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节 天赐长夜,齿轮绞啮（四）
「为什么别人家的姐姐，都是那种能随时随地和家人亲昵的人呢？阿丽儿，还有帝林吗？我何时才能和你们并肩啊？」
银抬起头，像个傻子似得望向漆黑的天花板。接下来他还得趁香格拉蒂入睡，为她准备早餐，可谓是一刻都不能松懈。
为了排解内心仅存的压抑，精灵的小手抓起怀表的银质锁链，在空中摇了几圈后缩成一团，接着被收进外衣的口袋里。
“自己的姐姐，要是也能够这样就好了……陪自己笑，替自己担忧，偶尔还会冲自己发脾气……”
只是。
「叩叩叩——！」
忽然间，就在银还在一脸茫然，仿佛生无可恋地发呆之际。寝室的旧木门被人从外轻轻叩响，搅碎了银的梦境。
「香格拉蒂吗？进来吧，门没有锁。」听声寻人，银眨巴两下眼睛回过了神来，然后冲着门的那头说道。他了解女仆。
「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您休憩，不过少爷您也差不多该就寝了。」接着，白天陪同银前往办公室的女仆轻轻推开了门。
「吱炄——！」
木门吱呀一声遣走了屋内的黑暗，将香格拉蒂的窈窕身影与所提的煤油灯光辉，一齐映照进入房间。
「我知道啦，等我忙完手头的事情就会睡觉了，香格拉蒂你也早点睡吧，时候不早了，晚安哦。」银露出善意的微笑。
这是多年以来银每个夜晚都会如常经历的情景，据说向主人问安是文来女仆学院的一项传统，也不知这么做有和意义。
在道完夜安后，这位神情散漫的女仆便会悄悄离开，然后在第二天依旧摆出一副懒散模样。往日如此，今日也不例外。
「那么恭请少爷您夜安，我就先行告辞了。」只不过，今天的香格拉蒂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道完晚安后离开银房间。
她一言不发默然地伫立在原地，双手交互叠放摆在小腹之上，一副欲言又止却生来彷徨的样子，让银提起相当的好奇。
「嗯嗯？怎么啦香格拉蒂，该不会你也被我刚才学会的魔法吸引住了吧？」银自嘲地笑了笑，「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但是啊，实际上我也很惊讶呢，毕竟世上竟有连我这种笨蛋都能释放的魔法存在……如何？我觉得还是挺漂亮的。」
说着，精灵起身拉开躺椅，向香格拉蒂展示着刚才制作好的法阵。笑容灿烂地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女仆长此时的异常。
于是。
「低阶装饰用荧光法阵，需要准备好的触媒有——萤火翅，魔晶石，单色实心粉笔，系别被归类在真实系魔法领域。」
被银主动邀请，香格拉蒂暂且放下等候差遣的姿态，瞅了眼桌子上漂亮的荧光圈，然后低着脑袋在不经意挖苦道：
「也就是说，它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使用者只需照着固有图案依葫芦画瓢，的确是不需要什么脑子和天赋的法术呢。」
说完，女仆长点了点头。身为法术方面的专家，她的这番评价可谓是辛辣至极，都有些尖酸刻薄的意思了。
「呃，哈哈哈哈……果然，果然不愧是香格拉蒂啊，」被女仆长一语道破天机，银有些尴尬地苦笑着，顿时脸面全无。
「一眼就看出这个东西的简陋了呀，不过我可没有炫耀的意思哦，只是给你看一看这个法阵而已。就是这样，嗯……」
在沮丧中失落了一会儿后，银转过身挠挠头，在着手改良法身时终于注意到一直站在原地待命的香格拉蒂，不由惊讶：
「所以，所以啊，今天你是怎么回事？平常不都是在问安后离开嘛，难不成我的脸上长痘痘了？让你这么目不转睛的。」
「那倒不至于，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少爷您虽然在魔法领域毫无疑问是个白痴，」香格拉蒂稍稍睁大睡眼惺忪的眼睛。
接着，这位女仆一板一眼地对银回复道。动作僵硬得好似机械，并且丝毫没有在乎自己把自己给辱骂一通，耐人寻味。
「但不折不扣，您依然是一位血统高贵的隐精灵。所以长痘痘这种只会发生在下等生物身体上的性状，是永远不可能会出现在您脸上的。顺带一提，奴下就是刚才所说的下等生物，不仅每个月必定要面临一次『见血』，还时不时出现阵痛。」
「咕！你在说啥啊！虽然的确是这样没错啦，香格拉蒂你还有话要说吗？你一直杵在那里，我觉得有点毛骨悚然诶！」
“果然你就是故意想跟我开的玩笑吗！那种阵痛每个女孩子都会有的吧，和下等生物有什么关系！只是普通的月经吧！”
「的确，奴下有重要的事项欲和少爷您商谈。只是——」说到正题，香格拉蒂抬起头，双眼第一次笔直注视银的双眸。
「只是——？你不要吊我胃口好不好，每次你这幅奇怪的样子都没好事，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咕……」
银被女仆古怪的眼神瞪得心里直发毛，但为了不表现得太胆小，他还是装作恳切的样子说道。场面十分的尴尬且暧昧。
「嗯，没什么……只是在看到您对法阵痴笑自娱的样子后，却又觉得有些可怜，让奴下不太忍心揭穿您才如此犹豫。」
紧接着，化解误会的缓冲剂是香格拉蒂柔和的话语，但内容却和她诉说时有些胆怯的语气完全不符，让银摸不着北来。
“喂喂，明明都这么直接地说可怜我了……难道还不好意思说其他的东西吗？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吧？”
「没事没事啦，我内心很强大的，这些年不都这么过来的嘛？香格拉蒂有话就尽管直说，没有什么所谓的，呵呵……」
语毕，银哭丧着脸拿起一块抹布，动作娴熟地擦掉了桌面上虹色的图案，内心则有种说不出来的痉挛之感，惹人心酸。
“我当然知道我的天赋有多差劲啊，连释放区区表演用法术都这么开心，一定不配做你的主人吧，香格拉蒂……”
无言糅合着心底的琐碎叨念，银也迎来了女仆给予他自信的会心一击。
「那么少爷，既然有您亲口保证，奴下就不再忌讳于你那渺小的自尊心，开门见山地跟您说了——」
待银终于给出确切的答复后，女仆稍稍也正色起来，两只手臂按在胸脯上深深地向银鞠了一躬，然后不急不缓地说道：
「请问您还在和那个异类？不，可以说是魔鬼也不为过。那个名叫帝林的魔女通话吗，我尊敬的主人，维尔银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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