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公道
现在胖老板和那几个伙计都被砸的叫苦不迭,本来穿的亮亮堂堂的衣裳现在也污浊不堪。
“这一家人这么可怜,怎么能只让他们被砸砸呢,得赶紧要钱啊”
胤褆见大家的目光都看过来,心中顿时更得意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那些话本子里的救世英雄,现在这一家可怜人就等着他主持公道呢。
“欠多少钱叫他们赶紧给这家人不,这中间还搁着一条人命呢还钱也不够,得让他们加倍赔钱,还要上报官府,杀人偿命”
“对赔钱,偿命”
民众的情绪顿时更激动了,跟着胤褆一起呼喊,声音越来越大,而且在胤褆的带领下声音更整齐了,连在一起,听起来声势浩大,非常有气势。
胖老板和那几个伙计的声音都淹没在这巨大的声音里,一开始他们听说胖老板背后有官府势力相帮还有些忌惮,可是随着他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也越来越失了一开始的分寸,渐渐被自己的情绪所吞没了,他们都觉得自己仿若成了什么救世的英雄,变成了恶势力的反抗者,他们想到自己的遭遇觉得更为激动,坚决要为这一家人讨回公道。
好几个人都开始上手,推搡着那几个人,尤其是胖老板,不知什么时候宋罗春已经松开了手,而胖老板被好几个人包围着,像胖冬瓜一样被踢来踹去。
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既然他们不肯赔钱,那就拿他们店里的东西,反正都是值钱货”
这句话像是一个引子,突然点燃了民众们的情绪,许多人都控制不住地冲进了珍玉阁开始抢东西,几个伙计原本就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此时更是无法阻拦,场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你推我搡,你争我抢,甚至有人连墙上那值钱的摆设都纷纷拿了下来。
胤褆顿时傻了眼,他虽然想为这一家子主持公道,来满足他的侠客之梦,但是他也知道抢东西是不对的啊,现在这事情的发展,好像已经脱出他的设想了
“都不许动”
突然一道严厉的男音响起,只见隆科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店门口,伸手阻拦那些疯狂的民众。
鄂伦岱和德克新也跟在他身后,鄂伦岱虽然平常和二房不太合,但他毕竟在宫中当了这么多年侍卫,身上还是有一些责任感在的,此时看到光天化日之下,这些平民居然公然抢劫,他的眉头立马深深皱了起来。
佟府的家丁本就跟着随身保护几位阿哥,此时反倒起了作用,拦在了那些民众面前。
那些刚拿了财物的人方才正高兴着,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虽然这几个人没穿着官服,可瞧着这周身的气势,阔绰的穿着打扮,瞧着也是有官身的老爷。
那些百姓到底是胆子小,方才也不过是看着人多情绪激动了些,现下看着这几位老爷,就不敢再动弹了。
他们将刚掠夺来的珠宝都藏进袖子里,塞进衣裳里,生怕被抓个现形。
胤礽皱着眉头将胤褆从箱笼上拽下来,皱着眉头低声说“大哥,你在这跟着起什么哄,不怕阿玛责罚你吗”
胤褆不服气了“我这是在行侠仗义,你是没瞧见这一家人有多可怜,我只是想帮帮他们而已”“在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便不要轻举妄动。”胤禛也装模作样地教训胤褆,“额娘可是教导过我的,孰强孰弱,真相如何,有时候并不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
“这不已经很明显了吗”胤褆不能理解,“你们没看到吗,那一家人多可怜啊,方才我找了个小孩,都将这一家子的遭遇打探清楚了。”
胤褆将方才听那小孩说的消息,又快速地给胤礽和胤禛讲了一遍。
胤褆难得有嘴皮子这么利索的时候,听着胤褆慷慨激昂的讲述,胤禛明白胤褆这回是真认真了估计胤褆早就将自己想象成了话本子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想要趁此难得的机会表现一下自己呢
“弟弟们,我承认这些人抢人家东西是不对,但也是他们作恶在先,这一家人也太可怜了”胤褆越说越激动,“你们难道不为之所动吗,反正我听着这种事,气都是要气死了”
