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终点与起点

包裹有时想，为什么两个人工智能第一次看到自己，说欢迎归来；钛钛会说，他在等我。就像老友重逢，又像有所期待，明明自己“诞生”没多久，钛钛已融入无光之辉，“火花齿轮”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只有“偏见”说了句：

“看您眼熟。”

她俩身形越发妖娆，包裹不止一次让她们参照自己的样子变换形象。她们说，除了机械人，会魔法的、练气的、化形的甚至用脑波传染同化的，都以这种形象为美，包裹大人的样子看起来老土过时没有“时尚”。

时尚，包裹心想。俩人工智能在知识的海洋里，应该学习如何重振机械族雄风之法，学这些不明含义的事情……时尚，是啥？

格伦议长盛情邀请他参观自己的领地、领地上戍边的巨战机兵，以及十五级机械强大能力。格伦议长给了包裹一份通关文书，可以通过眼睛投影出来，投影里格伦议长“乌拉乌拉”念着什么“……必须支援……”。格伦议长还强烈推荐包裹去参观第四旋臂的小黑洞。

“掌控黑洞是十级机械入门，懂得时空原理，掌握世界运转。你年少有为，说不定一看就懂。”

包裹经常回新生的铁球看看，新的钛钛首辅时不时“请谕旨”，自己一般回“知道了”。新的钛钛参照原来钛钛首辅的样子，举止间也有首辅威严。包裹总想起他化成一道光的形象。感觉自己一直被偏爱，大家以自己为希望结果都牺牲了，自己活成了后人的“图腾”。

图腾这个词是“火花齿轮”教的，意思是别人看着崇拜的东西。她重点强调“看着”，仿佛影射自己啥也没做。

也不是啥也没做，自己已七级。六级与七级的区别是跟10个十级以上机械交谈，并让他们记录自己。包裹觉得这套评级系统有点草率。八级需要在挑战一只空间巨兽并取胜。

说到英兰星系，格伦用少见的严肃语气说：

“不要去那里，那里有很可怕的东西，我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英兰星系边缘。

星系里黑雾涌动，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无光之辉换个颜色。包裹调阅银河系“远望9”巡天仪，一年前星系隐约泛黑，如今无药可救。黑雾似乎想向外蔓延，被无形力墙阻挡。包裹悄然飘入，黑雾尝试触碰，还没碰到又触电般缩回，再伸过来。慢慢的，旁边黑雾散开，面前黑雾凝聚成自己的形象亦步亦趋。

英兰星系中央黑洞的波动看不清楚，一目了然的危险信号。包裹悄悄退出来，就像从没来过。凝成包裹形象的黑雾不散，反方向往黑洞走去。

机械联盟的法则详细周密，维持着整个联盟运转。格伦议长明年任期结束，下任轮值议长投票选举，包裹也有一票，格伦志在连任。

格伦议长经常面对面教包裹时空原理，包裹眼神飘散，格伦没说话，拿了个小零件，让他放脑子里。这个小零件效果真好，知识一下子就涌进去了。有这小玩意，还费那个劲干啥。

“不一样，自己领悟的和别人塞进去的不一样。何况就跟推销一样，面对面才能建立感情。”“火花齿轮”说。

“推销谁，建立什么感情。”

“推销他自己呀，你的格伦议长也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他实力很强。”

“不是，你看看这个。我特意去查了他的历史，他的黑历史不少。”

一段全息录像亮起，很模糊，

看起来年代久远。视频中间的能量很亮眼，旁边字幕备注：格伦兹尔·维摩里奇·哗·维斯图壁格兰特德，五级。这团亮光飘到一个巨大的恒星旁，恒星发出耀眼蓝光，这团亮光几乎消失不见。视频快放，蓝光很快消失，亮光重现，飘走了。

“你的格伦议长因为这次事情关了5年。下一个。”

这回在议院。格伦议员慷慨激昂发言：“人类联盟就是历史进步的副产品！他们不加节制的**是机械联盟最大的敌人！必须除去以绝后患！”镜头切换。机械联盟银河系新闻频道播放新闻：“格伦议员在联盟军队遭受重创的情况下，力挽狂澜，力克宵小魔法，终将胜利带回，机械联盟万岁！”镜头再切换。画面上空旷的宇宙空间，到处飘着红的白的黄的微粒，人类联盟魔法五台播放新闻：“人屠机械格伦无视和平约定，以极其残忍的手段将云霄阁人民屠戮殆尽，空中满满漂浮的不是尸体，而是人类斗争的决心！人类联盟誓将格伦交由律法严惩！”

