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心猿意马

沈雁鸣迟疑了阵, 嘴唇微动却没说出什么话来。贺长空还等着他的答案，过了会儿，沈雁鸣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干脆抓了抓他那头白毛：“我回去拿我的吧。”

扭扭捏捏跟大姑娘上花轿似的, 倒也不必。

他本来就是打算来关心一下贺长空的。这下挺好, 大家躺一张床上聊聊天，就像他们以前几个男生在宿舍夜聊，聊着聊着……说不定贺长空就愿意敞开心扉了呢？

认识这么久, 贺长空鲜少讲到自己的事。

如果能借此机会和贺长空再交心一些, 沈雁鸣还是蛮乐意的。

当然以前宿舍夜聊大家也很少讲什么心事就是了, 多半是聊聊游戏, 聊聊班上的女生, 吐槽下老师，还有发售时总抢不到的鞋……

但反正他话已出口, 今晚就赖在他的好邻居空酱这儿吧。睡相差也不是绝对的事，枕头先抱好, 还怕再去抱人吗？

沈雁鸣又兜回去，抱了他的枕头和小毯子，临跨出自己房门前他又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屋内不争气的空调君, 喃喃道：“好好的一个空调怎么就滴水了呢？空调也半夜流口水？仿生空调会梦到电子炸鸡翅吗？”

他又胡糟糟地想着，空酱和空调也就一字之差，贺长空那样看上去在各方面都无懈可击的人, 睡觉也会流口水吗？

这么想着，沈雁鸣先拍了拍自己的脸。这脑子，干啥啥不行，瞎几把想第一名。

再跑到贺长空房间时，贺长空已经靠在床头翻着书了, 边上空了一大块位置，是专门留给沈雁鸣的。

沈雁鸣从床的另一边绕过去，把他的枕头和毯子铺好，跪在床上从上往下看贺长空：“今天看的什么？”

贺长空说了个书名，又把书合上放回床头柜，躺了下来。倒不是不想看了，平时这时候他应该还能再看半小时再睡，只是如果沈雁鸣一直盯着他的话，就会发现他已经好几分钟都没有翻过书页，说不定继续捧着书，也只是对着同一页走神。

他没能集中注意力于纸上的文字，思绪一飘就到了遥远的去处。

其实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就这么让沈雁鸣来他屋里睡，他平时和别人往来，是真的淡如水，除了去外地比赛两人住一间双床房的情况，其他时候他没主动让别人来自己房里过过夜，何况还是同床共枕。且他也看得出来，沈雁鸣过来应该也不是为了这事找他，只是他也不知道怎么的，言语先于思考，就这样问出来了。

问完觉得多半会遭到拒绝。

可沈雁鸣还真的回去拿了枕头被子跑过来了。

这反而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听完贺长空说的书名，沈雁鸣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次说的是：“哦~也没听过。”

说着沈雁鸣侧躺了下来，抱着他的小毯子，笑眯眯道：“我前段时间试着看了下哥之前看的书，看完觉得我果然还是没有什么搞学问的天赋……你会不会嫌我很没文化？”

贺长空先是一愣，想起之前沈雁鸣改的名字，之前隐隐约约也猜过沈雁鸣是不是跑去看了书，又怕是自己想多，便没问出口。现下得到本人亲口承认了，贺长空又问：“看那本书做什么？”

沈雁鸣没好意思说想了解一下贺长空的精神世界，拐弯抹角道：“哥看的书肯定好看，我就随便看看。”

沈雁鸣是侧着身子躺着的，贺长空只要稍稍扭过头就能直接对上对方的脸，或许鼻息也会纠缠在一起。只可惜别说扭过头了，贺长空连动也没能动一下，他躺得笔直，盯着天花板。沈雁鸣在他的余光里，一双装着一泓清泉的眼直直望着他，时不时眨一下，小扇子似的睫毛就上下翕动起来。

贺长空干脆抬手去把床头的灯关了。在黑暗中他的不自在消减了些。

他道：“每个人喜欢和擅长的东西都不一样，我也不会那些理工科的计算公式实验原理，你会不会嫌我很没文化？”

沈雁鸣答得飞快：“当然不会啊。”

贺长空轻笑了下：“而且，我们现在是职业选手，能打好比赛比什么都强……别的都无所谓。”

沈雁鸣有些好奇，又往贺长空边上挨近了些：“之前哥大学读的是什么专业来着？”

也不仅是好奇的缘故，他现在躺在贺长空身边，对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在他鼻尖萦绕，扰得他莫名有些紧张。再加上也真的很久没和别人躺一张床上了，沈雁鸣多少还是感到了些不习惯。

一紧张他就想找点话说，好冲淡一下他周身的拘束感。

大家都只知道贺长空是从好学校中途退学，至于具体读的什么似乎没听人说过，孟衍也没讲起来过这件事。

贺长空倒也没瞒着：“中文系。”

也不是很意外……

沈雁鸣一句“那为什么不继续读了”几乎要问出来了。能考上那么好的学校成绩肯定好，从平时孟衍的只言片语里沈雁鸣也早就知道贺长空应该是个从小成绩好到大的，再加上平时贺长空还喜欢看书，应该不是家里人逼着他学的吧……当然这人也很逆天，学习好就算了游戏还打得好，可是不管游戏打得再好，站在世俗人的立场上应该都会觉得安安稳稳读个书出来找份稳定工作更好吧。

