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突厥公主
陈生奉帝命将此间赌彩计数分发,太宸殿内好些个宫婢得了双倍彩头无不乐得,忙向知绾跪恩叩谢。
“娘娘,这些奴才收好了,剩下的南珠,您看什么时候起身,奴才派人护送您回去。”
“现在是什么时辰?”
“午时。”
距离辰末,已然快两个时辰了,王侯却不知所踪。
“陈生,你先回去吧,那些个东西让人送回淮南王府便好,我想在这坐会。”
“绾绾!”她话未毕,谢崧从院外气喘小跑来,见此间雅具、娇妻泪眼婆娑的,思及她昨夜初次承欢,身子还未痊愈,心疼得当众将她搂抱进怀里
“是不是不舒服了?”
“你怎么才来接我…”少帝都下政许久,他再不来,就以为不来接她了。
男人都是得到了就不疼了。
“博弈国筵在即,有些琐碎冗务需等筹办,这才误了点。”
突厥旧部依帝御,于半月前进献突厥公主,阿史那洺姬,日前抵达驿馆,由他接待,连日奔波折腾,才将公主安置妥当。
突厥公主还未及笄,年纪稚嫩得几乎小了少帝十岁,虽是亡国公主,朝气蓬勃的却像草原上展翔的鹰,自由奔放。
把送去的教引嬷嬷弄得没办法,还延用了耶律洪的姓氏,给自个取了个文名,耶律洺姬。
“谢郎来了就好。”
怕娇花吃味,他才有意瞒下。谢崧低头浅闻知绾身上甜腻酒香,问“绾绾喝酒了?”
“嗯,方才陪着娘娘浅饮几盏。”
因醉饮了梅酿,她蹒跚了几步,摇头晃脑的,被谢崧扶揽着上舆,男人取薄衾给娇妻盖好,见她昏沉,问
“可是醉了?”
知绾半倚着他、傲娇的将自己贴得近些,嘟囔着“才没有,幼时也偷喝过哥哥的酒盏,只是几杯果酿,醉不得人。”
美人烟波如水,桃腮浮霞,分明是微醺。谢崧在软褥中与之交颈,耳厮腮磨中把人疼得哼哼唧唧的。
“谢郎…”钿舆行至一半。
谢狄在舆下欲言又止。“殿下。”
“嗯…”娇花醺着烟波眼儿,止了檀口里的动作,揪着王侯的襟领,轻喘着气,将自个埋进去。
“什么事?”
“耶律公主在驿馆闹起来了,指名让你过去。”
“让李纯过去!”那是王帝的新妃,又不是他的,成日倒腾些锁碎事来,沾得多了,亦怕娇妻误会。
“可是公主说…说…在北郢她只认得您,您要是不立马去,她就死在那。”
闻言,谢崧只觉得背脊一激灵,身上顿轻,娇花不知何时攀着他起身,合衣倚在舆旁。杏腮潮红浅慢褪去。
“派人快马传话,再会儿本王过去。”谢狄得令,舆车才再次慢行起来。
谢崧理毕衣冠,对她哄言“绾绾,我先送你回家。”
“……”知绾微醺醉卧,不再搭理他。
“乖,事关北突厥百万疆域维,稳,我要去看看。”男人与她贴得近些,为她亲侍衣冠。哄道
“不过半点大的孩子,还未长开就被耶律洪送来,异国他乡孤苦无依的,要去看看。若当真死了,也要送还新的来、届时来人不会郢语更麻烦。”
谢崧有意解释。耶律洺姬亦算和亲公主,如今突厥旧部臣服,替北郢协管百万漠北疆域,安置流民。
耶律皇室于旧部流民而言不亚于定海神针,使漠北免于动荡,耶律洪的数位子女中,也只有这个耶律洺姬,自小习读郢语,故只有十三岁就被送来进献为妃。
“十三岁?!”知绾想到林兮,她低声说
“陛下那么爱娘娘,怎么会要这个公主。她年纪这般小,还未及笄,差陛下整整十岁,又如何嫁人?”
差王侯九岁…想必鲜嫩的可掐出水来。
“十岁又如何?你可知,姑母与先帝就差了一轮不止,这本就是常事,绾绾何以大惊小怪。”谢崧哑然失笑。
知绾并不理他,转身回躺进软衾里,充耳不闻。谢崧见状倚上去咬耳道
“为夫得了你,岂敢念别人,外族女子粗莽,哪有娘子持重。更何况她本就是帝妃,不日理当受诏进宫。这前后原就没我什么事,绾绾何必气恼。”
“我没气恼,就是有些乏了。”
他连日在外周旋,不见人影,亦是为了哄别人。白日里晾她在太宸殿数个时辰,就是这档子家国大事。
少帝都知道回避,就是王侯性子浮荡。
谢崧见美人假眠少语,心下明了几分,“嗯哼。”她惊呼一声、被人提抱进怀里,他无奈着
“带你去。”
谢瞱不过自矜为帝,将这烫手山芋扔给他,王侯为人臣子,多少吃了闷亏。兄友弟恭的,他在外面替嫡兄妥帖善后,那人却要拿斛南珠气堵他娇妻。
钿车左右慢摇虚晃,谢崧怀抱知绾半阖着眼,为她揉按素手舒解,娇花绞玩着他蟒裾,被伺候得舒服了才慢展娥眉,宛若乖猫贴揽上来。
谢崧暗诽,古之圣贤有言,惟女子小人难养,此话不假。娇花心眼就针孔那么大。也亏是成婚晚,快活无矩了那么几年,不算白活。
“谢郎在想什么?”娇花嗔声。
王侯笑如煦阳,暖道“理应要早点遇到娘子,可使我免受红尘蹉跎。”
“当真?”知绾瞥过脸,含忿带怨道“你要是觉得腻烦,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大不了就当自己被虫咬了口。
自然不会妄自锁着你,耽搁淮南王在外眠花宿柳。”
“虫咬了口?”这是个什么比喻,谢崧气得发昏,“虫…绾绾,你我行毕周礼,为夫于你而言就是虫?”
