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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作何都这样看着我看牌呀。”

沈饶熟练地洗着手中的扑克牌,巴掌大卡片在她玉白的指尖上翻飞起舞。

然而对面那两位小祖宗却并不捧场,反而跟赌气似的,板着小脸,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沈娆十分苦恼。

弹球、乐高、扑克牌,这一晚上,她把自己能想出来的游戏都拿出来玩了一遍,这会耐心也快告罄了。

“还玩不玩不玩就叫嬷嬷带你们去梳洗,反正也该睡了。”

说着就朝门口侍立着的两位嬷嬷招手,让她们各自抱阿哥回去,胤礽这才绷不住,跟她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皇阿玛呢”

沈娆无奈“皇上去承乾宫了,没准今晚就不回来了,太子听话,带你四弟到偏殿睡去。”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胤礽又问道。

沈娆心说他回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这是我能左右的吗

“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沈娆答道,今儿用过膳,康熙就翻了皇贵妃的牌子,其实当时他们两个也是在场的,只是大约是年纪还小的缘故,并不明白其中意思。只是这种事她也不愿意解释给孩子听,可奈何有人就是这么刨根问底。

听见她的回答,胤礽气得哼了一声,问道“我们要是就寝去,你打算干嘛”

沈娆不解道“我也回房就寝去啊,这都亥时了,还能干什么去”

“你”胤礽狠狠瞪了她一眼,他很想问她你不管吗你不想把皇阿玛叫回来吗

可他自己也明白,他的阿玛和别人的是不一样的,他的决定没有人能够置喙,姑姑不能,自己也不能没有人可以永远和他在一块,他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皇阿玛,这个道理他很小的时候明白了,可现在却依旧忍不住心里难受。

也许是因为之前没有得到过,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同皇阿玛这样相处,如今试过了,居然这么怕会回到过去。

胤礽转身拉起胤禛,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嬷嬷,吼道“不准跟着孤,孤自己会回去滚开谁都别管我”

沈娆无端被发作了这一顿,心里也觉得憋屈。没理会他,也不叫下人去追。

一刻钟后,还是太子得的奶嬷嬷熬不住了,怯怯地问了句“掌事奴婢可要跟过去看看”

沈娆真有心整治一下,那乱发脾气的小太子,但毕竟不是普通孩子,若真出了什么事,这一群人都得跟着掉脑袋。

又想起胤礽转身时,眼角闪过的红晕和带着哭腔的声音,朝嬷嬷挥了挥手,示意她去吧。

那嬷嬷领命退下,沈娆烦躁地将手里的纸牌一丢,随意地扔进了榻上的针线篓子里,兀自回房去了。

承乾宫中,烛影摇晃。

佟佳氏一袭胭脂色彩云蝠团寿纹妆花缎长裙,双颊泛红、粉面桃腮的,全然不见平日里的嚣张跋扈,一副小女儿情态道“表哥,这是我阿玛特地托人送进来的的雪梨烧,您尝尝”

康熙眼皮一撩,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佟佳氏心中一跳,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酒壶,但她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娇声道“表哥,婉仪为您执壶。”

康熙笑了下,两指按住桌上精巧的酒杯,向前一推,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

佟佳氏脸上有些挂不住,强笑了下,又伸手去拉他的袖口,康熙这次没再躲,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道“朕就不喝了,这酒,是孝康章皇后生前最爱,她哥哥,也就是阿玛,以前每年冬月都会一坛送进宫”

说着停顿了下,把自己的袖口从佟佳氏手中抽了出来,继续道“但是朕,不喜欢这个味道,就不喝了。”

佟佳氏缩了缩脖子,惊惶地望向康熙,皇上怎么会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心里惶恐,身子不由一软,跪了下来,趴在康熙脚边道“表、皇上,臣妾没有别的意思皇上是不是误会臣妾了臣妾什么都没做”

佟佳氏六神无主,越说越声音低,说到最后竟低声哭了起来,一刻钟后,她心都凉了,开始暗暗猜测康熙会如何处置自己,却突然被一双大手扶起。

“表妹,”康熙看着她,语重心长道“你是朕的亲表妹,孝康章皇后的亲侄女,如今阖宫里最尊贵的妃嫔,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没有臣妾没有皇上,臣妾没有任何不满啊。”佟佳氏急忙否认道。

“没有那就好,朕还以为你想当皇后呢”康熙淡淡道。

佟佳氏连忙摇头,耳上的翡翠铛乱晃,珍珠步摇也缠在发髻上,那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仪态可言。

康熙深深看了她一眼,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不过好在,他也并不在意,没有继续逼问,反而好心提醒道“保成是朕的嫡子,深肖朕躬,他嗣位早立,朕不愿也不能,为了母族的荣耀,毁掉亲生骨肉,你明白吗”

佟佳氏红唇微张,愣愣地跪在原地,康熙叹了口气“不明白也没关系,你不是喜欢事事找娘家商议吗那就把朕今天说的话,一字一句告诉他们,佟国维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的。”

说罢不再看她,踱步到床边,抬手示意梁九功为他更衣,佟佳氏搞不懂他的意思,这是,还要歇在她这儿吗

可她刚吃了教训,不敢上前,只能局促地站在原地。

对于这位九五至尊的表哥,她一直是畏多过敬的,别看她总和荣妃她们说,自己与他青梅竹马,其实在进宫前,她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康熙八岁登基,前有鳌拜把持朝政,后又起了三藩之乱,他整天琢磨这些事都琢磨不完,哪还有闲心和表妹眉来眼去呢

