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贰玖 ——
再在后来,我们回到了上面,当然还有同行的「灵均道人」。
在上面守着的姝兮和田不举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他们还以为我是晕了过去。这才将我和李青木的身体搬回小小房间没多久,我们便已经回来了。
就这前后短短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内,别说反扑的「囊囊」了,就是一只蚊子,都没能飞得进来。
而那「灵均道人」,也真是个狠人。
他沿着那怪物一路留下来的血迹和体液,追到了「囊囊」的巢穴。而后,他再用罗世平早已备好的东西,径直将那怪物的首级斩下。
在这之后,姝兮又分别给我和小小调配了中药。
要想将我彻底医好,她倒是真没什么把握,但对小小说来,她可是有着近乎都要生生溢出的自信。用她的话说来,要坚持喝上个几周,小小都能一拳打翻三个田思举。
而上次误打误撞进了冥府,除了让我“有幸”长了见识之外,最重要的,则是让我记起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事情。
原来,在我被羁进冥府的前几天,我的确是遇上了事。
准确说来,是我们,遇上了事:
我长期就职的健身房里,有一个年轻的男性会员。体格本不壮硕的他,一口气在馆里办理了三年的会员,但他真实的目的,却并不是强身健体。有着可观收入的他,真正看上的,其实是馆里年轻而充满朝气与活力的女性员工。与我的工作性质有所区别的,或者说,这个男人所选择的对象,大多是从事顾问与销售一职的女性。而与他有过纠缠的女性同事,先后因各种原因,都选择了离职。
到后面,这个仿佛完成了全部“狩猎”的男人,索性也不再来健身房了。过了大半年,我遇见了来馆里清退会费的他,而那次简短的见面,我惊讶地发现,身体本就羸弱的他,身形竟消瘦得如同纸片一般。佝偻着腰背的他,在初秋时节,将自己裹在了十分严实的外套当中。那时的他,猩红的双眼,深深陷在了向内凹陷下去的眼窝当中。而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在清晰可见的血管映衬下,呈现出了一种仿佛久久不见天日的苍白。
当时的我,笃定他是遭了报应。我以为,他敢用这副鬼样子,再回来这里索要会费,一定是被骗了钱财,还染上了一身的病。
而很显然的是,身体糟糕透顶了的他,早没了最初的不可一世。
他不仅忘了这里绝大多数的人,他甚至在见到我后,表现得心虚不已。在前台与他匆匆别过后,到要下班的时候,我又在更衣室遇见了他——准确说来,是在女更衣室。我刚要进去,就跟他撞了个满怀。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竟被我生生撞到在地。
一屁股跌倒在地的他,满眼的狠毒与警惕。那眼神看起来,俨然就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样。不禁愣了愣神的我,刚想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他竟率先一步将我推开,并夺门而逃。
我当然立即就反应了过来,这里曾可能发生了什么。
可我刚想追出去,更衣室里面便又断断续续地发出了一阵女人的抽泣声。再三犹豫之后,我还是转身走向了更衣室深处。谁知,刚一进去,我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女人的长发,正零零散散飘荡在地上的积水中。一个女人捂着正捂着耳朵,跌坐在地上。她那捂着耳朵的指缝之中,正向外不断渗着鲜血,而她靠近这边耳朵的头发,被剪得所剩无几。
我急忙上前询问,
可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她便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尖叫。
她开始不断高呼“有鬼”两个字,而我也因为脑后突然遭遇的重击,陷入了昏迷与失忆。
可因此回到家里长休的我,却被告知,我是在陪练的过程中被打到脑袋,才会出现暂时的失忆。如果不是我在阴差阳错之下,又重新进了冥府,那我是不会记起这件事情的,那我也不会记得,或者说,明确地知道,真正害我丢了一魂一魄的家伙,就是那个名叫“傅晨”的男人。
而在李青木的这行之中,若要害人,大可不必非得用到生辰八字。
被害者的毛发、指甲,或者任何其触碰到的东西,那上面,但凡沾染上了其身上的气,那这些,便都可以成为让他们一点点痛苦死去的东西。
所以,一定是已经遭到了“阴法”反噬的傅晨,才会在女更衣室里疯狂地寻找头发。
