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何进的心思
何长寿让人收拾好房舍供客军居住,又将防务移交出去,之后才跟何苗去往后舍。
“郎君,昨夜的刺客已经被河南尹府衙抓获,就关在牢狱之中,小人使了门路得知,那些刺客是在赵忠的府邸中被抓的。”
赵忠敛财的手段在中常侍中也是出了名的,那几个刺客就是在他城郊的别院中被抓。
“要不要小人派人去府衙催催,让河南尹把罪名定下,不要让人有脱罪的机会。”何长寿见何苗没有反应又再次问道。
何苗却说了句不用,然后让何长寿去把今日阻敌的校尉唤来。何苗也知道自己这个车骑将军就是个花架子,纵然去河南尹施压也不会有什么作用,而且无论是东汉还是现代,想侵入别人的领地施加影响的做法都非常愚蠢。
就算是野生的鬣狗也知道护食,何苗还不想拉低自己在王允心中的看法,即使那个太原王家子本来就不大看得上这个便宜的车骑将军。
何长寿带着校尉过来后就先行离开了,何苗让校尉落座,随后又有婢女侍从将食物端了上来。
“姚期,你入我府中已有四年有余了吧。”何苗根据记忆开口道。
姚期停下入食,回答道:“四年临两个月,黄巾军叛乱后不久,下官就进了将军麾下。”
“我虽得开府,可手下并无兵权,当我的校尉只可将率不到百人,你心中可有怨言?”
“卑职愚钝,将百人已是力有不逮,哪敢奢望其他。”
姚期还以为何苗要责怪于他,却没想到何苗话音一转,继续说道:“你忠勇可嘉,于兵事上亦有见解,今日我险中脱困,全仰仗你舍身相护。我虽然不能做其他,可给你升个一官半职还是能做得到的。”
话毕,何苗正色道:“姚期,我欲以你为司马,你可愿意?”
姚期闻言,赶忙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两个响头。“谢将军信重,下官铭感五内。”
何苗如此行事是有缘由的。姚期今日的判断可谓准确,只可惜袁绍派来的军士溃逃,不然说不准真能将那些贼人斩获,而且姚期也不大可能想谋害何苗的性命,若他有这念头,现在坐在堂中的何苗就是一具尸体了,再加上脑海中的记忆,何苗能将此人划到自己一方。
当然,姚期也不是没有缺点,他虽然能准确判断出形势,可行事却优柔寡断,身为将校却不能使兵士令行禁止。但何苗也知道,他自己的表现还不如姚期,今日在城外,他可是被那些箭矢吓坏了,哪想得起来砍下一两个溃兵的头震慑他人。
何苗虽跟姚期保证将司马之位留给他,可现在却只能先提升其俸禄,他还要姚期去帮他做一件事。
姚期离开后,何长寿又过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看其穿戴,应是河南尹的掾属。
“郎君,河南尹王子师派人送信过来,却言明只能亲自述于大人,小人就自作主张把他带过来了,郎君放心,我已经搜查过了,他身上没有利器。”何长寿上前基本,附耳跟何苗说道。
何苗招呼来人落座,可这人却拂了何苗的好意,只说让旁人离开,他有要事禀告。见何长寿点点头后离开了厅堂,来人从襟中掏出一段竹节,取下上面的蜡封,揭开盖子,一卷帛书从中滑落出来。来人把帛书交给何苗后就告辞了,厅堂中只剩下何苗一人。
“刺客虽是从赵忠私邸抓获,可府邸内却没有下人仆役,贼人也没有府邸钥匙,而是翻墙进入,
院墙上也留有痕迹。”
帛书内容如上,何苗一看就知道王允是什么意思了。河南尹应该会把刺杀车骑将军的罪名安到赵忠头上,可王允心中的道义作祟,不允许自己将实情隐瞒苦主,只能用这种方法告知何苗。
刺客大概率不是赵忠指派的,王允清楚,何苗也清楚。
若刺客真是赵忠的人,那他们在刺杀失败后就不会进赵忠的私邸,更何况还是没人帮他们隐藏遮掩的私邸。而且,刺杀车骑将军乃是死罪,这些刺客既然已经豁出命去了,那又怎会将矛头引向自家主人,而且昨天射向何苗的明明是弩,今日这三十四人手持的弓箭也不是赵忠能拿得出来的。
宦官中能凑出这么多军器的唯有蹇硕,但要是将视线放到宦官之外,那能拿出这么多武器死士的人就不算少了。
