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污浊的忧伤 6

灯光暗淡地垂在透明的地板上，楼上盥洗室有个漏水的水龙头，水流滴滴答答投射在天花板。

冰冷的实验室，模拟幻象系统嘶嘶拉拉挣扎着与凉气搏斗。一个孩子在无形的地板上行走，他时不时回过头来，寻找着什么。

凯文.路易斯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黄色的长辫子。过了一会，他敲打起空气，就像是手底下有一个键盘。他开始冒冷汗，他一下一下抬着头看着屏幕，企图做些什么来阻止。

“啧。”他不再触碰键盘，直接抬手来回交叉，划走那些他不需要的空气。

孩子张开怀抱。抱住空气。

“屏幕又开始模糊了。”凯文用右手按住耳朵中的耳机，说道，“这是第三次了吧，这个孩子又怀疑我们创造的世界了。”凯文瘫倒在椅子上，“苏克.旺度，你再试一次能不能修复屏幕。”

耳机里地响起一个明快的男声：“好的路易斯先生，屏幕修复第五次——”

孩子不再走动，他坐了下来，悬空地坐着。他张开双手，紧紧盯着手掌中稚嫩的指纹。

好像消失了什么——

母亲消失了，他尝试呼唤自己的母亲，尽管他早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妈妈，妈妈…？”

苏克.旺度在耳机对讲中喊起来：“结束实验吧……路易斯先生。已经来不及了。”

凯文叹口气，打一个响指。

一根长长的管子伸进隔离间，孩子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大叫着  ，对这巨型的管子非常恐惧。管子剧烈的晃动着逼向男孩，喷出黄色的气体——

“别了，yzdx84号，德国，大卫。”

孩子停了下来，身子后方插了一刀。血从他赤裸的身体流出来，随即沾染他的腹部。他被管子抓住了注意力，没有看到后面机器扔出来的尖刀。他抽搐着，口中不断呕出乌黑的血。

血水淹没了他，一点一点滴落在隔离间。

隔离间被黄色的气体吞噬，凯文摘下眼镜，白皙的皮肤泛起了皱纹，他哀嚎一声，重重地捶着透明墙。他又失败了。下巴上的胡须扎的他皮肤生疼，他放下手，转身观赏身后的两座冰棺。

这是马上要解冻的新试验品。

“又死了一个啊。”雪见说，她慢慢扎起脑后的卷发，靠在门边。

凯文带上眼镜，往雪见的方向看了一眼：“早就来了啊。”

他念叨冰棺上孩子的名字，“sygz05号，中国，聂青云。”

“听乔瓦尼说，sygz05号还有个双胞胎哥哥……”雪见冷冷地说。

“这个孩子交给你来实验。”凯文打断她说话，“经过yzxx12号，日本羽村波的实验发现，你们外交部进行这个实验的实验效果比科研部好得多。”凯文看向沉睡的孩子，孩子仿佛在另一个世界沉睡一般。

她不知道未来将会发生什么，什么时候发现自己长大了，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活的如此不真实，什么时候发现这个世界是假的——

“sygz06号中国聂青岚，由乔瓦尼.威尔吉利奥来处理。”凯文拍拍冰棺的盖子，像是在拍一批准备交易的货物。

雪见将低把子的头发紧了紧。

“这还真是无耻的。”她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自从那个叫吉姆的地球人背叛了地球来到魔城捐献了这些孩子，我们就一直在做实验。地球消失了，我们便模仿地球人的生活，将那些孩子置于我们的统治之下。让他们生活在幻境中，一旦他们有了自己的思考，认定这个世界不真实就将他们杀掉。”雪见昂首挺胸站好，对着她亲爱的老师。

自我意识……是孩子们该有的吧。我们已经杀了几个？正好一百了吧。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呢，凯文先生——

凯文猛地转身，他恶狠狠地看着雪见，右手张开汇集着什么，雪见只觉脖颈被无形的力拉扯起——

“闭嘴！”

这不是实验，而是谋杀。

雪见狂笑起来。

“你给我闭嘴！”凯文喘着粗气，脸上皱纹深深印了出来，他咬紧牙关，嘴角渗出血来，“呼，呼…”

你看，你们所谓的神也在支持我喔。

雪见呼吸逐渐困难，她昂头将脖颈贴在门上。

冰棺正在解冻，她感到冷。

她觉得凯文会杀了她。

死神带走我，马上也会带走你的。

她说着，吹出一声口哨。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卡在嗓子眼没有办法吐出——

凯文闭上眼。

水淹到她美丽的喉咙，紫色的眼镜波光粼粼，有银鱼在水中跳跃，沙滩上人们曼妙的舞步踩在她身上，让她喘不动气来……无尽的夏天，是亡灵的夏天，带着死亡归去……

“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项链魔城。你给我记好了。”

凯文松开了手。雪见只觉门向后塌去。一声巨响，细小的声音擦擦入耳，雪见张嘴大叫着老师的名字，口水从裂缝中飞出，跟着门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