且在他亲政前,佟家也没敢把宝都压在他一人身上,至少那时,他们对他与佟婉仪的亲事,可不向如今这么热切。

“傻站着干嘛,安置吧。”康熙换了寝衣,对佟佳氏说道。他虽不喜欢这个表妹,但却不能不顾及佟家的颜面。

只是近日,他一手扶植起来的佟家行事越发无忌了,康熙皱了皱眉,想着今日对佟婉仪说的话,应该多少能让他们警醒些,他也不希望,自己日后会做出让孝康章皇后在天之灵不安的事来

佟佳氏赶紧招呼小宫女替自己更衣,她今日特意选了件纱罗质地的亵服穿在了里面,可回头一看,床上的康熙早已闭上了双眼,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佟佳氏心里打鼓,想亲近又不敢。而康熙就跟身边没有这个人似的,安心闭眼假寐。

“万岁,冯嬷嬷有要事禀报”梁九功站在门下小声说道。

康熙猛地坐了起来“叫她进来回话。”

一个身穿赭石色宫装的丰腴妇人瑟缩地走了进来,那是太子的乳母,深夜前来,康熙如何能不担心。

佟佳氏刚被警告过太子的重要性,此时一点不耐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听底下冯嬷嬷声音颤巍巍说道“皇、皇上,四阿哥身子有恙,太子太子不放心,命奴婢前来禀告,求求万岁回宫。”

康熙听罢,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佟佳氏朱红的指甲扣进了棉被,四阿哥早不病晚不病,皇上才翻了她的牌子就病了太子又作何非要请皇上回去皇上还能治病不成

“朕还能治病不成”

康熙站在胤禛床头,一双锐利的凤眸,扫过床上的胤禛,最终又落在了站在床边的胤礽身上。

胤礽抿着嘴不说话,康熙冷哼一声,吩咐道“把许修虞给朕找来,为四阿哥诊脉。”

许修虞是当今太医院院判,医术专精,且为人方直,是皇阿玛的亲信。

他一来,可就全露馅了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许大夫匆匆赶来,胤礽咬着幼嫩的嘴唇,紧张地盯着他为床上的胤禛诊脉。

许大夫摸了摸脉,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对着胤禛恭敬道“阿哥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

“我肚子疼。”胤禛也紧盯着他说道。

许太医眉间的皱纹更深了,反复摸脉后,又将手探进被子里去按他的肚子。

“阿哥,可是这里疼”

胤禛“是,疼。”

如此反复数回,许太医无奈道“臣这几回,按得位置次次不同,阿哥又怎能次次都说疼呢”

康熙复手站一旁,警告道“胤禛。”

胤禛扬起小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依旧坚定道“我疼的。”

康熙大怒“好那你给朕说说,究竟哪里疼又是怎么个疼法来,当着太医的面,一五一十全说清楚了”

胤禛语塞,张了张口还想接着编“儿子肚子里疼、疼,就是、额、肚子”

到底年纪小,谎都撒不圆。

康熙本是极恼怒的,上位者最恨的就是欺骗,不然也不会有“欺君之罪、罪无可恕”的说法。

但凡事都有例外,当这个欺君的人,是自己不满三岁的儿子时,那就是再生气,也是犹可恕的。

胤禛“疼”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新鲜的来,满头豆大的汗珠直冒,合着眼泪,打湿了整张小脸。

康熙叹了口气,刚要妥协,就看见太子跪了下去“皇阿玛您别逼四弟了,是、是儿臣的主意”

胤礽也跟着哭,一半瞧见弟弟这幅样子心疼,一半是被康熙给吓的。

胤禛很认真地摇头“不是的,是我不想回承乾宫去”

康熙没好气地扫了他俩一眼,就这俩臭小子,肯定是一块合计的,谁也跑不了。

不过这次胤禛的反应,确实十分出乎他的意料,在他的印象里,这孩子从没主动要过什么,这会不惜装病也要把他骗回来,难道就是怕佟佳氏向自己进言把他接回承乾宫

康熙心里一紧“皇贵妃待你不好”

胤禛飞快地摇摇头“没皇贵妃对儿子很好,可、可儿子想、想留在乾清宫”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康熙几乎快听不见了,不过好在还有个小复读机在边上“儿子也想留在乾清宫”

自己的儿子想和自己在一块,康熙心里一软,这下,哪儿还狠得下心,计较他俩联手骗他的事儿呢

“为什么想留在乾清宫”

胤礽见他态度软化下来,立马靠了过去,搂住他的腰撒娇道“想和皇阿玛一起住”

康熙轻声一笑,胤礽又补充道“嗯还有姑姑要是能有姑姑,就更好了”

这次,康熙没有说话,摸了摸他的头,又叮嘱两人安心就寝,不许再闹事,便走了。

都快走到正殿了,康熙突然开口道“董鄂氏的房间在哪儿带朕过去。”

“主子,那下人住的地方,您怎好贵步临贱地”梁九功为难道。

“带路。”康熙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已带了两分不耐,梁九功不敢再说,赶忙转头往下院平房走去。

好在董鄂氏已升任掌事,至少寝室里没有别人。

康熙就这么悄默声儿地进了沈娆的闺房,梁九功负责站在门外放风、啊、不,守卫。

屋子不大,但里面的东西太少了,显得十分空旷,思及原因,大概是她的衣物、首饰甚至针线篓子都放到自己的西暖阁去了,想到这儿,康熙的心情无端好了几分。

再看床上那人,似乎是有些畏寒,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形状优美的眼睛来,此时轻轻闭着,格外恬淡安然。

她和自己同寝时,也是这样,睡熟了就总是不自觉地往人怀里钻,然而此刻没了自己,她搂着个小汤婆子,竟也睡得十分香甜。

不知梦见了什么,嘴角还带了几分笑意,显然心情丝毫没被自己去了别处而影响。

“没心没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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