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拾陆 ——
我从睡梦当中,猛然惊醒。
周身,皆是令人无法动弹的疼痛。除了「天枢」和「天璇」两宫那伴随着呼吸的剧痛以外,身上的伤口以及七经八脉之上,都是只要一动,便会引发令人痛不欲生的疼痛。
这始料未及的一切,不禁令我痛苦地呜咽出声。
但尽管这样的疼痛让我恨不能再当场晕厥过去,可求生的本能,还是驱使着我,要挣扎起身,去探查周遭的一切——我生来也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家伙。要不是我真的走投无路了,也不会轻易就将这条小命,交在相识不过几日的家伙手中。
这本是我彻底认命以后的决定,可谁又能想到,这半路上,又杀出了另外两个陌生人来?
如果他们串通一气,如果这本来就是他们一早便就计划好了的阴谋,那我岂不是——但现在的这样揣测,已经迟了。无论是现在还是之前,我都是那案板之上任人随意宰割的鱼肉。
我这样胡思乱想着,那本是要挣扎着起身探查周围一切的举动,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就这样,在眼前那片一时还无法适应的光亮中,我彻底躺平了。
也不知道这样的猜想与担忧,究竟持续了多久,我忽然听见了一声门开的声音。而没过多久,我的头顶之上,便骤然传来了一阵温柔而又清甜无比的声音,“你醒得倒挺快,是我小看你了。”似是仔细查看了我的身体一般,她这才又继续开了口,“很疼的吧?我现在再埋一些银针进你的穴位,应该够有效缓解你的疼痛。”
而她话音落下的一瞬,我不禁愣了神。
面对着这再一次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一切,我不禁挣扎着试图坐起身来。却在下一秒,我就又被那周身同时传来的疼痛,狠狠地摁回了床上。而紧接着,我身上的多个部位,竟就传来了一阵阵酥麻又有些刺痛的感觉……
不过片刻以后,我身上那原本的剧烈疼痛,竟渐渐不见了。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支起身来,并匆忙地打量起周围来:
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将我小腿的伤口缝了个乱七八糟的怪姐姐。下意识的,我向后缩了缩。却不想,那家伙竟又莞尔一笑,“没什么好怕的,你看,你现在不是一点都不疼了么?”
我呆呆地望着她,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而很快,她又善意地取来一面镜子——那在我眼睛下原本凸出来的青黑色血管,竟再不见了踪影。本应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也恢复了充满活力与朝气的红润。
亲眼见了这一切的我,这才肯彻底放下心来。
索性,三两秒后,我呆呆地开了口:“不是没有招回来么?”
并未直接回应我这个答案的她,一边整理着手中的器具,一边温柔地开口说到:“我给你扎了定魂针,道长也给你做了一魂一魄的替身。这些天,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我不禁睁大了双眼,并急急追问到:“那我能和正常人一样么?”
她则眯了眯双眼,并故作神秘地说到:“恐怕——”点燃一支香烟的她,这才笑盈盈地继续开了口,“要比正常人还好一些哦。这个,可还要多谢这家伙哦。”
说罢,她向后退了退,并将其身后的男人完全暴露在了我的面前——那是一个修长又白皙的男人。其身上赫然带有几丝鲜有的干净与厌世般的清冷与疏离感。而他那不加修饰便可到了极致的精致五官,竟真是会让女人见了,
都自愧不如。
就他的这幅容貌,竟让险些以为又是身在梦中的我,一时失了神。
恍惚当中,我只隐隐听到那女人的声音,再次如水一般泄出:“他叫顾南之,是阴间留在阳间的鬼差。是他用自己的真气,护住了你。你胸口上的洞,一直在不断汲取你的先天之灵。如果不是他的真气,你这条还剩半口气儿的小命,可真就难说了。”
彻底回过神来的我,这才赶紧匆忙收回了眼神。
再三犹豫之后,我还是不大情愿地开口说到:“对不起啊……我知道是你在山上救了我,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来。”说罢,我又抬眼望向了那两人,“谢谢……谢谢你们。等我好了……等我有能力了,我一定会偿还你们恩情的。”
但那用双臂环抱着胸口的男人,则依旧冷冷地望着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回应到:“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我则俨然认命一般,乖乖承认起自己的错误来,“我确实不该说你的头套好笑的——”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又急忙补充到,“我见过你……见过戴着和你一样头套的家伙……”
