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荣嫔（捉虫）

明珏想起上回荣嫔有意跟她示好之事，忙叫宫女将荣嫔请了进来，荣嫔身穿蝶戏水仙旗装，头上簪着两支镶玉金簪。虽打扮朴实，但仍能看出荣嫔眉目生得极其标致秀丽，只是脸色看起来有几分黯淡，眼中也不如其他嫔妃那般有神采。

荣嫔算是陪伴康熙最久的妃子了，年纪还长了康熙两岁，脸上神色如此疲惫也俱是因为生产过多所致

据说荣嫔初入宫时生得极其秀美，一开始很得康熙的宠爱，要不然也不会生下那么多孩子，但荣嫔至今生下六子，成活的却在少数，一次次生产损耗了她的精气神，再加上孩子接连去世，这对她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其实荣嫔也算不得年纪很大，她虽长了康熙两岁，但如今也不过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定是因为这些年接连不断的生产使她容色疲惫，看起来甚至有了两分老态。

“妾身见过贵妃娘娘。”

荣嫔微微一笑，姿态娴雅，明珏将之扶起∶“荣嫔姐姐不必多礼。”

“我听说贵妃娘娘病了，就想着到承乾宫来看看，不知有没有打扰到贵妃娘娘。”荣嫔拿过身后宫女手中的东西，“这是我额娘进宫时为我送来的茶叶，是我们家乡的特产，虽不算很金贵，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荣嫔姐姐真是客气，本宫今日只是感染了些风寒罢了，身子不太爽利，因而耽误了请安，如今一想实在是耽误事，还劳得荣嫔姐姐前来看我。”明珏笑得谦逊，“劳荣嫔姐姐如此挂心，实在是我不对，荣嫔姐姐快进宫坐坐吧。”

“不了，”荣嫔笑笑，“贵妃娘娘原就身子不舒服，我来叨扰本就不对，就不多耽误贵妃娘娘的时间了。”

“无妨的，”明珏笑着说，“方才吃过药，现下已经好多了，若是让荣嫔姐姐来我这儿却是连口热茶都喝不上，岂不是我的失礼吗"

在明珏的一再热情下，荣嫔终于走了进去，明珏命宫女将小四抱回房间，小四一看今日额娘居然只跟他玩这一小会

小家伙立马不乐意了，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支棱着小手，口中发出“啊，啊!”的声音。

看来今日不抱抱这个小家伙，这小家伙不会善罢甘休了!明珏无奈地笑笑，走过去接过小家伙，小家伙已经很沉了，抱起来沉甸甸的，小小的孩子突然搂住明珏的脖子，小脑袋蹭在明珏的颈窝上，好像很不舍的明珏一般。

"胤阿哥快过来吧。"宫女辛月笑着说，"你就别闹贵妃娘娘了，贵妃娘娘的身子本就不爽利，你再这么一闹，娘娘怎么能受得了"

胤好像真是听懂了一般，恋恋不舍地又搂了一下明珏，小孩子柔软地嘴唇突然擦了明珏一下，明珏一愣，心想应该只是不小心吧!小孩子怎么会懂得亲不亲的呢!

明珏将胤祺抱给辛月，辛月便将胤祺带下去准备去让乳娘喂奶了，胤在辛月的肩膀处探出头来，嘴里“啊啊”地叫着，看起来极其不愿意离开呢!

"胤阿哥真是可爱。"荣嫔瞧着胤稹，眼中有几丝羡慕，"贵妃娘娘能得胤祺阿哥相伴，平日里也多了不少趣味吧。"

“的确如此，”明珏点点头，一边将荣嫔往里迎一边说，“这承乾宫中就我自个，有了胤禧伴，确实有趣了不少。”

将荣嫔迎入正殿，明珏吩咐彤殊泡了一壶玫瑰茶，荣嫔的纤纤玉指掀起翠青葵花的茶碗盖子，轻轻吹了一口，状似无意地对自个的宫女说∶“本宫带来的茶叶泡法比较别致，你去教教佟贵妃的宫女该如何泡吧。”