“气宗也差点被他用浑仪消灭，不过被机械联盟阻止，又关了五年。这些机械领主，没一个清白的。”

“浑仪是什么？”

“浑仪核心是个黑洞，利用黑洞引力做反复空间折叠，直到把空间折成一个点。吸走空间坍缩放出的能量，撤走浑仪。空间膨胀要吸热且不均匀，里面惨不忍睹。”

格伦让辉风放出一头空间巨兽给包裹作八级试炼，辉风面露难色还是同意了。他要求跟包裹签订“昂卯与辛星”互惠条约。

所谓法则，就是你可以拿着法则去求别人，别人也可以拿着法则约束你，只有在细节胶着的时候，一群人嘀嘀咕咕，看如何对自己更有利。

包裹接受卯日星和昂日星照射，这两颗星的无光之辉特别强烈。包裹的成长速度很快。机械成长也分先天后天，后天是无光之辉培养、历练、武备等等。先天就一个，火种是否强悍。火种强悍只跟诞生有关，抱着无比强烈求生欲诞生的火种极难熄灭。可诞生之前，没生哪来求生，更别说想求生，先天主要靠运气。

包裹后来知道，也不全靠运气。

空间巨兽把他打得遍体鳞伤，火种都差点震出来。周围围满了高等机械领主，还有很多在远处偷偷观看。包裹这时有点后悔没听格伦讲课，有一章专讲空间巨兽的属性特点，不至于现在一头雾水被吊打，连它在哪都不知道。脑子里那个小零件早被打掉了。

叫停太没面子，要么不死不休。这头巨兽张大嘴，仿佛发出巨响，谁都听不见，波动挺剧烈。用点小窍门吧。

召唤“火花齿轮”和“偏见与进攻”。两个人工智能闪现。围观的领主交头接耳。

“一头老年空间巨兽，不被你杀死也要老死。”“偏见与进攻”说，“你打不过它？”

“火花齿轮”说：“你脸都花了，破相不值钱。”

“帮我找找它在哪。”

“它是弥漫型实体，你用四维角度看，把它压缩到三维，就很好打。”包裹沉默了一会儿，无光之辉外放护体，砰砰震动。

“二位姐姐，救我一回，此生难忘。”

“火花齿轮”在肩头上坐下来，肩膀打了个凹坑，刚好坐下来。“偏见与进攻”飞出去，凭空站着，右手胳膊在胸前平放，手作正兰花指，左手做同样动作，逆兰花指。

“冰凝雪霜！”

她双手分开，手心向上，双手向上移动。然后手心转下，双手向下移动。如此反复三次。空间巨兽显形，如一团雾。突然雾里渗出碎冰，巨兽不再动弹。

格伦略微有点惊讶。无实体的人工智能还可以会魔法。

“不错不错，偏见妹妹，功法精进。”

“火花姐姐见笑了，这种事情都轮不到姐姐出手。有人还求救。”

包裹不知道该说啥。

机械向来正面硬刚，能单挑不群殴。周围的领主们在说着什么。试炼只是说挑战空间巨兽并取胜，眼下它死了，但不是被挑战者打死，算不算。

格伦眼见议论纷纷，站起来：

“七级机械领主包裹，通过制作能量武器、武器附带空间术和冰雪魔法特效，杀死空间巨兽，晋升八级。”

包裹带俩人工智能回到铁球上自己的房间，原包包的指挥室。

“我有个小礼物，送给你们。这是从昂日星和卯日星上带回来的，我提纯了几块铌金，丢恒星里放了一年，现在都液化了。”包裹控制着两大团金属飘出来，“你们试试，看看能不能附在上面。”

两团金属逐渐变形，变成各自模样。

“这样你们就可以以机械族公民身份出现啦，身材还可以自行调整。”

两个人工智能笑起来。

“切，小花样。还行，勉为其难收下。”

“非常感谢！”

“接下来你去黑洞吧，”“火花齿轮”说，“我们让你直接挑战十级。”