他定定地望了我一眼,似乎没有任何震惊。
紧接着,他那冰冷而不掺有任何情感的话语,也就响了起来,“我知道,你下去过。”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我看不透的东西,但很快,又恢复了那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而面对着这样笃定,几乎就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的回答,我不禁彻底失了神。在那恍惚之中,我就是如同在心里同自己说话一般,喃喃着开了口:“我还以为那是一场梦。”
他则继续解释到:“你这伤疤,正是牛头用长枪锁鬼胸骨时留下的。按理说,这在下面是能够自己长好的,但你回来得太急,就还没能愈合。”说罢,他径直向我走了过来,又伸出右手来,并将手掌覆于我的胸口之上,“伤你的是阴间的人,我替你向他赔罪。”
而这样未过多久,那在我体内来回流窜着的力量,便又充盈了起来。
我一边感受着身体中这从未有过的奇妙之感,也一边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起来:看起来,这家伙也是一个高手啊。只是短短不过两三分钟,便能完全消除我身上上因为先天之灵不断衰减所造成的不适。
而这,也无疑让我对这家伙,不禁生出了莫大的兴趣。
但很快,这个对我竟都不愿意隐藏丝毫敌意的男人,便又从上至下,对我浇了一盆冷水——居高临下的他,冷冷说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误入冥府,也不知道你缠着李青木的背后,究竟有什么目的。但在还没有把你的魂招回来之前,我会一直看着你,也会赔我该赔的罪。”
而与此同时,他眼中还射出了一道分明带着不容置疑与反驳的寒光。
那东西,就跟一把被打磨得极为锋利的小刀一般,将我的尊严与精神,割得面目全非。
索性,不禁骤然怒火中烧的我,便学着他的模样与口吻,开口说到:“能够认出你就是当时山上的人,很难么?丢了魂又半夜上去山上,是我作死,是我乱来。我敢做,我就敢认,你呢?你敢认么?”
我发誓,这家伙口中所谓的“赔罪”,绝不简单,也绝不是什么偶然。
而要不是自以为能掌控这世间万物的家伙,率先出口冤枉人,我又怎么会这样不留情面?
可听了这话以后,那首先要与我不快的家伙,却并不是他。
那医生“咚”的一声,便将水杯放在了床头柜上。紧接着,俨然就是要当了和事佬一般的她,厉声说到:“臭丫头!你也知道,是你自己脑子出了问题,非得——”
我急忙出声解释:“明明就是他先——”
她则又厉声抢过话去,“我说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了?”说罢,她又扭过头去,望向了一旁的男人,“知道你心里一向只紧着他一个人,可他那么大的人了,他还分不清是好是坏了?你要真受不了,你索性找个地儿,把他关起来好了。”
而令我感到无比诧异的是,这女人的话音落下,那分明就是桀骜不驯到了极点的男人,竟乖乖噤了声。
但很快,屋外袭来的一阵不小动静,便又打破了此刻的沉默。
不多会儿后,我便见到,一个年轻而又稍显油腻的男人,冲进了门内。神色惊慌的他,嚷嚷到:“媳妇儿!不得了了啊!死人了!”那男人踉踉跄跄着,冲进门后,还险些直接摔倒在地。
一旁的医生听闻,则不耐烦地开了口,“谁又死了啊?”
只见,那勉强站稳身形的男人,向我不好意思地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紧接着,就像是一刻也不敢耽误的他,又赶紧开了口:“就是之前去罗叔叔家里做客,然后也被那鬼怪缠上了的女孩儿……老爷子刚刚给我打电话,说那女孩儿今天凌晨在家里暴毙了!”
那医生熄灭了烟,并开始冷静地分析了起了这中间的逻辑,“你是说,是这个女孩儿先被缠上,然后再是罗叔叔的女儿被缠上的?”
听了这话的年轻男人,急忙点起了头,“对啊对啊对啊!”这个时候,那男人不由地瞪大了双眼,“媳妇儿你说,下一个死的……会不会就是罗叔叔的女儿——”
那医生扭头望了一眼我,又望了一眼对面的顾南之。
接着,她厉声交待到:“你去把道长叫来,我们现在就去罗叔叔家。”似乎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又似乎是有些背后还有些不止救人一命的目的,那医生也如临大敌一般,披上外套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