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战云密布徒妖氛 天炉峰上朝尊者

莫十九娘说道：“恩师，何不趁此机会除掉那古猿？”

大圣冷笑道：“你道行还浅，不知其中的厉害，莫说这孩子气的话。那千年古猿道行极高，为师也没把握胜他，就算有地藏王菩萨相赠的伏魔绳，也难以将他杀死，至多可以将他擒获降伏。他是有来历的，若不能历劫转生，为师岂不获罪于天？”莫十九娘遂不敢再说。铁力大师说道：“那白猿法力高强，有擒他的法宝，我们还缺克制他的人。贫道有几个朋友，是猎户出身，也是玄门中人，不如让贫道去请他们前来助阵，仙师以为如何？”大圣大喜，便叫铁力大师启程去了。

铁力大师有御云之术，脚程本快，不多几日，到了兽城。他已有数十年不来兽城，先四处将有名的风景看了看，就到城里见兽王张猛、张清兄弟。张猛、张清以前慕名跟铁力大师学过玄功法术，气味相投，时相往来，算是亦师亦友。铁力大师入住真元观，住在东婴山转眼就几十年过去，张家兄弟久不见铁力大师，心中正在想念，忽然闻报铁力大师已进城了。兄弟俩大喜，慌忙出迎。原来张猛、张清自从和铁力大师分别，受铁力大师所授的口诀，每日勤习玄功，又加得到过铁力大师的尽心指点，进步非常之快，得意兵器猎兽刀和分水叉练得虽还不能与身合一，却已得心应手，指挥如意，也能百步取人，例无虚发了。张家兄弟为人甚是豪放，与铁力大师处得非常莫逆，出门迎接，早见铁力大师站在兽王府门外旗杆下，依稀恍惚还是旧时容颜，张家兄弟喜不自胜，连忙上前拜见。铁力大师急忙一把搀住，说道：“贤昆仲快休如此。昔日贫道能力不够，怕误你二人前程，故此一向不肯以师长自居；况贤昆仲如今是一方霸主，再要以‘师’相称，不但错了辈分，贫道反无地自容了。不如以后就弟兄相称吧。”张家兄弟只是不肯，铁力大师只好暂时由他，彼此说了一阵倾仰的话，张家兄弟便请铁力大师往府中落座。

坐定之后，互谈别后之事。张猛和张清听说铁力大师已蒙三界来的仙师收录，十分欣幸。兄弟又把同铁力大师别后至于现在的情形一一说出。铁力大师道：“这位齐天大圣，真是三界中一位怪杰。要讲本领，虽不知多大，但听见他的前友对他极为尊崇，说他从未真正败在谁手下一回过，更已悟彻天人，早归真流，又一心为鸿蒙着想，很想将鸿蒙妖魔一网打尽，真心为此，贫道甚为佩服。”

张猛和张清闻说外界有这样的异人来到鸿蒙，说道：“我们占据兽城，和鸿蒙教天残教魔眼天宫作对，说实话也不能久长，真人不知肯不肯为我们引荐，我们也将兽城的家业搬到死海去便了。”张清亦觉机缘甚巧。铁力大师笑道：“贫道此来，就是为贤昆仲来的。因我们和黑风岭千年猿怪结了怨，贫道特意来搬救兵的——贤昆仲可愿随贫道去助齐天大圣一臂之力么？”张家兄弟异口同声地说道：“真人亲自拨冗前来，我们兄弟岂有不愿之理？我们以前曾有修术修法，虽然勤练数十年，所得总不大如意。如能寄身在仙师门下，岂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张清并说：“我们的玄功刚有寸进，正没处使用，真人是大圣的好友，某等极愿前去相助。只因自己能力有限，又未得真人开金口，因此不敢贸然说出口来。真人明鉴。”