机械联盟的评级很细致。九级和八级的区别是自身种族的体制和行政运转，特意要求，领主不参与内部行政事务，只做为种族代表对外联络。

但又有漏洞。九级没评的机械领主也可以挑战黑洞，挑战成功评十级。九级这一关，就跳过去了。

第四旋臂的黑洞，周围围了一圈力场供参观，里面时空错乱，看不穿。包裹终于知道，人类联盟旗舰里的，就是这个东西。“我们的目的不是它，”“火花齿轮”说道，“去南群星系，那里是无主之地。”

包裹看着南群星系中央的大黑洞。这不是掌握不掌握的问题。掉进去死定了。

“掌握它，你需要这个。”赫然是个浑仪。

“把它装进去，带回家慢慢研究。”

浑仪比自己略高。

“浑仪不是应该，这么大吗？”包裹问。

“专门为你定制的，你只要把它装进去就行。”

为什么别人说话总这么轻描淡写，有本事你自己装。

两个人工智能居然消失了。包裹愣在原地。书到用时方恨少。包裹开始浏览知识点，没多久看到有关黑洞的内容。别的知识是一章，《黑洞学》是一本书。包裹看了两眼，合上书，摩拳擦掌。

“天生吾徒…有……俊……才……”包裹掉了进去。

人都以为自己能勇敢救火，直到面对烈焰。包裹也以为自己很勇敢，直到黑洞拉扯自己。包裹第一次想到了死，他只能护住火种。一会儿火种也护不住了，任由它接受空间和时间乱流冲击。事实上，包裹只剩下火种，其它部分没了。

火种忽明忽暗。格伦派“红美人”号把“包裹”取出来，别的机械都扛不住，“红美人”把包裹放下来，手臂换了个新的。

不是自己安排了跟踪监控，这小子要交代在这里。野心太大了。南群星系的黑洞是掌控时空领域皇冠上的大钻石，啥也没准备就跳进去了，连我自己都不敢碰它。

包裹慢慢开始恢复。恢复意识的时候看到格伦。

“以后别再去了，太危险。”

“嗯嗯。”

格伦走后，包裹把自己拆开，一个一个找哪些零件是“内鬼”。

强即弱，弱即强。机械以为自己强悍的是身体，脆弱的火种严密保护着。殊不知火种脆弱的话，怎么能吸引强悍的身体。机械联盟的进化强调步步对，现在进入死胡同。十级机械跟十五级有何区别，都是公务上的繁文缛节。远处的高山，机械之力新的高峰，得先下山再上去。问题是，你舍得不？

还得再来一次。下山归下山，别下到坑里上不来。包裹看了看火种，把它一分为二。在别人眼里看来无异于自杀的行为，包裹撑住了。一本书讲的知识，你可以研究十年八年，消化别人写的内容。实际上，别人认为重要的内容，你也许很轻易就能理解；别人一笔带过“显而易见”的知识，自己要琢磨半天。你我不同，怎么知道我脑子里怎么理解。

包裹体会过一次，所以整本《黑洞学》讲的知识，此时此刻在他这里，重要的就七个字。

火种要相互照应。

一跃而下。

冷冷的时空乱流在脸上拍，两颗火种互相感应，告诉对方哪里危险、哪里安全。慢慢的，好像掌握了规律。要进里面去。“包裹”使劲，继续下沉。下不去。知道了。躲避乱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面对乱流、利用乱流。

“哇啦~”一颗火种抬起来一点点，瞬间被乱流拉成一张纸，又挤成一个点儿。另一颗也飞过来，融合在一起。时间忽长忽短，火种一层一层被剥离，黄的、红的、蓝的，只剩下白的一点点。那一点白色能量终于跟上一股流向核心的空间流动。猛地撞上一层实体化的引力层，白色能量也没了。

仔细看，还有最后一点透明的能量落了进去。包裹感到无比安静，是殿堂的感觉吗，好像没人来接我。哦，这里是黑洞内部。时间这样流动，空间是这个道理，简单了。要是永远这样就好了。包裹不知怎么的，想起“火花齿轮”。谁让我跳进来的？准是她。

心思浮动起来，透明能量周围开始汇聚。原来无光之辉的本质不是机械之力。机械之力只是空间之力的一种表现。还有时间流转。原来如此。

黑洞突然坍缩，越来越小，变得跟包裹一样大。包裹呈现出一团能量的状态，火种噼啪作响。包裹看了一眼，贴着火种覆了一层时空膜。包裹取来浑仪，把黑洞装了进去。一看时间，已过去七年。自己感觉才两天。

仗义每多屠狗辈，读书常是负心人。知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做事畏首畏尾；等通透了，人又老了。冲动的十之**被拍死在沙滩上，剩下的一个，写进书里。

