是一个皇太子一个亲王,这不是他们能掺和的。互看一眼,年羹尧决定,还是不要追去了。
夸岱因为有太子殿下的命令,苦笑道:“我去一趟宗人府,和宗人府问一问。如果四爷回来,劳烦管家和四爷传个话,太子爷找四爷那。”
听说是太子殿下找,管家立即恭敬地答应着:“一定一定。烦请和太子殿下美言几句,我们爷知道了,一定最快去请见太子爷。”
夸岱告辞,领着两个侍卫追去宗人府。
宗人府里,平郡王纳尔苏吼走了看守他的兵丁,也不去管脑袋上的开的口子顺着脸颊流下来的血迹,猩红的目光,一一看过关押自己的小房子,除了破旧的一桌一椅子,只有一张小床,连被褥茶壶枕头都没有。
他记得,这是索额图住过的房间。
太子这是故意羞辱他那。
四爷派人来说,要他不要担心。还拦住了十三阿哥。
可是他忍不住这口气。
想他纳尔苏,也是金尊玉贵地长大,堂堂铁帽子王,一而再地受太子的窝囊气,就算他没有八旗子弟的血性了,他也不能这样放过太子。
自杀,是报复太子最好的办法。
皇帝绝对震怒。
太子打量着,有十三阿哥监刑,一定会故意放水,四十鞭子也要不了他的命,还能打击的他没有脸面再出门见人去衙门办差。
还能抓住十三阿哥的一个致命把柄,或者利用打击十三阿哥打击四爷,或者威胁四爷,以后要十三阿哥乖乖听话。
呵呵!
他绝对不能要太子得逞。
纳尔苏今天穿的天青色宁绸长袍凌乱,腰带也不见了,辫子也乱了。细带上头的金色镂空葫芦无力地耷拉在肩膀上,宛若风雨中垂死挣扎的蝴蝶。
纳尔苏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白玉小瓷瓶,直勾勾地看着。
福晋说,当年皇上为了亲政娶了赫舍里皇后,又因为赫舍里皇后为了大清生育皇子驾崩,册封太子,如今太子这样不给自家人留活路,可能是皇上要还爱新觉罗家的债那。反正自有因果。
纳尔苏木然地笑笑。福晋那么聪明,她说的都对。
既然如此,他就做第一个还债的吧。
他就不信,皇上真能要太子登基!
眼前闪过福晋的如花笑脸,比三月里的桃花好看。纳尔苏心生不舍。
可是八旗子弟即使不能战死沙场也不能这样被侮辱!一把拔掉白玉瓶子的木塞,倒出来一粒血红的小药丸:皇家秘用,无痛无损伤,太医验不出来的毒。
眼前浮现出生到今天,此时此刻,十七年的人生,一狠心一咬牙,一抬手就要塞进嘴巴里。
四爷飞奔到宗人府墙上,一颗心突突直跳,有官兵高喊:“什么人?抓拿刺客!”四爷也来不及解释,他凭直觉知道纳尔苏被关押的房间。
“纳尔苏!”四爷嘶吼一声,破门而入飞奔进来的瞬间一眼看见他惊慌地看着自己,手里举着小药丸,视线对上,他还吓得跟抢不上似的直直地朝嘴巴里塞。
四爷目龇眼裂,条件反射地一掌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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