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节 绝处脱险,十亚双剑
恐惧,惊异,彷徨,再没什么比见到自己的死相更令人丧失理智的状况了。西亚的膝盖刚一着地,四周转来的骚动也适时传达至她的耳畔。而好似在配合西亚内心的动摇,就在精灵还沉浸在无法理解现状的迷惘之际,香格拉蒂当机立断地抽出了倒插在尸体上的八根矛足,一声沉重的喘息也让西亚意识到事情的诡异性:
「少爷,此地不宜久留,在您的身上被识别出了精确到毫厘的定位魔法。我尚未分析出这个法术是谁安置的,但刚才闹出这么大动静,恐怕附近的精灵都已有所察觉,不论您现在再如何惊恐,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惹祸上身。」
说着,香格拉蒂不顾还在发呆的主人,一巴掌扇醒银后就拽着他急匆匆地奔向走廊一角的楼梯。旅馆巨响,纵火现场,杀人凶案,这些任谁看见都是三言两语无法说明的棘手案件,保险起见,唯有立刻离开此处才是上上之举。
「啪——!」
「好痛……唔嗯,这里是……中央大道街角的贝伦旅店?香格拉蒂……香格拉蒂!你要带我去哪?刚才那具尸体又是怎么回事?!我看见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你杀了她?!你杀了她对不对?!突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请回答我!」
在女仆如此强硬地一连串行动中——一耳光把银从震惊拉回现实,然后拖着他马不停蹄地冲向三楼的拐梯——银连尖叫的机会都没有,只好吞回满肚的牢骚,踉跄地被抓住左腕,跟在香格拉蒂身后一脸懵逼。
「要解释这些东西,只能等我们的处境平安了再说!要不是正午时分旅馆里没什么住客,就凭刚才那声巨响,附近的精灵早就通知警备队前来缉拿我们了。先不说在外法区域擅自使用魔法,您觉得您有信心对十亚的人说明刚才的一切吗!」
香格拉蒂头也不回地训斥道,没错,事后的解释等到安全之后想说多少都没问题,重要的是两人现在还身处犯罪现场,尽管无法知道那个定位法术的主人是何居心,但在搭上空艇前被外法管理者纠缠上,银的女装也会不攻自破十分危急。
「十亚的人……切,莱恩之域分明是我们精灵的领地,为什么会有那些白衣人来掺一脚啊!我们已经是犯人了吗?!」
回想起昨日在海格舰长室提到的「和平盟约」,西亚不甘心地啐了一口,随后拼命努力维持着黑匣与身体的平衡,朝位于走廊尽头的楼梯口狂奔过去。众所周知,寒山城在三年前的灵灾平息后,已被三大家族商定“割让”给了守卫者联盟,美其名曰协助管理,其实和殖民租界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当地的权力机构也名存实亡,成为了辅佐安德亚十字教廷的傀儡政府,精灵无法在联盟的维和区域使用魔法也是这个盟约搞的鬼。再加上银尝试复活阿丽儿也有悖于教廷的宗旨,和那些十字架扯上关系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这番话还是留到您进监狱后再说吧,政治方面的东西留给那些达官贵胄去处理就好,少爷您只需要抓紧我别掉队!」
从来都是一副镇定自若表情的香格拉蒂率先跃下楼梯,尽管她的焦急已经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迅速传播感染着精灵,但在拐弯的瞬间她还是非常细心地留意到银背着黑匣动作不太灵敏,于是用身体作为后者的支撑点,两人一起来到了二楼。
女仆后背肩负的魔像,也在这一关怀的举动中被中途解除。
??
随后。
??