不说京城中何进手下的将帅校尉、袁术手中的宫廷禁军,就是某个一般的豪强大族也能搞到这些兵器人手,更别说其他郡县太守、县尉,想悄悄调出几十把弓弩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可何苗并不记得自己与哪个地方上的豪强县官有仇,动手的人更可能就在京城之中。
好在现在府中驻了三百兵马,光看军容,这些屯兵就已远胜今日护卫他的百多人。
心神稍微松弛,何苗想起今日遇见的两个“名人”,唤来何长寿想让他详细说说,可何长寿熟知的都是望族子弟、高门贵胄。袁绍还好,虽是袁氏庶子,但进来多受大将军信重,也有过些许了解。但对曹操的了解也仅限于曹腾、曹嵩之后,现任郎官领典军校尉。
···
何进虽贵为大将军、录尚书事总揽朝政,可若想政由己出后如数落到地方上,离不开世家大族的默许或支持,河南尹任上几年的蹉跎让他对这个道理铭心刻骨。
别的不说,就每年秋税,寻常农户在承担完一茬又一茬的加税后,一年辛劳也剩不下多少粮食,若无世家支持,光靠那些小门小户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粮。
他如今虽已位极人臣,可在朝堂施政的是太傅袁隗、太仆袁基及其亲族门生,就连安排个禁军将领,也要与袁术平分军权。
袁家不是其他世家可比,袁隗曾祖、叔祖皆为三公,其父、兄也承袭三公之位,袁隗自己也历任太尉、太傅。何进自知根基薄弱,只能与之周旋,想以外戚的身份为何家谋一个世代显贵。
为此,袁家让何进夺后宫、内庭之权,何进照办了;让何进遣将出京目标,何进照办了;让何进找袁氏的门生带兵入京,何进也照办了。
“袁家怎敢假我之名,收押追捕宦官亲族、抄其家产呢?”
要不是今日自己那不成器的兄弟来报,自己就要被瞒在鼓里,与内庭结下宜家灭族之仇。
何进当然知道袁家为何要这样逼迫自己,无非是自先皇薨逝之后,袁家一直要求何进诛尽宦官,何进不肯下狠手罢了。可如今的天子又不与袁家沾亲带故,逼急了宦官,直面阉宦怒火的得是何太后与天子,赵郡王氏诞下的陈留王如今还居于宫中未就国。
谁都知道董氏一族打的什么主意,自始至终,先皇之母族瞩意的都是陈留王,宦官自是不介意谁当皇帝,也就难保就没有一二个阉宦想效仿曹腾故事。
三月前,袁隗倒是帮了何进,联合三公一同上书免了骠骑将军董重的职务,幽杀了董太后,可何进已经升任袁绍为司隶校尉,给予假节之权处置阉宦,袁氏却还想让他来结这因果(注1)。
于是何进传曹操出京至都亭,密令其领典军兵士照拂宦官一二,可没想到这曹操竟然不听号令拂袖而去。
曹腾服侍过四代皇帝,-掌管宫禁三十余年,其养子曹嵩太尉之职也是向宦官贿赂得来,在朝期间又多与宦官勾结、眉来眼去。
至于曹操,年少时就偷入张让府邸,任骑都尉之时又棒杀了现在顶头上司蹇硕的叔父蹇图。后任议郎时与司徒陈耽上奏弹劾宦官,结果陈耽被杀,曹操却啥事没有。跟皇甫嵩平定黄巾之乱后,曹操因功授济南国国相,又断绝了济南国宦官亲属的贪污纳垢,其后竟还被宦官举荐为西园八校之一的典军校尉。
何进实在是没想到这曹操竟然如此不给面子,就算明面上不想与宦官有染,可暗地里照拂一二,也算对得起宦官几次的不杀之恩。偏偏何进就动不了曹操根本,西园八校设立之出就是为分朝堂的军权,先帝就算身死时把家国大业托付给了何进,也未曾让他染指八校之权,反而是处处提防。
何进动了曹操,不仅是宦官要跳脚,就是朝堂上的士大夫也要站出来分何进这外戚的权。
没办法,何进只好密令羽林中郎将桓典调动禁军,回护宦官一二。桓典帮何进拥立了当今天子,何进也投桃报李,连迁五次,就任羽林中郎将,与虎贲中郎将袁术共掌宫中禁卫。
不是何进非要保宦官,只是宦官们不能被解决地如此之快,宦官与士族相互牵制,大将军府平衡两方势力,待到天子亲政之日,何进有信心让何氏永保家门不辍。
越是这样想,何进越是感慨自己手下能用之人太少,除去桓典、吴匡、张璋寥寥数人,竟再无人能堪大用。
“若是何苗早两年如今日这般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