“这么听着,确实是挺可怜的。”胤礽点点头,“可是大哥,你现在听的也是他们的一面之词,我们还是要调查清楚,才能下结论才是。”
“可是这人总不会拿母亲死了骗人啊。”胤褆很执着,“你们来了正好,正好还他们一个公道,我真是见不得这种事的出现啊”
胤褆说的很激动,胤禛却陷入了沉思。
“你们是谁,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
那些抢东西的人做贼心虚,其中有一个胆子大的,壮着胆子问了句。
鄂伦岱轻蔑地一笑“光天化日之下,在这里强抢财物,便是任何人,都有资格管上一管,爷可告诉你们,方才我可都瞧的清清楚楚的,谁拿了什么东西都逃脱不了我的眼睛,现在立马将你们藏的东西拿出来,天子脚下,究竟还有没有王法了”
虽然胤禛对鄂伦岱的印象不好,但看着他如今的样子,叫胤禛不禁对他有些刮目相看。在皇宫里当差那么多年,鄂伦岱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你又不是官府的人,凭什么管我们”那个人摸摸怀中的珠宝和一个古瓷瓶,怎么也舍不得将之掏出来,“我看你也是想趁火打劫的吧,或者你与这草菅人命的老板是一伙的,兄弟们,咱们不用管他们,尽管走”
“我看谁敢”鄂伦岱浓眉倒竖,“当真是胆大包天,抢劫财物到你们嘴里倒成了行侠仗义了,若谁敢拿着这东西再走出去一步,下面等着你的就只有大牢了”
鄂伦岱朝那人走近两步,本就黑的脸如今瞧着更加阴沉了“将你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那人咬咬牙,怎么也不舍得,看着鄂伦岱这嚣张的模样那人心中来气,一直紧缩在怀里的手往外一带,只见那细瓷瓶就一声脆响摔在了地上,瞬间变得粉碎。
“哎呀,你看,你说话那么大声,这瓶子都碎了”那人故意夸张地大叫一声,“这般逼我做什么,我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鄂伦岱眉头皱得更紧了,对于这种地痞流氓,他平日里见得多了,这人真以为这样就能唬得住他吗
“来人,将他立马抓起来,后面的事交给顺天府便是。”
“你凭什么抓我”那人终于知道怕了,嘴里不住叫骂着,“天子脚下,居然开始欺负平民百姓了”
鄂伦岱才不吃这一套,只叫人将那人押走,而后面容阴沉地看向剩下的人。
“怎么,他的下场是还没看到吗,如果你们也想如此,尽管来挑衅我便是。”
剩下的人都知道了害怕,他们看出来了不对,知道了眼前这几个看起来衣袍贵重的老爷不是什么寻常人,他们动作缓慢地从怀里掏出东西,慢慢放在地上就在这时,一个不甘的女人叫了起来“你凭什么只惩戒我们,不惩戒那个黑心逼死人的老板呢,莫不是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鄂伦岱皱着眉头,慢慢看向那里已经鼻青脸肿的胖老板,他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
而胤禛和胤礽已经从胤褆那里听到了事情的经过,胤禛牵着胤礽的手,蹦跶蹦跶地来到那个身穿白衣,瘦如柴鸡的宋罗春面前,胤禛咳嗽两声,小大人一样面容严肃地看向宋罗春。
“事情的经过我都已经了解了,你说这老板贪了你的铺子,却没有给你钱,那你可有证据”
宋罗春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小孩是从哪里跳出来的,他重重地咳嗽两声,他的妻子搀扶起来他。
“小孩,你是谁,你家的大人呢”
“我可不是什么小孩,”胤禛绞尽脑汁,尽量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我只是看起来长的小而已,实际上我是这京城中最有名的神探,比官府都厉害呢,你只管将你的冤情说来,我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鄂伦岱皱起眉头,想要阻止,却被隆科多一把拉住,隆科多也不知跟鄂伦岱说了些什么,一向对隆科多看不上眼的鄂伦岱居然罕见地点了点头,而后开口说“你只管告诉这位小少爷,这位小少爷有能力为你主持公道”
宋罗春还是眼露怀疑,但瞧着鄂伦岱威严的目光,此时他已别无选择。
“回小少爷的话,当时我轻信了这王彦庆的话,以为他这么一个大老板不会骗人,所以也没留下什么字据”
“你胡说”
胖老板现在已经鼻青脸肿了,但此时的安静却为他争取到了说话的机会,他手脚并用地朝宋罗春爬过去。