李青木还告诉我说,我的一魂一魄,是被一个已有百年修为的小鬼所拘禁起来的。而很显然的是,通常的小鬼,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它们往往只会对供奉自己的“父母”提出直截了当的“礼物”诉求。简单说来,它们对于一魂一魄的需求,只可能是食用,并不能是陪伴与玩耍。
因此,尽管我们确定了傅晨的嫌疑,却无法知晓,他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李青木按照经验推断,他认为,傅晨一定是在供养着除小鬼以外的邪物。而想要从其手中重新夺回的我的一魂一魄,就必须要回到「出藤市」,并找到傅晨——莫说那更加可怕的邪物了,就那身有百年修为的小鬼,常人想要供养,都是难上加难。尽管傅晨已经拼上全力,试图去满足这两样“东西”的需求了,但他已经身遭反噬,他性命的消亡,也只是早晚的问题了。
而如果他死掉了,那要想再找回我的一魂一魄,那简直就好比大海捞针。
况且,为了活下去,傅晨不知在背地里又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而在他的手里,也不知又将出现多少个被蒙在鼓里的被害者。
所以,我们必须要赶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找到他。
可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这次的行程之中,除了顾南之之外,还有姝兮与田思举夫妇二人的身影。
要知道,上次事件当中,除我以外,真真见了大世面的人,可就非田思举莫属了。尽管他没能进到冥府之中,但就亲眼见了那「囊囊」真身的一幕,可都足够他兴奋好几天了。因此,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说通了姝兮和李青木二人,非得跟着来这一趟。
但事实上,那个罗世平并没有如田思举所愿,如数偿还欠款。
尽管田思举并未参与家中的生意,他多少却还是能明白生意场上的艰辛。他并没有再追要欠款,但他却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将当初承诺李青木的费用全部结清。
不仅如此,暗地里使了一些心机的他,还误打误撞,帮了大忙。
原来,为了逼迫李青木立即出手搭救小小,那天的田思举,骗了我们所有人——一直笃定这一切都绝不只是偶然的他,曾特地拜托朋友,暗地里留意那曾在小小家中做过客的丫头。尽管没有证据,但他始终认为,小小的遭遇,必定与那丫头逃脱不了干系。而就在当天的前夜,他的朋友打来电话,称亲眼看见那一家人扛着一样被白布紧裹着的巨大物品,急匆匆驱车外出了。根据这一点点的线索,田思举当然无法判定那背后的真实情况。但再三犹豫之后,他还是决定向众人谎称,那丫头已死于了非命。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丫头果然就同他本意只为夸大其词的话语一样,横死在了自己家中。
而正因他的谎言,众人这才及时赶到了小小身边。也正因他最初的怀疑,他的朋友,才能成为那一切的目击证人——上面的事情,冥府当然插手不了,但我相信,不久,警方就能将那丫头的家人所犯下的全部罪行查出。再不过多时,其将要面临的,就是法律的判决。
到了如今,为了能够再一路跟来,田思举更是主动承担起了全员的支出。
心中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又倍存感激的我,便积极担任起了“导游”的身份。在充满欢声笑语的路途中,我一边要不断回答田思举如同连珠炮一般的问题,一边还要手脚并用地向姝兮描述下面那个世界,究竟是何模样。
很快,我们便到达了我之前工作的健身房。在那里,我们找到了傅晨曾登记过的详细住处。
但其实,无论是在我的印象中,还是所有同事的眼中,傅晨是一个仪表堂堂而又极具魅力的男人。每次来健身房,他都会将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会用发胶整理好头发,会用香氛处理自己的体味,会穿上最适合自己体型与风格的服饰。同时,他还有着令人羡慕的工作和生活,也会在每一个恰到好处的时候与地方,展现他的学识才华与礼貌涵养,并会因此让人由衷地感慨,如此优秀而自律的人,就理应活成这样。
要不是我偶然间听到同事的对话,我也不会知道,他竟是以一个“猎人”的身份与姿态,来到这里的。
要不是我亲眼见到了更衣室的那一幕,要不是我亲眼见到了那个样子的他,我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一切的。
