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话江户与京都之间
离开御台所部屋后,竹千代并没有立刻回到少主御殿,而是取道去了星相阁。
他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这里,但他并没有忘记,美惠还在那间位于最内里的宽敞奉公室里。
他事先并没透露要造访星相阁的迅息,也没差人去通知美惠,完全就是循心而往地来了这里。
因此当他再度踏入这间奉公室,正在专心致志翻阅着星相书籍的美惠,抬起头看到他后,有那么一瞬竟愣住了。
向来干练沉稳的她,几乎从未显露出这般愕然与不知所措的神色。
但看在他眼里,竟还带了那么几分不加修饰的可爱。
于是他便停下脚步,也没说些什么,只是歪着嘴露出坏笑,稍微俏皮地偏着头望向她。
美惠很快就回过神来,眼里浮起笑意,极其优雅地直起身体,信步向他走了过来。
“少主,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怎么这段时间不见,你要对我说的,也就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么?”
“那我该说些什么?恭喜少主武运昌隆、击败敌军凯旋而归?你想听这些别人已经说过无数遍的恭维吗?”
“嘛,还真有你的风格啊。我倒不希望你也变成众口一词的那种人,还是继续做自己就好。”
“少主又希望女子保有自我、又要求女子不要言简意赅,这要求难道不矛盾吗?”
美惠依然显露出掌控整个谈话节奏的高超手腕,她声音亦仍旧是竹千代熟悉的温软悦耳。
只是比起过往那个曾让他看不透心思的魅惑美人,她如今的欣喜却是控制不住地流露了出来。
两人站着相互凝望了彼此许久,忽地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脸上绽开笑颜的美惠,就如同怒放的九重樱那般绚烂绝美。
“你笑什么?”
“奇了怪了,明明是少主先笑的,却要我先回答吗?”
“算了,那就我先说吧,省得呆会你会说我拿身份压你。”竹千代撇了撇嘴,两手交叉摆在胸前,“我会笑,是觉得以前那种和你共处的熟悉氛围又回来了。”
“那我该怎么评价引发你笑容的这个原因呢?”美惠眼波流转,任由夏风拂动发丝,“或者我该说,看起来我们俩以前相处得还不错?”
“嘛,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竹千代吹了声口哨,落落大方地在主座坐了下来,“我说,好歹有一阵子没见了,总该为我泡壶茶吧?”
“这不正准备要泡茶吗?”美惠顿了一下,又意有所指地斜眼扫了竹千代一下,“也不知道是谁,连声事先知会也没有就突然出现?”
“要是先派了人过来知会,这会儿茶水早就准备好了,说起来还是某人太过随心所欲了些。”
“喂,你嘴里这个随心所欲的某人,说的就是我吗?”
“我可没有点明是谁,还请少主不要对号入座。”美惠笑意盈盈地转过身子,“那么,现在我泡茶去了,还请不要再就着这个话题来打扰我喔。”
她在竹千代面前仍然保持了过往一惯“坚持做自己”的处世风格,但不晓得为什么,他总觉得她和以前相比,变得似乎有些不同了。
美惠一直给竹千代“黑暗流美人”的印象。
她美得很魅惑、很迷离异色,尤其是言谈举止总能巧妙掩饰住内心的真情实感,叫人总看不清她的真实想法。
尤其是那双深邃、犹如暗夜般的童孔,有时候看得久了,会让竹千代不禁产生一种犹如坠落深海的感觉,从而更让他觉得她是个既危险又神秘的美人。
可这次久别重逢,美惠竟由于欣喜而变得明朗不少,也让竹千代能更直观地捕捉到她的情绪。
美惠内心的愉悦,在她冲泡近江土山茶这一举动上就可以明显地看得出来——
她在将沸水从高处直接冲入茶壶、使开水有力地冲击茶叶时,嘴角依旧是上翘着的。
随后她盖好壶盖,以沸水淋于壶上、对壶盖进行淋顶时,眼里亦溢满笑意。
相对于美惠这种向来不轻易在人前流露情感的少女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很难得的突破,可见她对竹千代的平安归来有多么欢喜。
这些小细节当然没逃过竹千代的眼睛,但清楚她个性的他,还是选择羊装对此毫无察觉。
一杯散发着清香的土山茶,被美惠轻轻推到竹千代面前。
他很慎重地拿起杯子,握在手中轻轻地转动着,继而浅浅嗅了一下茶香。
“对了,美惠。”
“嗯?”
“我在大坂夏之阵的天王寺一战,承接了牺牲的光纲、还有忠明师范的意志,一同斩杀了女王螳螂,这只危险虫兽已经不存在了。”
“我知道。”
“你知道?”
“我身上毕竟流着驭梦师的血液呀。当女王螳螂死去时,我能隐约感觉到它的气完全消失了。”
“如今虫兽里的四大贵族,绺新妇和女王螳螂都死了,就只剩下赤目毒蝎和千足蜈蚣,对吧?”
“是。虫兽一族的妖力皆来自四大贵族,它们犹如其它虫兽的母体。现在两名虫兽贵族相继被诛杀,那也就意味着整个虫兽族群都受到了重创。”
“只要再伏诛赤目毒蝎与千足蜈蚣,其它的虫兽自然就会妖力大减、甚至可能衰竭而亡?”
“是这个道理。少主天资聪颖、反应得还真是极为敏捷啊,但你才刚从战场归来,暂且将这些烦恼事搁下就好。”
“说得也是。”
竹千代举起杯子,浅浅啜了一口土山茶,任浓郁的茶水先安抚舌尖、又滋润了喉咙。
与跟樱子在一起时不同,他与美惠的相处向来谈的都只有公事。
他们几乎从未聊过任何私人性质的话题,但即使如此,两人依然懂得彼此的所思所想。
夏风从木格子窗淘气地窜入房内,再与阳光一同在塌塌米上展开追逐。
品着浓郁茶香,竹千代觉得,即使就这样懒洋洋地一同坐着喝茶,便已经足够美好。
另一端的京都二条城本丸大殿里,秀忠正从伏见城应召到来,和家康一同商议对忠辉的处罚。
“父亲,这样对忠辉会不会太残酷了一点?毕竟他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弟弟呀。”
“都说将军擅于处理政务,怎地到了忠辉这块就湖涂了?正由于他是我儿子、你弟弟,尹达政宗才会动了歪念头。”
“父亲仍然认为,若不惩罚忠辉,便无法威慑尹达政宗?”
“将军,莫要忘记我们才刚陆续打了大坂的冬、夏两战。这好不容易才奠定的世间太平,是牺牲了多少将士、耗费了多少财力才赢得的,你认为还经得住几番折腾?”
“孩儿明白。”
“我们才刚灭了丰臣一族,如果很快又将战火对准尹达政宗,其它大名心里该是作何感想?”
家康探身向前,以不容置疑的目光望向秀忠,眼里闪动着决绝之色。
还不待秀忠回应,他便又继续说了下去。
“现在惟有斩掉忠辉羽翼,才能彻底断了政宗本不该有的歪心邪念,此乃不战而降之术。”
“此事就由将军从伏见城下旨,命忠辉蛰居深谷城,同时下令他与政宗之女五郎八姬和离。”
【注·和离:指按照以和为贵的原则,夫妻双方和议后离婚,而不单纯是丈夫的一纸休妻。】
“和离?!”秀忠吃了一惊,“不仅要令忠辉蛰居深谷城,甚至还要迫他和五郎八姬和离吗?”
“父亲,我们真要将他打压到这种程度不可吗?”
★——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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