明珏明白荣嫔这是有话要对她说了，她对彤珠点点头，彤珠心领神会，立马和荣嫔的贴身宫女一同退去，并将宫殿的门关好。

“荣嫔姐姐真是贴心，难怪我早就听说荣嫔姐姐是这后宫中一等一的贴心人，你跟着万岁爷的日子久了，对万岁爷的喜好定也有不少了解。”明珏一边喝茶，一边说道。

“是啊，我也算是跟了万岁爷最久的女人了，那时候万岁爷还是个有几分鲁莽的少年人呢。”荣嫔低下头，忆起往昔的岁月，她脸上也浮现出了些少女的红晕，“如今…罢了不提了，我在贵妃娘娘提这些做什么，贵妃娘娘拥有无限尊宠，日后定是前途无量。”

“荣嫔姐姐哪里话，你在万岁爷心中的地位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你陪伴万岁爷最久，咱万岁爷又是个顾念旧情的人。”明珏劝慰道。

"但愿吧，现在我也别无所求了，听说胤提阿哥快回宫了，不知我的胤祉何时才能回来。"

荣嫔眼里流露出些羡慕来，明珏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等胤祉阿哥再大一些，自然也能回宫了，到时候你们母子时常相伴，肯定也与我和胤稹一般。”

荣嫔有些惊讶“听贵妃娘娘这口气，是已经将胤禧阿哥当做自个的亲子了”

“本宫既养育了胤祺一场，自然拿他当亲子对待。”明珏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在本宫看来，亲缘的远近也不是那么重要，我相信胤祺日后跟我，也会是一条心的。”

荣嫔微微一笑“贵妃娘娘可知，为何万岁爷和太皇太后现在都不怎么喜见我吗”

“荣嫔娘娘说的哪里话，万岁爷心里是有你的，还时常在本宫面前提起你呢。你是这宫中有资历的老人儿，谁也不敢瞧你不起。”

"贵妃娘娘，你不必再安慰我，打从见到你的那日起，我便知你是个好人，"荣嫔垂眸，"但你也知，连续好几年，我每年都诞育皇子皇女，成活的却实在是少数…尤其是我生的前四个皇子，都幼时便天折，宫中早有流传，视我为不祥之人!万岁爷还好，太皇太后虽深明大义，却终究是重视龙嗣，早已对我心生不满，觉得这几个孩子都是养在我身边才天折的，胤祉更是刚一出生就被送去宫外抚养!只有一位公主养在我膝下，而且身子孱弱，太皇太后也从不召见她。”

“荣嫔姐姐，你怎能这么想呢。”明珏听得直皱眉头，“若不是饱受生育之苦，你何至于像现在这般憔悴，皇子不幸夭折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旁人俱都可以这样想，却唯独你自个不能这么想。胤祉阿哥现在的确不在你身边，但你全部的念想，又怎能只放在胤祉阿哥身上呢胤祉阿哥是你的亲子，谁也抢不走，而且他也会平平安安地长大。荣嫔姐姐，你仔细想，你年少进宫，年少时可也有过喜爱的东西既然如此，你更不能将注意力全集中在那些伤心事上，你虽为这些孩儿他们的额娘，但在做他们额娘之前，你更是你自己。"

荣嫔听的一愣一愣的，半晌才低下头∶“贵妃娘娘，今日是我情绪激动了，说出来像我怨太皇太后和万岁爷一般，他们也是为了宫中的龙嗣着想。”

"他们有他们的立场，你也要有你的，荣嫔姐姐，你要记住，你不是为谁繁衍子嗣的工具，你也是一个活生生，不输于任何人的精彩人儿。本宫早就听闻荣嫔姐姐的绣活做的特别好，也早就想去讨教一番，荣嫔姐姐也知道，我给太子爷做的那帽子呀，根本拿不出门去，我可羡慕姐姐有一手好绣活了。"

荣嫔羞涩一笑“那都是小打小闹的东西，又怎能拿的上台面贵妃娘娘若想学，改日我来承乾宫教娘娘。”

“这怎么能是小打小闹呢，男人们可以在战场杀敌，女人也可以有自个的精彩。”明珏拍拍荣嫔的手，“咱们后宫嫔妃之间，也可以时常走动，举办一些这些个宴会之类的，咱们也能拿出自个擅长的东西，一起好好高兴高兴啊!"