“不是…”美人慌得几欲闪了舌头,她不是那个意思,羞面解释“总不能将殿下比作犬。”
谢崧被娇妻闹得哭笑不得,揽紧她,假意训戒
“回头为夫要亲自教授你功课,近日读得些什么书,可曾用功?如何学业不济地两句话就交了底。”
“嗯。”
谢崧一本正经,把她搞得不好意思,只得被人怀抱着任凭他欢喜。
夫妻俩刚下舆,就听得馆内哭叫哀鸣。
“公主!公主慢些!”
“让开!”
再抬头,从院馆内百米外,竟有一身着翻领窄袖倒红裳女子,足蹬胡靴,策马扬鞭而来。
那马似是胡种,比燕京女眷平日骑的赤骏马要烈上许多,知绾还未反应过来,谢崧已经拦腰抱着她躲闪一旁。
十数虎卉迎面而上,皆脱鞘拔剑,若是平时理当持剑斩马,只碍于这突厥公主的身份,反倒踌躇难决。
“救救我!救我!谢崧!”
耶律洺姬嘶吼的拽缰勒着马脖,在马身上东倒西歪的几欲坠下,哭喊着,哪有大郢女子半分温软。
“小屁孩没大没小。”谢崧替娇妻理毕容妆,见十数虎卉人人束手无策。呵道
“愣着作甚?堂堂家**将,十数男人对一马束手无策?还不将马杀了?”夷人面前岂能矮了大国气势。
“殿下、属下们怕若当真贸然杀马,反倒害了公主。”
以夷制夷是北郢安定漠北国策,朝堂上那些士大夫因此吵的,是燕京皇都人人皆知。
盛世子民自诩矜贵,自淮山之战始,大郢尽收燕魏鲜卑,百越闽滇,漠北突厥,短短数年扩了数百万疆域不止。
现如今茶坊酒楼内,无不以上邦大国自居,以此为傲,此番漠北旧部的新制,是举国欢庆的大事。耶律洺姬性命,事关国运,故无一人敢以身犯险,触怒天下百姓。
“保护王妃。”谢崧闻言,见胡马调转方向,回身急驰而来,抽出谢狄佩剑,暗啧了口气,寻机从侧边跃起,数寸利刃,须臾间尽没马颈。
赤马受剑,蹬腿嘶鸣,那人手起剑落,又拔剑而起,持利刃转调方向,尽挑赤马前蹄腿筋。从洺姬手中夺了缰,右手持剑,左手吃缰,往侧边蹬着马颈,逼畜生跪迎。
赤马受力当众伏跪,一气呵成之处,无不令在场军士折服。
洺姬虽生在塞外却还是孩子心性,见此吓得脸唇发白,哆嗦着要往王侯身上倚去。
哪知谢崧眼疾手快,一脚将人蹬下马去,哎呦一声摔个狗吃屎,近不得他分毫。
“再有下次,本王折得就是你的腿!”
耶律洪虽是突厥可汗,却不是正儿八经的皇室,突厥皇室阿史汗业族内百余人,在半年战乱中无不被他斩草除根,
如今这个耶律洪不过远支,虽是国破家亡,却因大郢阴差阳错下做个冒名傀儡。
耶律洺姬,是个没长开的奶娃,一听说去天,朝上国和亲,哪有什么半分不甘,乐得几宿几宿难眠,带着父老乡亲的殷切期盼,就来了。
“谢崧!你!”
草原女子早熟,不过十二三就可许配人家,耶律洺姬喜食荤腥,常饮牦奶,虽眉眼瞧着幼嫩、身段倒是长得开,哪里是娇花想得孱弱的模样。
耶律洺姬跌坐在地上,被踹了一脚,竟也不闹不哭,脸色黑一阵白一阵的,反倒拍拍裙裾,内涵他道
“塞外常听人说北郢是礼仪之邦,□□上国,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在我们漠北,再差的男人也不会打女人。”
淮南王鲜衣阎罗之名,早就传遍漠北百万疆域,举国上下无不惧怕其威严,她耶律洺姬虽是国破家亡,好歹是个女的,堂堂王侯如何欺凌弱小。
“在本王的眼里,只有郢人是人。”
外邦异族,不知所畏。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我当了皇妃,让你们的皇帝恨恨罚你!”要不是看他长得齐整,又听闻北郢皇帝和淮南王系出同支同脉,想必模样不差。
贪图中原男色不远千里而来,不然此处哪有漠北草原来的痛快,束手束脚,礼节繁多。
“自便。”王侯示意谢狄上前替他收剑。谢狄知他爱洁,恭谨递奉了帕子上去,谢崧接过,当场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