“当时你将铺子抵押给我们就已经收了我们的银票单据,现在钱庄里还能找到这份记录。而且我手里也有你们铺子的地契若我真是明抢,如何能拿到你们铺子的地契,难道你不会将地契收好吗”
“你带了这么多人硬闯,我也无可奈何”宋罗春重咳几声,“我从未与你交易过,我的铺子我爱若珍宝,若不是你硬抢,我绝对不会给你的”
“宋老板的布匹店生意早就不行了,当时我说要买下来,你欣喜若狂的表情我至今都记得。”胖老板看着宋罗春直摇头,“怪只怪我给钱给的太爽快了,你想再讹上我一笔,所以几次三番地去敲诈我,见我不给,你如今竟闹到了这里来,趁着我开张的好日子,你的心思何其歹毒”
“那可比不上王老板的半分,要知道,是你害死了我的母亲,我母亲本就重病,听说了这么气人的事情身子每况愈下”宋罗春眼神怨毒地看向胖老板,“你生生逼死了一条人命,便是赚再多钱又有什么用,都是昧着良心的黑心钱”
“你真是血口喷人,我给了你那么多钱,你不知花去了何处,如今你母亲身亡居然还要赖在我身上”胖老板的表情也很气愤,“难道就因为我富,而你不如我,就要将所有的错误都指向我吗,为何如今人人都相信你,根本不是你说的有多占理,而是因为你是弱者,所有人从来都是不讲公义地偏向弱者”
胤礽听了这话,若有所思,他看向一直哭哭啼啼却不说话的宋罗春的妻子,开口问道“能不能请教宋夫人一个问题”
宋罗春的妻子看向面前的小小孩童,虽然他年纪尚小,可那周身透出的气势让她有些害怕,她抱进怀里的孩子,快速地瞟了胤礽一眼就低下了头“我只是一介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若是有问题你就问我丈夫吧”
胤礽叹了口气,又转向胖老板“王老板,能不能请问你,您是什么时候买下的宋老板的铺子”
“半年前,那时候我决要将几家合起来,开一家珠宝铺子。”
胖老板是做生意的,虽然周身上下都很狼狈,但说话的条理倒是依旧清晰。
“这件事周围人都知道的,您稍一打听就知晓。”
虽然胤礽是个小孩子,但他已经看出了胤礽气度不凡,说不定今日能帮助到他,因而对胤礽说话也很是尊敬。
“那宋老板又是什么时候去找你闹的呢”
“大概两个月前。”胖老板仔细回忆着,“他第一回来的时候,我叫家丁给了他一点银子,就此消停了几天,因为我是个对每笔支出都记得很细的人,我特意看了那笔支出,就是在两个月前。可是过了几日他又来闹了,我不给他便发动他的家人,他的妻子儿子甚至年迈的母亲但我对他仁至义尽,也不愿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他,而且我要开这家铺子,实在也没多少多余的闲钱,于是从那以后便没给过他钱,谁知他将一切都算到了我头上”
“这点左邻右舍也可以证明,他每回去闹,动静都比较大,左邻右舍都是知晓的。”
“宋老板,那我就要问你了,这铺子的纠纷半年前就有了,为何两个月前你才想起来去闹呢”胤礽看向宋罗春,“要知道这种事情,拖得越晚越不好,拖得越晚便越不占先机,这点难道你不知道吗”
“哼,一开始我恐于他的威胁,不敢罢了,后来才越想越不甘”
“我看未必吧。”胤禛打算宋罗春的话,“方才我就观察到,宋老板你眼圈发黑,脚步虚浮,看起来是熬夜之象,这段时日定没有好好休息,看起来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听人说,你都是白天去王老板那里闹事,应该能好好休息才对,为何你看起来如此虚弱呢”
“我日也忧心,自然休息不好,你一个小孩懂什么”宋罗春更激动了,“姓王的没辙了吗,居然找来你这么一个小孩子”
“他到底有没有说假话到时候找人一问便知。”胤禛打断他的话,“我已经派人去找相关的人证,到时候你们谁说了假话,谁没说假话,很容易便能知晓。今日闹得如此大,恐怕也不是宋老板的本意,宋老板可能原本就是想趁着开张的日子多讹一些钱,觉得在这种日子他不可能不给你。但谁知他开张的日子正值新年,此时人流量极大,这件事这引起了那么多人的关注,就像宋老板贪心不足一样,这里的许多人都与宋老板一样。你低估了人心,也没有料到他们会一哄而上,抢劫珠宝铺子的财物,反而最后没有达到你的目的。”当然,胤褆也在这里,现在造成如此乱哄哄的局面,其中可能就有胤褆这唯恐天下不乱之人的手笔。
“四少爷,”隆科多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这是你要我找的人。”
不愧是他舅舅,这办事效率就是高
胤禛悄悄冲隆科多竖起大拇指,但面上依旧摆出一副大公无私的青天大老爷模样。
