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如今的世事颠倒颠

王灵娃的绱鞋店很红火，每天都有人来看稀罕。人们很好奇，一个单身女人，竟然有本事开一家铺子。当然，也有人是专门来看灵娃这个有过不好名声的女人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更多的是街上住的一些婆姨女子，借和灵娃学手艺，来套近乎。一个女人，靠自己一双手养活自己，这在蟠龙街是不曾有过的新奇事情。

灵娃待人热情，她没有好的办法招待客人，便在门口放了一只水桶，写了“饮水处”三个字，水桶外挂了个马勺。买鞋的人，赶集的人，口渴了，都可以舀水喝，这一举动得到了许多人的称赞，看来这个女人并不像传唱得那么差呀！也有一些轻浮的后生上门来骚情，唱《蟠龙街》。灵娃先是不理睬，实在过不去，就将人骂走，再不走，她会忽然抄起菜刀，后生们怕她像杀公公那样将刀劈过来，落荒而逃。一来二去，众人知道了灵娃的厉害，倒对她有了几分敬重，她的鞋铺也就慢慢地安静下来。

这一切，尚文看在眼里。尚文很佩服对门的这位大姐，这女人有胆有略，且说话利索，做事果断。他很奇怪，刘满咋么把这样个好婆姨丢下不管呢？有一天没事时，他到鞋铺里去打问刘满的情况。

灵娃说：“听大民说，刘满在新乐寨衙门里做事。”

“你跟他离了没有？”话说出口，尚文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唐突。

“没哩，”灵娃并不忌讳，“人家都说他学好了，把洋烟瘾戒了。学好没学好我没见他。他要是真学好了也好，世界上少了个坏人。”

尚文笑笑：“是，洋烟这个东西太害人，沾不得。前段时间，你跑哪里去了？”

灵娃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干甚？”

“我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你咋能学会这门手艺的？”

“唉，做鞋算甚手艺？”灵娃说，“比你擀毡容易多了。咋介，我开这个铺子不会抢你的生意吧？”灵娃晓得，擀毡的人，到冬天也做毡靴卖。

“看你说哪了，从你开了这个铺子，人来多了，我的生意好了许多。”

“那就好，”灵娃说，“往后还得兄弟你多照顾，我一个女人家不容易。”

尚文满口答应：“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有事了喊一声。”一天以后，尚文惊奇地看见，王强从南街上来，他以为是来找他的，但是，王强进了绱鞋铺，随后，灵娃朝外头张望了一下，掩上了门。过了许久，王强才从铺子里出来找他。

尚文问：“你认得她？”

“哦，我们是亲戚，刘满的事一直梗在心里，真不知道该咋办。我得问问灵娃。”

尚文说：“你能问出个甚？刘满现在和她没有来往，我都问过了。”停了一下，他又说，“你问，刘大民问，我也问，这不是个办法，刘满晓得了，想回来也不敢呀。”

“那你说咋办？”王强说，“我本来是想放他一马，以后不要再干这些事了，可有消息说，最近有一批货要交给梁村民团。我们的弹药一点都补充不上，人家的货源源不断地运进来，长此下去，事情会败在他的手里。”

尚文说：“只有一个办法，抢！”

“不行。”王强说，“他们把事情做得很诡秘，除了安塞县有兵护送外，孙老总也出动大批人马接应，咱们拼不过。我听说，货由刘满交给孙老总，孙老总转手就卖了，中间不停留。”

是有些难度，尚文自己在管交通，区域内的交通员都不能保证每个村都有，域外行动更是没有把握。蟠龙街地处四县要道，南来北往的驮队很多，不可能盘查每一个驮队，也无权盘查人家。刘满这人很诡秘，他可能是自己来，也许是别人来，想在半路上劫他，几乎没有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刘满叫回来，然后结果了他。他把自己的想法和王强说了。

王强说：“我也是这个意思，跟他媳妇说了，把刘满叫回来，将功补过。”

“他能给咱们干事？”

“试试看。”王强小声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灵娃是上级派回来工作的，只跟我单线联系，你既然要问，我也不好瞒你，再不能跟别人说。所以，我想给刘满一个立功的机会，希望它能为我们干事。眼下补充弹药对我们太重要了。”

尚文完全没有料到，他有些后悔，不该问这些内部秘密。他说：“既然这样，你做决定，我再不打听这些事了。”但是，不管咋样，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对门住了一个自己人，他脑子里的一切疑团都解开了，以后，得悉心照料这位同志，人都说，同志情，手足亲，灵娃的事就是自己的事。

两人还说了些别的事情，王强准备告辞，街道上突然传来吵闹声，尚文将头探出门外，看见何天章骑在马上，身后跟了一队团丁，团丁当中夹着一个被捆绑的人，这人一边走，一边吼叫，走近时他认出来是张侯栓。尚文吃了一惊：“坏了，张侯栓被抓住了。”

张侯栓双手被反绑，被团丁们拖着往北街走，他似乎很不服气，一边走一边嚷：“老子犯了甚王法，借了王家五块钱，买了个手电灯，乡亲们评评理，我有甚错？”看见王强和尚文，他喊得更凶了。

王强知道是在给他说话，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张侯栓也会意，接着喊叫：“老百姓没有活法了！乡亲们，大家评评理！”

何天章扬起马鞭子，在张侯栓身上抽了一下：“再嚎叫，上寨子里剥你的皮！”

“不许打人！”尚文怒不可遏。

何天章朝这边看看：“不许打？老子打的是红军，你小子不服气？”

王强连忙扯了他一把：“你少说一句。”

俩人连忙返回窑里，王强将身后的枪拔出来交给尚文：“我上寨子里救他。”

“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尚文不理解。

“必须把侯栓救出来。”

“我来解决，”尚文说，“趁他们不注意，我先一枪把何天章打死！”

“不能冒险。”王强说，“你赶快找刘大民商量。我的意见是集合人马，将枪起出来，如果两天内我们从寨子上下不来，你们去酸刺沟将孙家老小全部抓了，拿人交换，实在不行，把何家的人也抓了。事关重大，不要莽撞行事。一切听刘大民指挥。”

“知道了，”尚文问，“万一人家不换咋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想法子随时给你们传递消息。”

“好。”尚文将门市交给父亲照料，两人分头开始行动。（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