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叶知秋
待看清不远处屋顶上端坐着的身影，狐仙大人不屑地撇撇嘴。
——说别妖是畜生，你自己不也是么。
他站起来，几个纵跃，朝城南飞去。身后的影子飞速跟上。
待到了城墙前，狐仙大人站定，转身，冲紧跟其后的某只笑笑，身形一晃，竟是穿墙而过！
来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穿墙术！他居然会穿墙术！！！这城墙底部可有将近两丈的厚度！
那影子当下不敢再耽搁，纵身一跃，几下窜上高墙，翻出了城外。
正在城墙上巡逻的两名士兵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白影幽灵般地晃了过去！
“谁？谁在那里！”
士兵甲吓了一跳，紧张兮兮地呵斥一声，手握兵刃快速上前查看。
士兵乙揉揉眼睛，嘀咕道：“老兄，看花眼了吧？是城墙上的幡旗被风吹动。哪可能有人爬得上来！”
“……也对哦。这么高的地方……”
身后的声音随风远逝，白牡丹啧了一声，几个跳跃就窜进了林子里。只是，此时却哪里还看得到刚才的人影！
它停下脚步，在原地定定地感知了一会，朝西南方向追去。
“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奔出三五里地，一道清冽的声音让它止步，它抖抖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茸毛，缓步往山上走去。
将近山顶，才又看到那白衣飘飘的翩翩俊公子，遗世而独立，正斜靠在一株月华树下，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一株月华花。
白衣，白裤，一头泼墨般的秀发只用一根月白色的丝带束着，迎风拂动，纤手掂着一株盛放到极致的月华花，粉白的花瓣带着浅浅的蓝，吐露着嫩黄的蕊，更衬得那张白皙的脸莹润如月，多了几分仙气，少了一分活人的气息。
——她居然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也就是说，刚才在城外林子里的时候，对方是有意释放灵气，将自己引了过来。
白牡丹站定，微微眯起狐狸眼，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狐仙大人稍稍侧转脸，斜睨它一眼，忽而一笑，顿时光华万丈，宇宙万物骤然失色，就连斜挂在天际的月船，也变得暗淡无彩，羞涩地躲到薄纱般的云层之后。
白牡丹恍惚了好一会，才被对方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醒。
“说罢，找我何事。”
狐仙大人学着白牡丹的样子蹲坐在地上，一手搓揉着月华花的花瓣，零落成泥，嘴里还叼着空落落的花枝，痞气十足，一身白衣被他弄得皱巴巴的，简直是毫无形象可言，与刚才那谪仙般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根本就无法想象这会是同一个人！
白牡丹咽咽口水，抬爪指着他，直言不讳道：“公狐狸精！”——尼玛！刚才居然对自己用了媚术！
狐仙大人嗤了声，揉揉它的脑袋。“可惜我现在对母狐狸不感兴趣。”
白牡丹怒，一爪子印在对方那白得刺眼的衣服上，呲呲牙，道：“本夫人现在有相好的，就不劳您老惦记了！”看对方道行比自己高，也不知比自己老了多少岁！就算他求欢，自己还不一定看得上眼呢！
白牡丹骄傲地一昂脖子，不屑地从鼻孔里喷出两股气。
“既如此，那我走了。你自便。”
狐仙大人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笑吟吟地告辞。
“等等！”白牡丹脸“刷”的拉长了，眼珠子一转，又换上一张笑脸，言语恳切地道：“我欲将狐子送与你使唤，不知阁下意下如何？”不管是书童管家厨子买办，还是贴身侍候的小厮，他都可以做到哦——白牡丹眨巴眨巴眼睛。
“他不是早就供我使唤了么。”狐仙大人有些不耐地摆摆手，“今夜还有事，我得先行一步了。”不然早上赶不回去……
“可有需要我效劳的？”白牡丹紧追不舍，一只前爪勾住了他的外衣下摆，摆明了打算死缠烂打。它斜飞着一双媚眼看他，一副“来吧来吧，我男人是知府，有事不需要客气”的样子。
“你连人形都不能维持，如何帮我？”狐仙大人低下头，盯着对方那双紫葡萄般晶亮的眼眸看了好半饷，才缓缓说道。这一次现身的是本体，终于不是式神了。
“呀——居然让你看破了。”白牡丹甩甩大尾巴，一点也没有被人识破伪装后的心虚，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自从到了定州，我的身体状况是每况愈下，一年不如一年，到今年夏季，只能是白天勉强维持人形，晚上必得变成狐体才能维持原有的妖力，以巩固城池周遭的灵壁障，监视城内那些小妖物们的异动。因此上一次请你赴宴我却未能以原身待客，实是无奈之举，望公子莫要怪罪。”
——果然如此！
狐仙大人点点头，心中多少有些明了白狐缠着自己所求何事。
“你可是担心有遭一日自己妖力尽失，无法护得孩子周全，便将白灵送与我教养？”
“不愧是狐狸，真是聪明得紧！”白牡丹大尾巴一扇，拍了拍对方的裤腿，以示赞赏。