不过,要再细想一番,我倒也能够理解上半分了——供养小鬼,别说是百年修为的小鬼了,那必定是身有不少存款的。要想找专人请来小鬼,这其中的花费自然不菲,如果还想哄得那小鬼开心,想要小鬼听其安排与指示,那也必定需要很多的资金作为支持。
一开始,小鬼也许只是想要小朋友都喜欢的东西,比如糖果与玩具。
但到了后面,跟小鬼要的东西越多,这小鬼必然也会向“父母”索要更多——它也许会学着大人一般,也想讨个媳妇儿过来,这便必须要为它安排一场冥婚,也就是说,要开始供养第二只小鬼。
再到后面一些,它可能就会要人性命了。
这个时候,即便再去找提供小鬼的“师傅”救命,那也是无力回天了。
像绛头与巫蛊之术、小鬼与佛牌的供养,本就传承于中国道家一脉。当年道家门派皆是正义之士,无论生死,皆怀侠义心肠。但到了后面,总有些渴望更高权力与境界的人,走了火入了魔,被发现后自是打断双腿逐出师门。
这便让这些所谓出自正统道家的旁门左道,流传并广泛应用到了今日的东南亚之地。
本就不是什么正统之术,即便有那本事下了这阴招,却也没办法去主动解开——用李青木的话说,便是在下术之时,便没想与那供养之人留条活路。所以,无论是下术之人,还是请人下术的人,皆为心术不正,纵使他们最终落得个不得好死的结局,也不应有半点同情之心。
即便李青木有法子救他们,他也断不会出手。就更别说,这些心术不正之人,已经害得许多人惨死阳间了。
我要不是比旁人幸运一些,误入黄泉路后又被领了回来,魂魄被拘还能被李青木勉强续命,那我可能也早已成为阴间之鬼了。
想到这里,再一看到傅晨那住宅的大门,一股前所未有的正义之气,便开始在我的浑身燃烧起来——我当即伸出一脚,狠狠踹在了这道防盗门上,嘴里更是大嚷着,“开门!傅晨,开门!”
而身旁的一行人,显然被我这举动吓了一跳。
田思举赶忙上前拉住我,“你这么大阵仗做什么?万一这里面都不是那家伙呢?你这么大声,邻居报警了怎么办?”说罢,他又急忙沉了沉嗓音,“而且,青木小师父都说了,那家伙养的可不止是一个小鬼……你这样,要是把那东西惹恼了,可怎么办?”
我不禁愣了愣神,很快,我便不以为然地说到:“那东西要真冲出来,那也是我挡在你前面,你怕什么?”
田思举则立即撇了撇嘴,并小声抱怨到:“您可真行,不愧是下去了一趟哈,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说罢,他便越过我,并煞有其事地又高声说到,“傅晨!出来!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来找你了!”他一边喊叫着,一边也跟着大力敲打起了房门。
而这时,一旁的李青木则缓缓开口说到:“我的确能够感受到里面不小的阴气。他一定在里面,里面也一定有问题。”
听了这话的田思举,显然是旋即又来了兴致。
还不等我开口再问些什么,他便满眼期待地开了口:“那您再抬抬眼,给看看那里面究竟有些什么呗。”说罢,他又转过来看向我,“你还是自个儿敲吧,反正你拳头硬。”
紧接着,他就一溜儿烟地躲到了李青木的身后。
望着他那俨然就似落荒而逃一般的样子,我不禁嘲讽到:“嘁,没出息,又菜又爱玩儿。”
李青木则扭头瞥了一眼身后的田思举,随后,他又定定地望向了我。
接着,他这才温吞而平淡地开了口:“金属是不行阴阳的,我要是站在这里就能看见里面,那可真是有了超能力了。”说罢,他便来到我的身前,并通过门上的猫眼,向其中窥去,“但里面的阴气,已经破窗而出。大家还是当心一些,免得被对方趁机钻了空子。”
听了这话的田思举,则急忙又向我使了一记眼神,“听见没?嚣张……”
我刚要开口争辩,那与傅晨房门相对的邻居,竟就“砰”的一声,推开了房门。但在明明白白见到我们这一行人的声势浩大后,她那原本要扯着嗓子大吼大叫的话语,也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只见,那面露不悦的大婶,旋即朝我们猛翻了一记白眼。
紧接着,她便抱怨到:“别敲了,那里面的男人好一阵子没回来了。你们真要找他就报警啊,再敲下去,你们不报,我可就报了。”说罢,又不禁翻了一个白眼的她,“砰”的一声,又将房门关上了。
瞬间便吃了哑巴亏的我,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彻底清醒与安静了下来。我只得在原地傻傻站着,不知应该继续敲下去,还是同那大婶说得一样,报了警再说。
而一向都沉不住气的田思举,撸起袖子,便要去找那大婶评理。
可眼见着田思举就要到了那面前,一向话少的顾南之,偏就冷不丁地开了口:“人就在里面,但可能……他已经死了。”
听了这话的田思举,则一个转身,又回到了我们面前。
只见,他一边点着脑袋,又一边故作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觉着吧,刚刚那位老姐姐说得十分在理,咱们还是先报警,再说其他。”说罢,他便又看向了我们,“你们觉得呢?”