铁力大师一听他们说完，便放了心，答道：“贫道实在是很想你们在死海地方定居下来，因无量山离东婴山不远，东婴山的万兽山庄给我们破掉之后，

猛兽长蛇没人收拾，你们兄弟去了，正好应手。再说，这次去破猿怪，是借用你们猎人的本性，克一克猿怪的凶煞之气，并不要你们亲自冲杀，大事完了，贫道自然向大圣有话说，到时你们愿住无量山也好，住东婴山也好，都可听从尊便的了。”张猛道：“我们是茹毛饮血的猎户，也没甚见识和主张，既要去，当然先听真人的安排，住在何处，倒不强求。现在为期还早，愚弟等有意请真人在此盘桓几天，等我们安排人手和猛兽一起上路，如何？”铁力大师道：“你们慢来。贫道是非走不可的了，你们偌大一片家业要一起搬走，自是不易，只要一月之内赶来无量山就可。”张家兄弟挽留不住，只得恭送他去。这里急忙收拾起行，不提。

话说前因，大圣带着阴阳子文公孙非和莫十九娘在毒水河将雪飞龙和白狐狸杀掉之后，有几个漏网之鱼比如草上飞刘天霸之流，四处乱逃，来到了黑风岭上，靠附沙布、伽音和方玉娘。这时黑风岭上，计有薛天、鲁红樱、公孙残和邱荡几个在天澜海金鼎山逃命出来的大小魔头，都在黑风岭上。经那一战，群魔才知大圣是真的厉害，稍为敛迹，不敢出头。草上飞刘天霸负责刺探消息，一日回来报信，说是住在铁神庙的两个三界神仙已不知踪迹，铁神庙里人去庙空，连丹炉都冷了，没有一丝烟火。方玉娘不知铁拐李和蓝采和何往，便来禀告千年古猿。千年古猿奸宿了女魔鲁红缨，正打得火热，闻报掐指一算，面上变色，说道：“他们去投靠了一个极为扎手的对头人物，你叫山下的喽啰们都回山来，守住要害，那对头神通广大，就算我旧时见了他，也不得不恭恭敬敬，不敢造次，你们去和他对垒，只有死路一条。”方玉娘也是心中一惊，连忙告辞，派人送信通知山下的人都回来，即时分派，叫沙布守卫半山左麓，伽音守卫半山右麓，自己在山顶坐镇，修书数封，去请八极山的黄云叟和左天王等人助阵。左天王和黄云叟在死海吃过莫十九娘的大亏，听说莫十九娘也要来到黑风岭，想起前尘往事，锥心刺骨，又气又恨，二话不说，立即率人赶来。魔头见面，说起前事，无不咬牙切齿。因知莫十九娘会来黑风岭，不由想到她既敢前来，定有能手相助。前车之鉴，不得不早有防备。正在拟议之中，恰好鸿蒙教的二十四堂主中的俞天横和丧门神钱德三路过黑风岭下，闻讯也来凑热闹。

原来钱德三有个弟弟，就是在金鼎山给莫十九娘和大圣戏弄丢了性命的钱志高。钱志高丢了性命事小，他们兄弟合练的几件法宝也没拿回来。钱德三听见兄弟的死讯，并没想替兄弟报仇，一心只想取回法宝。他的同伴俞天横给他纠缠不过，只好和他一起去了一趟金鼎山雷音洞，好在大圣这边的徒弟们个个都是心存大道，不要那些来路不明的东西，钱德三有惊无险地得回法宝，刚刚回转，遇上了他们的旧相识方玉娘，便一同上了黑风岭，拜见千年古猿。那千年古猿和鲁红缨行了阴阳采补之术，近来法术精进，又炼了几样法宝，早想在鸿蒙多收一点门人，光大门户，增厚势力，四方招徕了不少人，不用方玉娘一一介绍，满口答应，都收在山上，只叫方玉娘他们日夜提防，遇有本领高强形迹可疑之人，速来报知。其他的就由方玉娘代自己做主了。

黑风岭上正在布置，方玉娘又从旁处得了信，说是兽城的两位兽王，也率了万兽倾巢而出，去无量山相助莫十九娘。众魔一听，虽然恃有千年古猿作他护符，到底恐慌。邱荡等魔头是惊弓之鸟，记恨前仇，便央方玉娘同去求告千年古猿。千年古猿一听大怒，说道：“这群小辈实在欺人太甚！我是为了齐天大圣，不愿与他们多伤和气，想不到他们竟敢欺到我门上来了。但他们来就是，只有一个孙猴子是我颇为忌惮的，其他无知小辈，怕他何来？”方玉娘道：“话虽是如此说，但闻听天残教那么多的高手，连英伽罗和赤城仙子都出手了，到最后还是那样惨败，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没有一个占着丝毫便宜。那老猴固然厉害，他手下这些乳臭孩子也个个厉害无比，倒不可大意呢。”