"贵妃娘娘，你是从哪里想到的这些个古灵精怪的主意。"荣嫔用帕子捂脸掩笑，"妾身想都没想过这些呢!妾身觉得贵妃娘娘说的很对，但是…不论是万岁爷还是太皇太后，都觉得女人繁衍子嗣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明珏在心中叹了口气，更是为这个时代的女性感到悲哀，不过她知道自个一时也劝不过来，她们自幼便接受着这种观念，便是内心有过动摇也终是不敢反抗。

明珏突然有种无力感，思想侵蚀比旁的什么侵蚀来的都要厉害，这些女人，她们都如此可悲地接受了自己身上这种不公平的宿命。

“不过贵妃娘娘，妾身还是很感激你能跟妾身说这些话，妾身早年得万岁爷宠爱，后来皇子接连天折，宫中的后妃们没少奚落我，都说我是个压不住龙嗣的命。”荣嫔忆及往昔，满眼疮痍，“后来万岁爷的女人越来越多，这两年我年老色衰，宫中越发的没了我的地位，虽然万岁爷念及旧情，给了我一个嫔位。我曾经也幻想过帝王宠爱，尽此一生，后来发现终究是我年少天真了，看着宫中无数比我年轻，比我有朝气的面孔，我真有一种时过境迁的苍凉，尤其是德常在"

听到荣嫔说起德常在，明珏知道今儿个的要紧事来了，忙端正坐姿，仔细聆听。

“上回我特意叫那个脑筋不太好使的宫女去提醒贵妃娘娘，”荣嫔没有拐弯抹角，“贵妃娘娘定也是去查了，贵妃娘娘可知，为何你和万岁爷都查不出端倪么”

明珏其实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她抿了一口茶，淡淡道∶“德常在心思缜密，但也没有这样通天的本领，那定就是有人帮她遮掩了。"

荣嫔点点头，眼中几丝赞许∶“贵妃娘娘猜的没错，的确有人帮德常在遮掩，而且遮掩之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太皇太后。”

明珏有些惊讶，将茶碗放下看向荣嫔∶“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如此喜欢胤初，知晓乌雅氏从中挑唆，为何还要帮其遮掩，胤初可是皇太子啊，而乌雅氏，只是一个小小的常在。

皇家无情，若是太皇太后有心，甚至可以轻轻松松地要掉乌雅氏的命。

"贵妃娘娘也没有想到吧，我也是近来才知，德常在还被解了禁足。我在宫中待的久了，旁的本事没有，但宫中的一些秘辛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荣嫔看着明珏说道，“贵妃娘娘定然疑惑，太子爷是堂堂一国储君，而德常在位分低微，出身也算不得很高，为何太皇太后会如此看重她殊不知，德常在一开始是为宫女，就是太皇太后将她送到万岁爷跟前的，而个中原因，正是因为德常在进宫之前就被传言是极其显贵的命格，而且还易生好孕，生养的皇子必然也个个都有出息。听闻德常在进宫后，亲手照料着难以成活的花草都能让它们成活，后来太皇太后还曾让德常在来身边伺候过一段时日，大萨满进宫时偶尔瞥见德常在都曾说，此女命格显贵，易养贵子，且多子多福，当时我的好几个孩儿都接连天折，太皇太后正心中烦乱，自然极其看重德常在。”

乌雅氏这是进宫之前就给自己打造了一个人设吗不过大萨满说的也没错，乌雅氏在历史上生的孩子确实不少，而且老四和老十四都很有出息，最后还成为了争夺帝位的劲敌…

不过跟乌雅氏有什么关系小四是她养大的，自然跟她亲，跟乌雅氏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还打算明年修玉牒的时候将小四记在她名下呢，就让小四跟乌雅氏一丁点干系都没有!