只是这种问题也不好问，背后指不定有什么伤心小故事。他是来让贺长空开心的，而不是反过来。他甚至都有些后悔提到什么大学专业的事了。

没曾想贺长空先开口了：“上大一的时候，因为一些事很厌恶上学，每天逃课在宿舍里打游戏，逃课逃太多，挂科挂得也很难看。那时候孟衍已经在队里了，他开玩笑让我过来，我真的来了，他吓死了。”

沈雁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贺长空也有这样逃避现实的时候吗？

贺长空似乎也不太想再讲这件事了，淡淡道：“睡吧。”

沈雁鸣：“嗯……晚安。”

说了睡，两个人的反应也截然不同。沈雁鸣翻了个身背对着贺长空，抱着毯子弓成一个小虾米，起先也瞎想着一些事，然而没多久想什么就不受他控制了，脑中的片段全都成了梦的碎片。

慢慢的，他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

贺长空听着沈雁鸣的呼吸声，却没能睡着。他失眠了，也许是因为旁边多了个人不习惯，又也许是因为刚才提了一些对他来说已经很久远却又确实算不上高兴的事。

他就这么躺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的人再次翻了身。

沈雁鸣手里抱着的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别处去了，他双手一空，本能感觉有些难受，于是寻起他的抱枕，想让空荡荡的怀中重新充实起来。

手一伸，沈雁鸣就搭上了贺长空的腰，脑袋拱在对方胸前。

贺长空身子一僵。

沈雁鸣在睡梦中毫无察觉，抱着他的新抱枕蹭了蹭。过了会儿腿也不安分地缠了上去。

房间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可贺长空却莫名感觉发烫，罪魁祸首无疑是扒在他身上的这个人。

随着呼吸而喷洒出来的温热气息隔着薄薄的一层睡衣打在贺长空身上。

除了有些热以外，贺长空还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有一团浆糊。

难道这也是因为没被人抱着睡过，才心猿意马吗？

贺长空深吸一口气，抬了抬手。

他当然可以把这个人形八爪鱼拎开。

可是他踟蹰许久，最终却是——

也把手轻轻放到了对方的腰间。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下不是沈雁鸣单方面扒着贺长空不放了。

他们互相抱着彼此，像两块嵌在一起的碎玉。

次日还是贺长空先起来的。醒过来的时候沈雁鸣还在他怀里。昨晚关了灯看不清，现在天亮了，阳光从未拉满的窗帘里漏进来，贺长空倒是看清楚了沈雁鸣的样子。

沈雁鸣的银白色碎发被蹭得有些乱了，脸埋在他胸口，被挤得嘴微嘟起来，脸色粉扑扑的。

贺长空忍不住伸手去戳了戳沈雁鸣的脸颊，沈雁鸣于是皱着眉，抬起手胡乱挥舞了下，把作恶的手指拍走。

贺长空摇了摇头。他小心翼翼把沈雁鸣的手脚从自己身上拿开，又往对方怀里塞了个枕头。随后动作极轻地起身，拿了衣服进洗手间。

再出来的时候沈雁鸣已经盘腿坐在床上玩手机了，见贺长空出来，沈雁鸣笑了笑：“早。”

“早，”贺长空表情没什么变化，“吵醒你了？本来想跑完步回来叫你起的。”

“没有啊，睡着睡着自然而然就醒了，”沈雁鸣打了个哈欠，又道，“你进去好像好久了啊，我还听到水声，怎么这么早洗澡啊。”

贺长空愣了下：“……没。”他刚才是去洗了个澡，想理一理思绪，然而没理出个所以然，反而越来越乱了。

沈雁鸣也没多问，他心里记挂着别的事，这会儿有些不好意思：“我昨晚睡相还好吧？我还挺怕我睡着乱抱人影响你睡觉。”

贺长空想起在他怀里睡得乖乖的沈雁鸣，违心地摇了摇头：“没乱抱人。”

沈雁鸣一喜：“那就好。”

贺长空又问：“你之前和别人睡一间房……会乱抱人？”

“没啊，我小时候睡觉会这样，所以长大了我都不跟别人睡，不过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估计这习惯慢慢就自己改掉了吧，”沈雁鸣又喜滋滋开玩笑道，“那挺好，那我以后可以放心到处临幸我的亲朋好友们了，今晚睡小布丁，明晚睡小鱼……”

贺长空：“！！！”

贺长空本来还有些纠结，听到沈雁鸣这话却想都没想地驳斥了他：“……不行。”

沈雁鸣：“嗯？”

贺长空面不改色地造谣队友：“布丁喜欢裸/睡，fish睡觉打呼噜。”

“……那确实难顶，”沈雁鸣脸色带上了些狐疑，“你怎么知道的？”

“孟衍说的，孟衍喜欢到处跟人睡，”说完贺长空喉结上下滚了滚，“要是今晚你那空调还没修好，就还过来我这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