千年古猿余怒未熄，说道：“你哪里知道。起初我也不想和那齐天大圣作对，一来因为他确是十分厉害，二来我的法宝未成，齐天大圣真要翻脸，我也只有暂时忍气吞声。如今我法宝炼成，还悟出更多的魔法，慢说这些乳臭小儿，连齐天大圣亲来，也不是我的敌手，我管叫他们这次是来得去不得。”方玉娘听他道法神妙，所说必非虚言，才放了心。回去自己住处，又和群魔商议了几天。想起昔日曾帮九龙堂的忙，两下结了好感，何不在这大战即将爆发之际，去到九龙山，请九龙尊者也来帮忙？就再约几个能人，也好来壮声威？于是又去和千年古猿面陈。千年古猿原自恃道法高强，又知自己其实是神功还差两分火候，不得就能出面，其余又无人能以胜任，心中盘算，便答应下来。对方玉娘说：“除九龙尊者外，如遇真有本领的，只管约来。其余不三不四，估量不是无量山对手的，不要乱约，省得到时一战即输，丢了自己的脸面，将来在鸿蒙界上，不好看相。”

方玉娘领命后，便分向各异派中友好四方约请，到黑风岭相聚。自己又亲自去请九龙尊者。

却说那九龙堂在于天炉峰西侧，九龙尊者在此修道已久，和南山的百智上人也是好友。只是他向来不正不邪，从不和人搭帮结伙，在鸿蒙界上，是个极为另类的修士，法力高深，却隐其真容，少与人交。此处聊叙一笔。

那方玉娘前去拜请九龙尊者，快到天炉峰时，恰好遇见从天澜海金鼎山败退下来的小白狐狸和同九尾狐柳媚儿，灰头土脸的样子。方玉娘此前曾和小白狐狸奸宿许久，后来因一件小事闹翻，再未相见，此时突然见到方玉娘，怕她吃醋，心下大惊。倒是方玉娘知小白狐狸是狐狸成形，本就淫荡，既与九尾狐在一处，必定苟且，现在用人之际，对敌要紧，倒不甚放在心中，反用好言问他二人何以至此。原来小白狐狸和九尾狐柳媚儿虽有道行，遇上大圣和莫十九娘这样的鬼见愁，也不是对手，白骨顶一开打，两只狐狸急忙趁空逃走。他们安稳逃出金鼎山，在路上淫乐了好几天。柳媚儿急于要小白狐狸引荐星河老怪，不时催促。小白狐狸却知星河老怪最戒女色，自己这么样带柳媚儿回去，星河老怪脾气爆炸，非杀了自己不可，不敢把星河老怪的怪癖说给柳媚儿听，又舍不得丢下狐媚万端的柳媚儿，逼得无法，才婉言对柳媚儿说，天残教家规甚严，不敢带柳媚儿去见星河老怪，要柳媚儿等他见了星河老怪，趁机说明经过，无论如何决不负她等。一席话说完，气得柳媚儿若不是小白狐狸的对手，早就将他杀掉，当下气急败坏地痛骂了他一顿，骂完就要同小白狐狸分手。小白狐狸虽是怜香惜玉，到此也生了气，将法宝天香铃放出，将柳媚儿罩在天香铃下，柳媚儿只要再骂再和他分手，立即就要取柳媚儿的性命，并将柳媚儿的元神全部据为己有。柳媚儿不是他的对手，被逼无奈，只好暂时表面上屈服，打算趁小白狐狸不防时，暗下毒手。恰巧这时方玉娘从空中飞来，望见下面有人，寻踪跟至，问明情由，就叫二人去黑风岭，拜见千年老猿。小白狐狸自己也是不好回天残教去，难得方玉娘不计前嫌，商量一阵，决定带柳媚儿一起先去黑风岭再说。计议已定，二人便辞了方玉娘，驾起妖光，先到黑风岭去了。方玉娘一个上山去见九龙尊者。

