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添嫁妆
桥上白衣少女,于月下孤站了一个时辰,见男人终于踱步而来,品鉴她备好的靡香,更是喜上眉梢。
面上学了几分长姐平日里的娇怯,提裙款款而下,作揖道“只要殿下来了,知苑不怕等。”
方才扑上谢崧时,虽是众目睽睽,她亦饶有心思地在他衣襟里塞上那封早备好的纸笺相约,谢崧迟了大半个时辰,无碍,来了便好。
“欲人不知,莫若勿为。”
谢崧若有所指地扫了眼前妻妹一眼,知苑的长相与娇柔有七八分相似,她有意淡施薄脂,双颊晕绯,蛾眉皓齿,难掩清闺妩媚。
“若是为了你母亲的事来求情,就不必了。那是你们广平侯府的家事,侯爷要如何处置,与本王无关。”
他只在乎他的钱和娇妻。
“苑苑不敢让殿下为难,此番约殿下来,是有一旧惑萦怀多时,久不能解,肯请殿下为小女子答疑。”
“问。”
“殿下喜欢姐姐?”她单刀直入。
“是。”谢崧不假思索。他既在华清殿允了誓,时至今日就不必遮掩。
“可是我听闻,姐姐悍妒成性,多次在淮南府里恃宠跋扈,大婚至今,亦未曾恪守贤妻之道,不给您纳妾,不许您召妓…”
“她的确悍妒。”
谢崧不可置否,现在已经夸张到恨不得将他栓在身上,任凭哪个天王老子,都不许在眼皮底下眉来眼去。
他是,很久没有外食了。
本就纡金佩紫的王侯,三妻四妾该是常事,断没有一世一双人的道理。
冷风过,谢崧瑟了下,以指摸耳。
“那殿下是打算,一辈子只守着姐姐一人?”
余生太长,他不敢轻言允诺。
“那苑苑恳请殿下纳了我。”
纵是满腹诗华又有何用,幼时刺股,人人都赞她勤苦,又有何用。到头来倒不如以色事人,成了阖府笑话。
“所以,这就是二小姐要对本王说的话?”
“姐姐孝顺爹爹,爹爹亦疼宠我。若是眼下殿下属意我,爹爹必定替我讨要名分,姐姐纵是悍妒,也不敢违逆爹爹,只能强勉纳我。”
谢崧于晕光下翕动着嘴,欲言又止。停下手下逗烟的动作,眸含邃光,凝视着眼前刚刚及笄的少女。
像走投无路的困兽,义无反顾。
“小女子愿意给殿下作妾,无怨无悔。苑苑猜想,殿下喜欢姐姐无非就是这副皮相、难舍艳姿。我不比姐姐差,余生会比她做得更好,请殿下给苑苑一个机会。”
男人忖量少女的话,句句嚼读,字字细品。于情于理竟毫无破绽,嘴边的笑意渐凝。
知苑不明所以,向前一步,扬起那张八分像的艳色,瑟瑟揪住谢崧宽袖哀道
“苑苑求殿下见怜,而今的广平侯府破败落寞,再失去嫡女之位,苑苑无处可去,愿意跟姐姐共侍一夫,帮她照顾殿下…”
“今年几岁了?”
“十五。刚刚及笄。”
“可读过诗礼?”
“读过。”
“学而不用则废,用而不学则滞。二小姐枉读诗书了。”
王侯亵玩手中骨指,隐隐见知苑身后的檐柱后,昏黄的灯光印出浅浅的影来。嘴角微微上扬,训她道
“你可知本王为何不喜欢绾绾读书?”
“不知。”
“她读书是用在后宅,为得夫宠,而不是为自己而读。本王不喜。”
“殿下,知苑不懂。”
“你可知道南朝?”