“既然人证都已带到,那事情的真相一问便知。”
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妇女是宋罗春家的邻居,对宋罗春家的事情比较了解,那妇女看了宋罗春的妻子和儿子一眼,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姓宋的一家差不多是三个月前才搬来的,那时候刚入冬,我家那天还在街口买煤,所以我比较清楚。就见他家赶着一辆驴车,拉着一家老小过了来,他母亲年纪很大了,眼睛也有些看不清楚了,我们那地方不算好,姓宋的显然很不满意,挑三拣四的,我就在院子里听着他妻子一直在劝他,说现在没办法了只能住这里了”
“你这妇人,胡说八道什么”宋罗春乍然激动起来,“我何时这样过”
“我可没胡说”
那妇人也而来了劲,双手叉腰“你媳妇还说,原先那么多钱,如今都没了,连铺子也没了,如今可怎么活,然后你的脾气就更爆了,我还听到你母亲在劝你”
“那他家可曾请过大夫”胤礽接口问。
“没有。”妇人摇摇头,“我天天在院里忙活,若是请大夫,我是能看到的,他家老母病的已经很重了,我还好心告诉过他媳妇得请个大夫了,他媳妇也什么都不说,像是没听见一样。倒是这姓宋的,每天很晚出去,到了天亮还不回来,也不知去做什么了。”
胤禛又问了其他几个同样被买下铺子的老板,他们都说胖老板是给了钱的。
“如今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胤禛最终来总结性概括,“王老板是给了钱的,但宋老板只过了两三个月的风光日子,便已经将钱花光了他已经习惯了不劳而获却捞一大笔钱的日子,于是将王老板当成了摇钱树,于是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隆科多也已经调查清楚,接口说“方才我派人去查探过,这宋罗春这些日子一直在晚上混迹在地下赌场里,这才将钱都输光了,于是发生了今日的闹剧。”
事情真相大白,宋罗春这才慌神想逃,却被鄂伦岱下令拿住。
四个小孩的出宫之旅也在这件事中落下了帷幕。
几个小孩几日后相聚在承乾宫。
即使过了这么几日,胤褆依旧是满脸惭愧,当时因为他冲动,想逞英雄,就给珠宝铺子的老板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汗阿玛也狠狠训斥过他了,但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愧疚。便央求额娘给那老板送了一大笔银子,作为赔偿。
但他想起来这件事,依旧觉得很后悔。
胤褆平常自我惯了,也不怎么与旁人接触,可是这回的事情,却让他头一回懂得了,原来自己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就会给别人带来这么大的伤害,若是莽撞行事,便可能会带来惨痛的后果。
以前他身为皇子中年纪最大的,认为一切都该是理所应当的,从未想过他的一举一动会给他人带来什么。
即使过了这么几日,可那胖老板的惨状依旧令他历历在目。
想起来就是他心中的一块隐痛。
如果他当时不那么冲动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现在可算是理解了旁人对他的那些劝告,包括之前他一直认为对他有偏见的汗阿玛。
现在想想汗阿玛评价他的那些话,有些还真的怪有道理,他有时候的确是一个莽撞,做事情不考虑后果之人。
汗阿玛也并非是不喜欢他,只是他性格中确有瑕疵罢了。
明珏看出了胤褆这几日兴致不高,看着胤褆发愣的样子,她主动开口来逗胤褆。
“大阿哥,怎么这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那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便也别一直抓着不放了。”
胤褆挠挠脑袋“这事的确是我的错,胤礽和胤禛和我比起来,确实是满身的长处,我现在一点都不怨汗阿玛不夸我了我的确少有值得夸赞的地方”
明珏笑了笑“大阿哥也是个可爱的孩子,也有你的过人之处,莫要妄自菲薄哦。”
“额娘,当时那个胖老板真的好可怜啊。”
胤禛眨巴着一双大眼睛。
“可是没有人愿意帮助他,我原本以为,诗人写了那么多诗篇讴歌勤劳的百姓,那百姓们肯定都是悲悯而善良的,却没想到,他们原来如此冷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