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天凉汪破
“盟主！”钱衡夺追上叶如林，“盟主，我们就这样放过汪尤潜吗？”
“我可没说。”
“那我们今天就这样回去吗？”钱衡夺警惕地四处张望，生怕再跳出十几个高手包围他们。但整个广宿门一片寂静，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这与整座山头璀璨华贵的布置形成了强烈对比。
广宿门不光有五千多名弟子，还有数以百计的门客，按理来说，路上不该这么安静。钱衡夺蓦然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这整座山头的人，彷佛都在避让他俩一般。
但更令钱衡夺不解的是，刚才盟主明明可以借机逼迫汪尤潜交出那片本属于成仙盟的灵矿，可他却放过了汪尤潜，不发一语地离开了。这又是为什么？钱衡夺越来越看不透古沐了。
感受到钱衡夺无尽的疑惑，叶如林暗自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汪家不能，也不会是成仙盟扳倒的。”
“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就这样束手无策吗？”钱衡夺听古沐这样说，更加迷惑了。
“你想想汪尤潜都与谁交好。”古沐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解释，把问题留钱衡夺自己慢慢想。
钱衡夺思索片刻，终于悟了。
汪家自从开辟了灵石生意后，便与诸多仙门有了生意往来。汪尤潜为这些修真界闻名的仙门提供价格低到几乎是白送的高级灵石，而这些仙门则出人手保护汪家的产业。
他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成仙盟动了汪尤潜，导致这些仙门的利益受损，那么到时候成仙盟将会成为众失之的。
想到这里，钱衡夺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缓过神后，他急忙问古沐；“这么说，我们不能光明正大地与汪家为敌？难道只能放弃那条灵石矿脉了吗？”
见他终于想明白了，叶如林欣慰地笑了笑，还好这人也不是太蠢。
她拢了拢袖中的乾坤袋。这里面都是她从汪尤潜书房中拿出来的各种账本和重要的商业文书。
微风吹拂，钱衡夺看见身边的古沐突然微微仰头，看了看碧蓝的天空，轻笑道：“天凉了，汪氏该破产了。”
钱衡夺又不理解了：“盟主，这天才刚回暖啊。”
古沐一语成谶，三个月后，世人皆知汪氏濒临破产，汪尤潜不得不变卖所有资产还债，包括那片让汪家一夜暴富的灵矿。
最终是成仙盟拿下了这片灵矿。在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天，成仙盟的所有人弹冠相庆，陪伴成仙盟走过最艰难的岁月的老人们更是热泪盈眶。
他们等这一天太久了。
韩时业的墓前，叶如林放下了一块自那片灵矿产出的灵石。这颗灵石光华璀璨，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石头中隐隐有丰沛的灵力涌动。这是一颗有市无价的最高级别的灵石。
韩时业生前并没有拜托过叶如林收回那片被夺走的灵矿，可叶如林还是这么做了。
在他生命的最后两个月，有一日，风和日丽，阳光煦暖，韩时业的病难得好了一些，拜托叶如林推着他出来晒太阳。
那时他对叶如林说：“我先前身体还好些时，一想起那片灵矿，总觉遗憾和不甘。可如今我大约没几天活头了，却一点都不执着于那片灵矿了。”
他抬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继续说：“成仙盟中大部分人原先都是些在这世上被遗忘在角落的人。他们有些人是幼年失怙无依无靠，还有些人是突生变故家破人亡。幸运的是，他们都有得以踏入仙道的天赋，得以凭此存活；不幸的是，他们的天赋与那些天之骄子比又少得可怜，少得让世人不屑去多看他们一眼。”
韩时业剧烈地咳嗽起来，待呼吸平复了以后才继续说下去。
“我也是这样的……”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而后又笑着道，“算了，都过去了，不提也罢。我当时想，只要把和我一样的聚集起来，我们不就能互相依靠了吗？我天真地想，我们联合在一起，谁还敢看轻我们？”
“我大字不识几个，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该为这个组织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直到有一天，在街上听到有人在讲述先人飞升的事迹，我才突然灵光一闪：修仙者修道，不就是为了成仙吗！可对于我们大部分散修来说，修道不过是活下去混口饭吃的工具。我们的资质连那些毫无名气的小仙门都看不上，飞升成仙？那简直是做梦。”
“我一心想着，虽然我们这群人是最不可能成仙的人，但既然修道了，目标总是要有的，天资和出身已经低人一等了，总不能连道心都低人一等吧！”
“于是我就定下了‘成仙盟’这个名字。刚成立时，这个名字还被许多人嘲笑了，可我一点都不怕那些嘲笑。我对跟随我的几个弟兄们放下豪言壮语说，将来成仙盟必将闻名整个修真界，所有人都要高看我们。”
韩时业笑了笑，似是想起了与那些好友们热血澎湃的时光。忽而笑容又暗澹下来，低声说：“是我的错，是我让他们去监督灵矿开采，是我害死了他们。”
叶如林并不擅长安慰人，只能默默地听着。她早已经历过无数生死，却还是无法遏止心口的沉重。
漫长的沉默。空气中只剩下韩时业艰难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嘶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我没几天活头了，曾经的豪言壮语，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如今我唯一的夙愿便是成仙盟还能继续留存下去，继续给那些飘零的散修一个可以随时倚靠的地方。”
他放下捂着眼睛的手，那双自受伤后便一直透不进光的双眼此时突然回光返照般有了光采：
“世人总说修仙是逆天之事，只有强者方可如此作为。可我还是想让他们知道，就算是弱者，也有资格逆天而行。”
坟前的小野花开得正艳，也不知是何时就埋下了种子，终于得到机会盛开，在春风中摇曳。
叶如林在和暖的微风中轻声说：“安息吧，韩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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