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夸你自己？！
狐仙大人翻翻白眼，上上下下研究了白狐好一会，这才犹豫着说：“莫非，最近你收到了什么预示？”
白牡丹一怔，歪着脑袋看他。“预示？何谓预示？”
“就是——最近有没有梦见什么奇怪的人或事情？亦或是遇上一些无法解释的现象？”
“做梦啊——”白牡丹眯细了眼睛想了想，摇摇头，“解梦我还是会的，我的梦境并无特别之处。唯一遇上的怪事就是：城外往西北百里有一座山谷，谷中突然出现了不属于本地的物种，正想向您请教，那些玩意打哪来的。”
“是白灵告诉你的？”狐仙大人对此毫不意外。他的防护圈或许可以拦住小妖精们，可对于白牡丹这样的大妖怪，基本上是不起什么作用的。白狐之实力，不亚于修仙前的自己。
“不。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告诉我的。”白牡丹却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朋友？”狐仙大人有些惊讶。白牡丹的朋友……该不会是实力相当的妖怪吧……
“我想，也许可以介绍你们两个认识。他是个相当出色的同伴。抑或是对手。”谈起那个新认识的家伙，白牡丹一脸骄傲。“他是火狐族的成员。”
狐仙大人脸色沉了沉。
“可是名唤红云的？”
“原来你们早已认识。”白牡丹对此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今儿中午，住在她家中的少年推拒了自己安排的午宴，一直窝在房间里不出门，直到下晌快要用晚膳了，才与其同伴一起前来辞行。她百般挽留，无奈对方声称俗务缠身，不便久留，只简单用了些茶点，就离开了。
白牡丹敏感的察觉：那少年妖力正处于修复阶段，有细微的灵气波动，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仍未消尽，就连长子也嗅到了。这说明不久之前对方刚与人打了一架，貌似被修理得挺惨的。
白牡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事是李少白干的。
若说这个城市中还有什么力量是她无法掌控的，唯有此人。红云的实力也很强，只是比之自己，还是差了些，却也是近百年来难得一遇的大妖怪了。
而会不声不响地找上门来将红云引了出去胖揍一顿却又不让自己发现的，唯有李少白！
因此，在安顿好白灵兄妹三人之后，白牡丹偷偷溜出府，潜伏在了桃陶居外。
狐仙大人默了默，轻嗤一声，“我是识得他，可他却不认我。”
“那也不至于要打架啊？”白牡丹觉得作为前辈，欺负一个实力不如自己的后辈是很失礼的行为。作为大妖怪，要有大妖怪的派头。
“因为我看他不顺眼。”
白牡丹差点没气得倒仰。
“你……你……”它抬着一只前爪指着他，咬牙切齿道：“那我可真是要多谢你没有看我儿子不顺眼啊！”
“白灵啊——还算不错吧！”反正他也被我折腾得差不多了。狐仙大人不想再拖延时间，摇身一变，变成火狐，拖着大尾巴往高处蹦去。既然对方已认出自己是狐狸，何不大方一些让她看个清楚仔细。
白牡丹呆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上。
“我以为你会变成白狐。”她酸溜溜地说道。
“为何会这么认为？”
“我见你几次，穿的都是白衣。”
“……难道你要让我穿红衣？在这大热天的？”火狐翻翻白眼，有些无语。他穿啥衣服跟自己皮毛的颜色完全没有关系嘛！白狐不也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也没见她一天到晚的穿着件白衣在她男人面前晃，让外人看到了，还以为她家天天办丧事呢！
边想着，边不怀好意地上下扫视了身旁那白得一塌糊涂的光亮狐狸皮毛。
“……”白狐差点没咬自己的舌头。可以想象得出，对方在想什么，定是红白喜事之类的。而且，在人界，男人穿红衣的时候，也就只有成亲那几天。
“成亲了么？”她八卦地凑上前，用大尾巴甩了他一下。
“……”火狐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你问的是哪一朝代的事？”
白狐这下是彻底找不到话说了。她这是犯了人类的老毛病了。最近与一群夫人太太老少奶奶们凑堆凑得多了，一见面谈论的就是儿女亲事，这都成条件反射了，一看到年轻俊杰就忍不住打趣上那么一两句。
难道因为多年不见同类，自己老年痴呆了？
——哦！千万不要！这一世她才三十八啊！（妖精们喜欢将自己潜入人界一次称为一世，与人死后投胎的说法不同。）
白牡丹仰天长叹，看身旁红影已是窜出了老远，只得赶紧跟上。
一红一白两只魅影宛若林间精灵，蹦蹦跳跳地朝前方密林奔去，身姿轻盈活跃，看上去很是亲密，你追我赶的，就像是天生的一对。
距山顶月华树不远处的一座小土丘后，缓缓站出一个人影，凝眸眺望那远去的精灵。
这一夜后半夜，气温骤降。凌晨的时候，山间下起了瓢泼大雨。
炎热的夏季终于过去了，迎来了凉爽的秋天。
一片浓翠到暗哑的树叶，晃悠悠地从枝头飘落下来，落入一只白皙纤长的手中。（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