「喂喂,到底怎么搞得啊,刚才那个轰隆隆的响声是怎么回事啊,难得值夜班到天亮,就不能让老子好好睡一个回笼觉吗?真是的,领着最低薪水却干着最苦最累的话,早知道当初就不当持剑者了。哦?娜雅?你也是被那声音吵醒的吗?」
「哈唔(哈欠)——!诶?你也在这里啊,木莲……哈唔……咕,所以说刚才发生了什么啊,困死人家了……怎么大中午的就有人搞装修,还只敲了一锤子就停了,搞得我的美容觉连一半都都没完成,现在彻底睡不着了,哈唔……」
二楼的过道上,对楼上变故全不知情的两个熟人攀谈起来,他们的脸上无一不挂着困倦和黑眼圈,一看便知道长时间缺乏睡眠精神不足,头发也乱糟糟的没有梳理过,看起来像是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懒虫。
「我哪知道啊?不过这动静很明显不是装修而是什么东西爆炸了吧?这些没教养的精灵就不能让我们省点心,不要搞这么多幺蛾子嘛?每天晚上维持街道的治安都快累死本大爷了,说什么这是持剑者的必经之路,我看就是给神父打白工嘛。」
被称作木莲的男子倚着窗柩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间他的气色显然好转了许多,但还是无法掩盖粗糙面容上挥之不去的憔悴。值得一提的是,木莲的发型比起他胸口佩戴的十字架项链更加引人注目,一颗火红色的爆炸头配上一张玩世不恭满是刀疤的侧脸,就连他穿着笔挺,雪白得一塌糊涂的圣洁长袍也无法拯救他给人的糟糕印象。
「哈唔……诶?原来只是精灵在搞破坏而已嘛?那接下来的善后工作就交给你了,我……哈欠……还要再回去睡会儿,难得被神父批准有机会在高级旅店休息的……哈唔……哪怕是一秒钟我也不想离开那软得像史莱姆一样的枕头啊,哈唔…」
“垂立”于木莲身边——没错,垂立,意思就是腰向前倾,双手越过膝盖几乎耷拉到地板的颓废姿势——被换做娜雅的却是与前者邋遢形象大相径庭的一位女子。虽然她的身段不像外表年纪那般窈窕撩人,但自由打扮过的装束却无愧娜雅之名。
少女一头黝黑而富有光泽的黑发被简单绑成单马尾款式披洒在后颈,与别在左胸纹章前的纯白披风起到交相辉映的点缀作用。偶尔抬头说话时露出的精致五官,也是能让人百看不厌的上好货色,腰间佩戴的长剑更为她增添几分干练的意味。
若不是娜(nuó)雅眉下那纹远超香格拉蒂的浓重黑眼圈,拥有一双黑玛瑙般瑰丽双眸的她,褪去身上脏兮兮的教士长袍,换上做工讲究的裙子和罩衫,一定是能与女仆长争艳的大美人吧。
「诶——?你又把什么事都推给我吗?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啊,理论上今天还在我的休假期,所以就算天塌下来或者马桶漏屎我也不会去管的。反正哪怕及时赶到现场,不能抓住犯人也是白搭,到头来还是会被神父一通乱骂。切,那个老顽固就是不懂通情达理,与其挨训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去做呢,省得吃力不讨好,我的能力可不是用来抓普通窃贼的啊。」
不过,留着爆炸头的木莲在审美方面一定存在某种缺陷,哪怕娜雅的寝室只离他一个墙壁的距离,并且本人也露出一副惰态摆明待宰羊羔的形象,他还是无动于衷地把锅推给对方,自己则耍酷(迷糊)地把烟头抽反,然后默默地调了个头。
「哈唔,就你那破能力能做什么啊……况且我们是搭档吧……哈唔,既然你想休假就赶紧回去睡觉啊,继续在这里发呆只会徒增烦恼罢了。哎,真是的,为什么我好死不死和你这个奇葩分到一组啊,说不定待会麻烦就找上门了,我得先溜。」
娜雅早已料到这个大脑质量=爆炸头重量的二货不会如她所愿,所以在四处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异样后,便维持着垂立的姿势行向了房间门口。他们两人即是被寒山城居民深恶痛绝的外法管理者,从各自的疲惫程度看,这份差事并不好做呢。
「蛤?麻烦?我看你才是那个最麻烦的家伙啊!整天提着那把破剑却从不砍人,你知道有些老不死都背地里说你什么吗?嘲笑你是白痴剑士,剑鞘里面都是空的诶?这你能忍,老子可忍不了,替你教训了那些人的我应该被你感激才是。」
木莲随手将烟头丢到窗外,毫不掩饰自己的粗鲁,张开嘴露出散发恶臭的满嘴黄牙。
「是啊,托你的福,违法拘留两名思想种,害得我们连续三个月都得夜班巡逻,我可真想好好地感谢感谢你呢……」
话题一提到自己的佩剑,娜雅的眼神忽然变得歹毒起来,但在她的右手搭在剑柄后,那抹神色却又暗淡下去无人察觉。
作为安德亚十字教廷最初级的守备成员,娜雅虽然只获得了神职人员最低限度的加护,但在个人作战实力方面却是毋宁置疑的,这点从她以凡人之躯对阵异族团体维护秩序即可看出,没有点真本事,这年头谁敢宣称自己是守望者教廷的成员?