“原来如此，可保成是太子啊，在太子面前搬弄是非，这难道不算大罪吗”

"贵妃娘娘有所不知，太皇太后得知此事也很是震怒，但太皇太后信任的大萨满曾言，"荣嫔压低了声音，"太子爷的龙气并不是那么足，日后不知会不会产生变数，更不知会不会影响大清气运。”

明珏大惊“大萨满当真这么说了”

荣嫔点点头∶“这都是皇宫中的不传之秘，但我曾对太皇太后宫中的宫女有恩，因而信儿也灵通些。更是因为那段时日我生的几个皇子接连天折，太皇太后心里极其厌恶我，我怕…我怕会对自己有什么不利，毕竟我这影响皇子寿命的衰命之人，或许不该存在于这世间。”

明珏更是惊讶，看着荣嫔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在他们眼里，嫔妃只是繁衍后代的工具罢了，处置一个小小的嫔妃也再简单不过。这后宫中波涛汹涌，根本不若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平浪静，荣嫔接连失去孩子，却还要日日活在担惊受怕之中，就因为几句捕风捉影的传言，她一个为康熙诞下这么多子嗣的嫔妃就这样被草率随便地决定了命运。

荣嫔此举，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想起荣嫔宫中那个长相奇怪，脑筋也不好使的宫女，就知荣嫔心肠不坏，平常也素来喜好施恩，也许荣嫔这样做，也不过是为自个多争取一条活路。

“还好万岁爷对我还有情谊，念我曾经伺候过他的情分上没叫旁人欺压我，动我，还给了我嫔位，我已经很知足了。”荣嫔笑笑，“太皇太后是如何的杀伐果断，她虽也看重太子爷，但更懂得更为大清江山多留一条退路的道理。她想的极其深远，既然德常在是有福之人，她便更不可能随便去动德常在。”

明珏沉吟不语，若真是这样，乌雅氏的确是背后有靠山。

“而且太皇太后何其聪敏，听说大萨满算出德常在今年必会怀上皇子，便叫惠嫔去万岁爷跟前说情。”荣嫔继续说道，“惠嫔在万岁爷面前也向来得脸，太皇太后也知，若是她贸然插手万岁爷的后宫之事，定为万岁爷所不喜，所以便让惠嫔前去，不能耽误了德常在诞育龙子啊。”

“实在是荒诞。”明珏不气反笑，“为了龙嗣连是非善恶都不分了么”

“万岁爷年少登基，如今成活的孩儿不过几个，我听闻那个刚出生的胤横阿哥也是如小猫儿一般孱弱，太皇太后定是忧心了。今日我来便是想提醒贵妃妹妹，既然这件事有太皇太后插手，就不宜再追查下去了，太皇太后是挺喜欢咱太子爷的，可太子爷如今不也安然无恙吗想必太皇太后已经警告过德常在了，德常在日后也不敢再动手脚了。”荣嫔劝慰道。

明珏沉默未语，她知道太皇太后也有自己的立场，太皇太后辅佐了两代帝王，杀伐果断，她能有今日的功绩，其心性耐力不是常人所能为。

她呈然也喜欢胤初，也将胤扔视为大清的储君，但她更想让康熙拥有更多的子息，这对她来说，对整个王朝来说，才是至关重要的事。

而胤初受的那点委屈，既然已经过去了，便不值得再提。

作为一个强大的王朝，一定是一直保持往前看的。

送走荣嫔后，明珏的心绪久久平静不下来，她久久地坐在正殿里，眼看着窗外太阳逐渐西沉，光线逐渐变暗，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思考，思考自己在这偌大的宫廷里，究竟算得了什么。

浮沉千里，沧海一粟，看似雍容华贵，风光灼人，其实她的命运也如同一颗被随意摆弄的棋子。

就在这时，一阵有些沉重的脚步声杏杏而来，脚步声听起来很急，随即殿门被猛地推开，只见胤初出现在殿门口，头上戴着那顶丑丑的瓜皮帽，手里还吃力地抱着…

“保成，胤祺”

明珏有些疲惫地站起来，只见胤镇挥舞着小手，被削初提溜在怀里，一对眼睛瞪的浑圆，一看就非常不舒服的样子。

宫女辛月站在两位阿哥身后，一脸焦急地看向明珏。

“贵妃娘娘，奴才阻止不及，太子爷非要抱胤禧阿哥…”

“保成，你这是做什么呢”明珏走过去，将胤禧接过来，“你看胤禧被你抱的多难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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