天炉峰向来规矩大，方玉娘知道尤其九龙尊者这样的人，本就十分骄傲，他的西山山居四周，不许人随意用法，更不许带剑上山，只好落下妖云，徒步上山。这天炉峰比黑风岭略高，西面尤其险峻，山道之上，积雪不化，寒风刺骨。方玉娘久居四季分明的黑风岭，不常见到这样好的雪景，因是脚步放慢了许多。她一人正在走路，耳旁忽听一声娇叱道：“余孽，你还敢来送死！”言还未了，现出两个女子，玉臂摇处，两道剑光同时飞来。方玉娘定睛一看，这两个女子俱是熟人，一个是九龙尊者的妻子圣云英，另外一个是九龙尊者的女儿许青莲。以前方玉娘年华正少时，是采药为生，九龙尊者炼丹用的草药，都是方玉娘进献，因是九龙尊者一开始对她还好。方玉娘因没有跟脚，想尊九龙尊者为师，修练玄功，九龙尊者看出她意不在此，其实是想勾引自己，心里知道，嘴上不说，只把方玉娘拒之门外。九龙尊者的妻子圣云英知道此事，一怒之下，驾剑追杀了方玉娘数千里，不是方玉娘诡计多端侥幸逃走，早就给圣云英杀掉。

再次相见，好似仇人见面，方玉娘想起从前狼狈，恼羞成怒，拔剑骂道：“大胆贱婢！前番你倚仗你功夫高，将我苦苦追杀，今次我又不曾招惹你，又来咄咄逼人！”口中一面骂，一面也将宝剑飞起。圣云英和许青莲随九龙尊者修行已久，根骨已厚，数十年来道行越发精进，大非昔比。而方玉娘自拜千年古猿为师，也非昨日黄花。她吃过圣云英的苦头，要报昔日之仇，连放了七八口飞剑，虽是以一斗二，不落下风。倒是九龙尊者的女儿许青莲，因练剑尚浅，母亲还可支持，她却已力怯了几分，渐渐不支。三人飞剑正在空中纠结缠斗，忽听空中高声叫道：“休伤吾妻女！”说罢，一道剑光破空飞来。只听铮的一声，烟云四散，烟雾之中，现出一个头戴三叉金冠、满脸威严的中年人来。这人就是九龙尊者。

原来九龙尊者原来并不是住在此地，而是住在荒凉的大荒台。他虽是半隐居的鸿蒙散仙，却有心在鸿蒙界称霸，不意他先败在魔眼天宫宫主七焰天君的飞龙杖下，再败于鸿蒙老人的三尸剑阵，雄心先挫了一半。他痛定思痛，只觉自己因而会败，皆因自己没有得力的法宝和宝剑，因此他打听到天炉峰富有五金之精，便携妻女，从大荒台来到天炉峰隐居，一心要炼几件上好的法宝、飞剑，准备第三次再找七焰天君和鸿蒙老人斗一斗，一举而洗雪前耻，雄长鸿蒙界各派之上。可他自己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奈何资赋所限，多年的暗自潜修，只觉进境极微，此时去和七焰天君鸿蒙老人比试，必败无疑，于是雄心壮志，渐渐冷淡，更不想分毫便宜没占到，反而累及妻女。

他的妻子圣云英却是比他清醒百倍，知道他的心思，床第之间，枕席之旁，多曾苦劝，奈何尊者只是不听。圣云英发起火来，冷嘲热讽，警告尊者多次。尊者本就性情刚愎，哪里容得这许多的嘲讽，一气之下竟和妻女分居，他自己仍住在西山九龙堂，圣云英和许青莲则住在不远的长春谷。圣云英为人深沉多智，极有心计，情知九龙尊者这多年的苦功，不见得就不能出人头地，但到底有没有把握，只有九龙尊者知道。他夫妻虽是一时交恶，到底恩情尚在，心中放心不下，仍想劝慰丈夫一番，哪知刚到西山，却遇见了方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