听了这话的姝兮,则不禁冷笑了一声。接着,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并颇是不屑地开了口:“这草也打了,蛇也惊了……如果他们来了,你觉得,还能有我们的什么事儿?”
面对这样的质问,田思举不禁急忙一脸惊恐地望向了自家的媳妇儿。
而很快,他便又俨然如同恍然大悟了一般,连连点起了脑袋,“硬……硬闯是指定行不通了。我觉着,这天儿也快黑了,咱们就在这外面悄悄地守株待兔,也是可以的嘛……是吧,媳妇儿?”
听了这话的姝兮,则立即翻了一个白眼,也不再说话。
而事实上,除了她之外,这里也没有人愿意对这个问题作出回应。立即便从其中明白了众人态度的我,内心再三犹豫之后,还是从包里取出了一包用以开锁的工具。
接着,我一边观察着门锁,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说到:“说到底,大家都是为了我才来的,我也总不能让大家白跑了一趟。偷偷开锁这事儿,警察叔叔要是问起,大家照实了说就行。”
看到这一幕的田思举,则立即感慨到:“哟,你还有这本事呢。不过,你连东西都备好了,干嘛不直接就开门进去啊?”说罢,他又急忙凑到了我的身边,“白跑一趟算什么,你这小命要是保不住了,可就……”
我不禁瞥了一眼他,也不再说话。
很快,凭借着儿时学习的开锁技艺,我就成功打开了这道防盗门的锁。没有任何的犹豫,在打开门锁的一瞬间,我便冲了进去——
而率先映入我眼帘当中的,便是傅晨那四仰八叉躺在正对大门椅子上的死状……
在我眼中,他的死相极惨——
他十个手指的关节都被外力生生折断,反向扣在自己的手背之上;双眼的眼白里布满了鲜红的血块,晶状体向外凸出,远远看去,那双眼睛简直像要从眼眶中跌出一般;而其浑身但凡是裸露在外的肌肤之上,皆是布满了向外狠狠凸出的青黑色血管,在那苍白至几乎透明的肌肤上,它们简直就宛如是一只生长异常茂盛的大树。
再显然不过的是,他那平日里的精致打扮,早已不复踪影。
那自他身上源源不断向外散发出的腐烂之味,很快,便将我这位突然闯进的不速之客包围。加之,这其中唯一还可通向外界的窗户,也被死前的他牢牢封住,那股在这停留了不知多久的尸腐之味,便逼得我急忙用手背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而很快,一丝与这极度昏暗的周遭,所形成强烈对比的光亮,将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通体青黑的光亮,竟有着人一般的形状与轮廓。
而见我发现它之后,那东西便一溜烟儿窜进了深处的房间之中。
顿时便明白了过来的我,抄着刚刚从田思举手里夺过来的金钱剑,便沿着那东西逃窜的路线追去。
不过片刻以后,我便将那东西堵在了卧室之中。
隔着置在正中的大床,我与那东西四目相对起来。而僵持了三两秒后,那东西便惊慌地试图从床尾一侧,再次夺门而逃——我下意识跳上了床,再一个健步上前,便要将手中的金钱剑劈在那东西的头上。
可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那金钱剑便要直直落下,我却骤然感到一阵强劲的拉力,自剑穗之上袭来。我下意识扭头一看,竟发现,正是李青木一把拽住了剑穗。
都还不等我再做些什么,我手中的金钱剑便散落了一床。
紧接着,李青木便开口说到:“你要把傅晨的魂魄打散了,你还指望谁能告诉你一魂一魄的下落?”说罢,他便径直走到了它的跟前。
而令人感到大跌眼镜的是,那傅晨的鬼魂见了李青木以后,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同时,俨然就似喉口之中含了一块儿湿泥一般的它,嘴里,还在支支吾吾着一些话语。
那声音若要仔细一听,竟还不免让人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索性,我只得乖乖退到房门口等待。而在床尾处,那显然也不愿听傅晨再啰嗦的李青木,则驾轻就熟地将一张「收邪入井」符,贴在了它的额头之上。紧接着,那本还保留着一些自身轮廓的傅晨,便化作了一团青黑色的烟雾,并直直溜进了李青木掌中的葫芦当中。
再三查验瓶口是否被彻底封严之后的李青木,这才又不疾不徐地开口解释到:“如果傅晨知道你一魂一魄的下落,只要他进了「十八间地狱」,那他就一定会如实招来。”
听了这话的我,却只感到心头一紧。
我急忙凑到他的跟前,并焦急询问到:“你什么意思啊?那他要是不知道,我就没办法再找回来我的魂儿了?”