包括那个故乡远在珏天的李木莲在内,两人都有属于各自精湛的战斗方式与装备,不过因为一时冲动而将必杀技用在儿戏身上,娜雅再怎么意气用事也不至于和他一样犯二,所以在内心做了一番争斗后,她又佝偻着背,往敞开的房门走去。
「嘁,明明是那些『永生种』先挑起祸端的,这能怪我吗?!啊啊,现在一想起那些下三滥用狰狞的脸看我巡逻就好气啊啊,难道就没有既容易解决,功劳又大的案件发生在我身边吗?身边跟着一个除了偷懒什么都不会的队友,什么时候我才能从持剑者晋升,见到唱诗班的小姐姐们啊,呜呜,我希望被莱娅修女的用**夹在怀里亲热……」
和娜雅毫无共同语言的爆炸头,竟然扎起马步宣泄着自己的愤懑,而前者则司空见惯地走到房间里正准备关门:
「为了修女的胸部才成为十亚教徒,你这个人当真是个渣滓呢(低头又抬起)……不过嘛,嘿嘿,谁也说不准未来会发生些什么呢?也许就在你和我扯淡的时候,就有惊天动地的案子被你错过了哦?总之,请你好自为之,我要睡回笼觉了。」
将半张脸从只剩条缝的门扉后探出,娜雅的视线焦点由楼梯口回到爆炸头,然后似笑非笑地关门上锁,空气突然安静。
「蛤——?娜雅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飞机啊?欺负我读书少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要是真有能记大功的事故出现,我当然会一个人包揽,不留半杯羹给你喝啊!说起来今天她走的还真干脆啊,平常明明会更加唠叨的,算了算了,我也回屋吧。」
没了能够拌嘴的对象,木莲满腹牢骚地将烟盒塞进比头还大的爆炸头里,接着双手插进裤袋,像个混混一样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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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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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还是留到您进监狱后再说吧,政治方面的东西留给那些达官贵胄去处理就好,少爷您只需要抓紧我别掉队!」
「呜哇——!我知道了啦!我不会掉队的,香格拉蒂你别抓这么紧,你握力太强我手腕会断掉的……咦啊(咚),痛痛痛……为什么你又突然停下来了啊?!」银像只被老鹰叼走的雏鸡似得,被女仆跌跌撞撞地拽到了楼梯拐角。
但在她好容易跟上香格拉蒂的节奏准备全速奔跑时,后者的身体却突然像灌了铅一样伫立原地,刹不住车的精灵自然而然地与这尊“雕像”撞了个满贯,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裙摆上扬。
「昂——?一大早的吵什么吵啊没教养的精灵?这里是商家开的旅店,不是你家的后花园,大声乱叫回吵到其他住户的知不知道?!嗯……等等,你好像不是精灵啊……咦?这位小姐又是……」
而当精灵正想埋怨女仆为何擅自定住之际,一道陌生且极其不耐烦的男性嗓音却教她完全傻掉。
场间,双腿呈M型瘫坐阶梯,裙下风光一览无遗的银与李木莲对上了视线,而后者的注意力却集中在脸上染血的香格拉蒂身上,一串奇妙的三角关系在这短暂定格的瞬间链接成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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