“北郢陈南略知一二。”
“凡南朝女子,需恪守妇德妇容,不动裙,不露齿,束脚裹步,跪奉侍衣,以媚舞作国艺,举国上下百万女子,自出生起就被束腰裹肢,以研练舞衣取媚男人为傲。
若二小姐生在南朝,未出阁前私会姐夫,已不是嫁不嫁的问题,要被人得知,理应吞金殉节。
但幸运的是,你和绾绾皆是我大郢子女,未婚前此举虽为不雅,却难招祸事,最多就是闺名受损,终身不嫁。”
“我北郢以博弈为国艺,亦提倡男女同弈,每至佳节,可不循迂礼同席共弈,受胡宗影响,兼容并序,为女子赢得特权。
这是前朝圣贤太后之恩,亦是你们之幸,若你将读书当作攀权附势的阶石,便是枉费圣贤。”
榻里求财,曲意求迎,亦为他所不喜,陋习纵不得。谢崧继而低头逗烟。
“殿下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字好,善书者当有风骨。”王侯适当点了题,果真见檐柱后浅影微乎其微的颤了颤。
知苑的书法想必是幼时下了功夫,听娇柔说嫡妹自小清贵,将自己困束闺中闷读,这样的女子本不该误入歧途,有此龊思。
他是惜才,也是要借此哄哄娇柔、免得在卧里几句话都缓不过来。
“夜深,回去吧。”
说了几句,见檐后之人离去,他觉口干舌燥,拎着盏,不顾妻妹,转身离去。
谢崧回来时,卧里阴凉湿润,刚褪衣上榻就被娇妻搂抱住,她唇带轻喘额泌薄汗,身上黏糊糊的。
“怎么了,出去一下睡出汗来?”
昏暗中,知绾一改方才怨态,亲昵地扑在他怀里,搂着男人的颈入榻道
“谢郎,耳朵可还疼?”
“疼,绾绾咬重了。”
“亲亲。”美人于榻内含住男人左耳,湿绘其轮廓。内疚得将自己尽纳进他怀里。
夫妻相处之道,本如弈棋,争池略地各凭本事。
王侯以智入局,美人纵情行棋,中盘对杀亦是狭路相逢。
谢崧倚躺在娇妻腿上,任由她点吻他鬓边,以掌轻抚她柔颈、蹭摩着耳下敏感,问
“绾绾明日可去赴学?”
思及林兮颈上暧昧青斑,娇花羞道“明日沐休,皇后娘娘怕是没空,绾绾不好打扰。”
“那跟本王回淮南王府。”
广平侯府乌烟瘴气的,把娇花孤身留着,他不放心。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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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二人相携而眠,醒来时已是日晒三竿,难得沐休,又有王夫相陪,知绾自然识趣地将平时要念的功课,吩咐雩儿尽数收起。
广平侯府后院女眷众多,十数虎卉久居实属不便,谢崧陪着知绾拜别了沈业沈尘,便匆匆坐舆离去。
“主子,参糖水。”
齐嬷嬷知道她来了月事,大早早起来,赶着趟熬了两个时辰才得这么一碗,用于她暖身。
雩儿挑开帘,将水递给她。
知绾心中一暖,羞着脸看向谢崧,接过碗一饮而尽,取帕拭净唇边水渍,道
“交代嫂嫂好好照顾異異。等过阵子闲了,我再去看她。”
余姚带着孩子不方便,若无哥哥相伴,闺中内妇,于谢崧,她自当避嫌。故知绾早早交代,不让送。
“是。”雩儿得令退下。
怕谢崧不乐意,觉得娘家人礼薄,知绾趁没人倚进他怀里,以指绕男人身上瑾佩坠穗道
“嫂嫂是南方人,靠南朝近些,重朱理,王夫莫怪。”
“你开心就好。”广平侯府如何,与他何干。
倚躺在男人身上,知绾本该倦得打鼾,奈何受苏合所引,大清早得,趴在人肩头,醉饮男色。
“谢郎…”
“嗯?”
“你这香好,也帮绾绾弄一个,酿个果味的,喝了甜甜的那种。”
知绾趴在谢崧身上,沾了些湿气,润着嗓子低喃着。
谢崧将娇妻捞起,按至舆角,细吻着笑言
“娘子已经很香甜了…”
娇柔忙不迭的转头将埋进软衾里,恼羞道
“老男人。”
“谁老?”