他平淡地望了一眼我后,便冷冷回应到:“所以,你敢一个人就冲进来,就是因为在你进来的时候,你就知道傅晨背地里养的东西不在这里了。但你这次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傅晨死时怨气再大,它不过也是头七未过,你才能凭一把金钱剑将它唬住。”短暂停顿后,他竟颇带愠怒地又开口说到,“别怪我没有事先告诉你,以后你一个人要再遇上厉害的,你要是这样,就只可能成为下一个被困住的替死鬼。”
而面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或者说,是鲜有的动怒,我不禁愣住了。
对此不知所措到了极点的我,回过神后,便急忙支吾到:“可是……可我至少也是有长进的啊。刚刚开门的时候,我很轻松就把门推开了,我就以为这里是安全的……事实也是啊,你也说了,除——”
可还不等我将话说完,这房中倏的响起了一阵巨大的声响——那凭空乍现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什么重物猛地坠落在了地上。但我又能十分清楚地看见这房内的一切,都始终没有发生过任何改变。
也就是说,这声音的来源,只可能是出自傅晨与李青木二人之间。
但我的确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于是,不禁垂头丧气的我,只能跟着他,又回到了客厅之中。而这时,我也才有机会能将这屋中诡异的布局和陈列,收入眼中:
这房内阴森得可怕,密不透光的窗帘将这里面遮挡得不见丝毫光亮,是头顶上悬着的灯笼状的灯饰,勉强将这里照亮;他的面前是一张香案,案上摆着好几个盛满了大米的香炉,香炉里的香灰不知因何原因,已经全部倾洒出来,在香案上形成了一个个相当诡谲的图案。
而我所站的位置,竟被傅晨铺满了生糯米……
仔细一看,那生糯米被他铺成了一条长长的道路,从我所站的门口,一路延伸到他的脚下。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通向他脚下的糯米路上,竟留下了一长串小孩子的脚印。
我试探性地往里面走了两步,竟又看见傅晨身旁,倒挂着两只被割开了喉咙的公鸡——只见,那公鸡背后的墙壁之上,赫然是一片片将我双眼晃得生疼的殷红血迹。
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却恰巧撞在了跟进来的田思举身上。
而不出所料的是,田思举在定睛一看这四周之后,他便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并逃也似的转身冲出了门外。
李青木则忍不住啧了一声:“死得够惨的。”
我想转身,却不料,刚好对上了一旁被傅晨放在玄关之上的神像——那神像长有几对手,周身被覆上铜黑之色,龇牙咧嘴着。最为令人感到头皮发麻的是,它的双眼,同样被鲜红色的鸡血覆盖着……要不仔细看的话,还会以为是那神像的双眼在流血一般。
我被这一幕吓得一个激灵,险些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而那一刻,再显然不过的是,我的心中,终于开始不受控制地生出了一阵,愈加强烈而又姗姗来迟的恐惧。我开始意识到,或者说,明白了李青木心中的担忧与愤怒,到底是什么。
因此,我也开始对刚刚自己的冲动,感到无尽的懊恼与悔恨。
索性,我又急忙将视线移向了一旁的李青木。只见,用视线来回扫视着傅晨尸身的他,片刻以后,便将自己的眼神,停留在了傅晨的脸上——下一秒,他竟就飞快地用自己的食指和中指,将从傅晨大张开的嘴里,那正缓慢爬出的一只虫子,稳稳地夹住了。接着,他又将这虫子捻到眼前,并将其细细端详起来,“自作孽……不可活啊。”
见状,我立即给他递上了一个用于收纳**或者标本的玻璃器皿。
接过器皿的他,便娴熟地将那虫子放了进去,“田思举……啊,姝大夫,麻烦你报个警,我想办法找找那小鬼逃跑的行踪。”
而对眼前这一切俨然有着极大兴趣的姝兮,则在毫不见外地摆弄着房里的东西。听了差遣的她,则一边继续摆弄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到:“这傅晨看样子,是没死太久。不过,这里面藏着的东西,应该是逃了有段时间了,你准备怎么找啊,道长阁下?”