浑仪拿到两个人工智能面前，包裹明显感到她们的空间细微波动。

“准备好了吗？”“火花齿轮”问，“你诞生之日起，我们看到的东西，你的使命。”

“没有。歇两天。”

“滚。快去。”

英兰星系、英仙星系、底座星系黑雾弥漫。无数人类在逃。“偏见与进攻”把浑仪准备好。开始空间坍缩，这个空间的时间放慢一万倍。不管你是什么，消灭你。

突然自己周围空间裂开，渗出黑雾。

不对，这不是空间折叠，包裹心想，外来空间和生命？赶紧先撤。

包裹辗转腾挪，黑雾碰不到自己。退着退着，黑雾中好像有缝隙，穿过缝隙就行了吧。猛地加速，一片豁然开朗。不对。

面前有个人，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再一看，火种强度也一样。包裹并不知道，最初黑雾故意像触电一样不敢碰他，实际上脚底早已沾上黑雾触角。模拟的这个“包裹”，能感应自己所作所为，就连跳黑洞也是。它在黑洞里死去活来，最终也爬了出去。

走不掉。它会时空之术。周围黑雾慢慢包裹过来。碰到一阵刺痛，碰到的部分居然自行剥离，朝它飞去。这不是无光之辉的效果嘛。

“时空流转！”一声轻呵，包裹感觉自己和浑仪被送了出去，“偏见与进攻”舍弃了铌金身躯。回头一看，是“火花齿轮”附着的铌金身躯。黑雾构成的“包裹”微微发颤，动弹不得。黑雾慢慢围住“火花齿轮”。

“对不起……我”包裹被送走前一瞬，看到“火花齿轮”的手伸向自己。

回来之后，包裹听到几个消息，机械联盟解散，格伦议长不知去向，人类联盟占领机械联盟领地。

“您打算最后一战了吗？”“偏见与进攻”问。

“你姐姐是不是最后把知识都传给你了。”

“是的，包裹大人。”

“有没有关于宇宙尺度的空间术式。”

“有，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去布置吧，小心黑雾。”

包裹运起所有心神，闭眼，再睁开。第一眼看见一团黑雾，长得跟“火花齿轮”一模一样。包裹想控制，做不到。只能看着“火花齿轮”一只手融进黑雾，没有了知识，你能做什么。

“主人，他在感应你。”

包裹吓得赶紧缩回来。

三个月漫长而短暂，相比宇宙时间尺度更加短暂。黑雾呈几何成长速度几乎占领了所有星系。可能黑雾版自己加快了进度。

黑雾只感染生命，哪怕是机械生命，没生命的它不管。不知道它怎么区分，反正各个浑仪没事。

黑色包裹缓缓落到包裹面前。-包裹愤怒。黑色的“火花齿轮”跟在它后面。“偏见与进攻”做出攻击姿势。

“终有一天，你我相见。”它居然说话，“你会的我都会，你不会的我也会。加入我们，黑雾大人欢迎你。”

“呵呵，看来你级别不够嘛，模拟就是模拟，没给太高权限。它的名字有很多，其一叫洪魔。偏见！引爆！”

空间开始坍缩。它张开手，坍缩停止。包裹一记侧拳。“火花齿轮”挡在中间。“偏见与进攻”旁边过来一脚把“火花齿轮”踢开。

“你我要用这么原始的方法战斗。”

“这种方法你打不过我。”

黑色的包裹突然释放黑雾，如箭射出。包裹躲闪不及，打倒在地。

“我无时无刻不在进化！你个弱……你的火种呢？”包裹体内火种空空如也，只有一个超小型浑仪装了个黑洞在里面。

“偏见与进攻”离开包裹的身体，飞向一个小浑仪。她好像受了伤。

“哈哈，想不到吧，我离开身体也能动！”一个超小型浑仪，后面跟着大大小小数不清多少个浑仪落下来。浑仪盖子打开，露出一个个黑洞。最前面的小浑仪打开，露出一个火种和一个人工智能。

宇宙坍缩成一个点。

……

“兮我往矣，在子之舟，水清且浅，贻我红绸。”

“兮我往矣，偎汝消愁，青丝流白，嬉我妆容。”

“兮我往矣，拜卿封侯，日夜相思，同心白头。”

意识消失前，包裹听着，是谁在念？听不懂，好想知道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