他以为自个听错了,不过虚大了她五岁,这就老了?
“你老,你比哥哥年纪大,我年龄却比嫂嫂小,是不是老牛吃嫩草!”知绾言之凿凿。
他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就广平侯世子那虚浮纵欲的皮相,莫说年龄比他小,再让他十年,他谢崧也比大舅哥长得齐整。
淮南王姿美,燕京中多少闺中少女觊觎,她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崧思及什么,收了交颈的姿势,起身去舆内暗隔取备好的东西。知绾以为他恼了,忙不迭的追扑上去,
锁颈怂道“不老不老,王夫最好了。”
瞧这小妮子机灵的劲,简直是拿捏他脊下三寸,谢崧单手搂着娇妻,单手将备好的东西给她道
“给你添的嫁妆。”
知绾脸色变了变,有些许难堪,推着“不要。”
好好的旧事重提作甚,她不要钱…
见她蔫了下来,谢崧诱引着“不打开看看?”
难拂王夫好意,知绾将匣子打看,确实十数把长短不一的钥匙。
“这是?”
“淮南王府以后要拜托王妃了。”谢崧若有所指、却不急着解释。
知绾抱着那匣钥匙,脑间懵懵地,想问怕开口那人轻贱了自己,不问心口就如十数万虫蚁噬咬,心痒难耐。
嘴里不敢推要,又不敢推不要。
半柱香的路程对她来说很长,紧张地攥着钥匙的指节都泛白,始终是心有欲念,又恐是自作多情。
谢崧向来大方,哪怕是添些铺面田产,也比常人丰厚,若无端开了口,倒显自个欲壑难填。
“殿下娘娘,王府到了。”
舆外谢平低声道
谢崧把娇花按在舆边,肆意轻薄美人樱唇,讨取薄利,知绾一手怀里揣着匣,一手柔弱无力的拿掌去抵。撇着脸糯道“到了…”
都要是他的人了还端这些正经做什么?谢崧垂眸低笑,轻啄她湿润泛红的眼尾,回问
“人都到齐了?”
“回殿下的话,都到齐了。”
闻毕,男人垂首,点吻她鼻尖,将知绾怀里的匣子扣紧,替她理好髻上苏钗,耳边珠饰,暧昧得以手压理了美人前襟,对她顽笑道
“娘娘,待会可把威仪架好了,莫让人瞧了笑话。”他握紧她的手道
“听好了,往后回娘家,不能不带人去,不能去讨钱,从今往后,淮南王府就是你的依仗。”
他不舍得,在这世间,她再漂泊一人。
她在舆中还未缓过神来,已被谢崧吃了满满豆腐,懵懵地被牵入舆下。就听得百余人齐齐参拜声
“淮南王府阖府上下百余仆,恭迎主母回府。”
淮南府外,垂首行拱手礼的,十数男子,身着绯墨文袍,是府内属官参事。平日里在前庭,管辖书办,传召等职司。是仆亦是官。
往后半米,则是佩刀虎卉,负责王府仪仗,护卫。
然后是主薄帐房,丫鬟婆子,门房庖厨,就连平日里负责往返采买的外仆也招来谒拜。乌泱泱的粗略看过去竟有近两百人。
众目睽睽下,知绾也被这阵仗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谢崧倒是习以为常,接过前庭下婢递上来的清茶,递给知绾哄道
“可是渴了?”
他向来癖洁,进府前有漱盥习惯,知绾怕失了礼数,依着谢崧平日的样式,轻漱了漱,吐在下人接过的盂瓷里。
淮南王府不比娘家,一举一动皆有规矩,前庭百十仆婢行事更是谨小慎微,出不得半分差错。光是他平时身边跟着几个丫头婆子,知绾都慎得慌,眼下亦是怕哪里做错了,被大家暗处诽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