听了这话的李青木,不恼却也没再说话。
他向一旁的顾南之使了一记眼神,而那当即便心领神会了的顾南之,便快步走到窗边,并伸手将本是紧闭着的窗帘,翕开了一条缝。
一时之间,这昏暗无比的室内,便迎来了一束久违而刺眼的光亮。
姝兮则一边望着身前被那乍现的光芒所照亮的傅晨,一边又不禁冷笑着说到:“道长阁下,我劝你还是想都别想,那个法子。”俨然有了机会,得以仔仔细细观察起傅晨尸身的她,在俯身细细又查验了些什么后,这才不疾不徐地继续说到,“因为这家伙的暴毙,这里早已怨气冲天,你那香若是点燃,怕也是灯下黑啊。”
听了这话的李青木,则立即招呼我取了一杯水来。
随后,他从包里取出了一只招财猫模样的赤色瓷罐。打开罐盖的他,在嗅了嗅其中的气味之后,便面露出了一阵直犯恶心的神情。约莫过了好一会儿,他这才清了清嗓子,并将其中翠绿色的粉末捻出,又小心翼翼地将其洒进了水杯之中。
而极为神奇的一幕,便在十多秒之后,出现了——
那原本漂浮在杯中的翠绿色粉末,竟骤然变作了黑色。变了色的粉末,很快,便将那杯清水染作了一片漆黑。
将这一切同样收入了眼中的李青木,则不禁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俨然已是胸有成竹了的他,便开口说到:“你去把阳台上的梯子搬进来。”说罢,他又伸手指向了我,“然后,你爬到梯子上去,再把这招财猫里的粉末,涂到天花板上。”
对此尽管不解,但我还是急忙一应照做了。
而很快,令我再次瞠目结舌的一幕,在我的这一顿操作之下,便出现了——
只见,那俨然已是变作翠绿一片的天花板,竟赫然出现了一双双枯黄色的脚印!尽管那些在空调出风口处便戛然而止的脚印,有好些是残缺不全的,但我依旧能够从那其中,清楚地辨认出,那脚印的主人,绝不可能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婴童。
见了这一幕的李青木,不禁轻声感叹到:“还以为会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原来只是子母绛啊……”
同样是抬头望着天花板的姝兮,则更是不禁鼓起了掌。
紧接着,她便开口称赞到:“遇阴则落的鱼心草,这样稀缺的东西,你都能搞到这样多。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道长阁下。”
而这时,顾南之也冷冷开了口:“一般说来,在阳气的持续补充和抵消之下,那东西留在天花板上的脚印,很快就会消失。但在这密闭的空间里,这里的阴气本就过盛,单从脚印退散的程度来看,我很难推断出那东西具体逃离这里的时间。”说罢,他便又紧紧合上了窗帘,“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就目前说来,还没有任何同僚接到要将傅晨羁收下去的通知。也就是说,傅晨的死亡时间,不会距离现在超过两天。”
李青木听后,却偏又将视线移向了姝兮,“那么,你的高见呢?”
姝兮不禁愣了愣,但很快,她便又不以为然地回应到:“那东西是从通风管道逃走的,这就是我的补充。”
李青木则故作思忖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又朝顾南之说到:“通知你该通知的人,过来处理现场。”说罢,在再次仔细观察了天花板上的脚印之后,他便离开了。
随后,随口应付了一句“我去报警”的姝兮,也跟着快步走了出去。
而被留在了最后的我,只得担任起清扫天花板的工作。可擦着擦着,我的身后,便又忽地响了一阵极为不悦的声音——
那是,顾南之的声音,“你的魂魄没有收回来,你不应该开心么?”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依旧是没有任何波澜与温度可言的质问,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这个简直就是“不人不鬼”的家伙,只要是跟我单独在一起,我就会感到不适与畏惧。
再在这周遭环境的影响下,我差点儿没能吓得跌下梯子。
而在我双眼又是慌张又是警惕的注视之下,只见,他伸手用其指尖蘸取了一点,遗留在香台之上的少许香灰。接着,他便又开了口:“你的魂魄没有收回来,你就又可以继续纠缠李青木了。”说罢,他便用其他剩余的手指,将指尖上的香灰一点点捻掉。
听了这话的我,忍不住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