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胤礽最近觉着自己的日子是真心不错, 虽然功课还是一如往常庞杂,但至少身边的伺候的人再也不会辄因为“不敬太子”等细枝末节的小事被换掉。
也正因毓庆宫的太监们不再走马灯似的轮换,他才看清原来这小小的一方宫殿里一样有朝堂上各方势力角逐的影子。
赫舍里氏、董鄂氏, 大约是因着胤禛也在, 佟佳氏也没少伸手, 甚至连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著姓大族,瓜尔佳氏、钮祜禄氏也都找了“眼睛”盯着这里。
但他却并不惧怕,反而隐隐有些兴奋, 御人之术、制衡之道他已经学过太多,终于有机会不再纸上谈兵,“小老虎”把毓庆宫当做自己的试炼场,第一次露出了尚在磨砺中的“獠牙”和“利爪”。
对此康熙颇为惊喜, 不仅是因为胤礽处事得当, 既不会轻易受人蒙蔽,手段也张弛有度, 而且对于拿不准的,也会毫无芥蒂地向他这个阿玛请教, 亲疏远近一目了然,父子俩都能从这种交流中,更详尽真切地了解到对方所思所想。
“皇阿玛, 这些人儿子都料理妥当了,赫舍里家派来的人儿子没, 他家就是折进去再多, 也不会放任毓庆宫里没有他们自己人,来来回回地折腾,还不如他明我暗,左右不会害儿子, 且看看他们要如何吧。”小小少年身姿笔直如竹,说话掷地有声,康熙听罢,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喜色来:“好孩子,你处理的很好。”
“只是正白旗佐领的人……儿子用不用先问问额娘。”如今的正白旗佐领正是鄂汉,那是他老子戎马一生换来的荫蔽,原本干得虽不出彩但也算规矩,康熙也不想因为孝献皇后的事儿薄待忠臣之后,但自从家里女儿得宠后,这人是越发不安生了。
想起此前沈娆勾着自己脖子撒娇要惩处他的事来,康熙笑着摇了摇头:“不用,这人你额娘不喜欢,只要别闹出人命来,看他倒霉你额娘反而能更开心一些”
胤礽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古怪,这样对自己阿玛真的好吗?
康熙一顿,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顿时有些后悔起来,他可不想自己儿子有样学样,于是赶紧解释道:“是他对不住你额娘在先,也不用刻意为难,你只当他是个寻常勋贵即可。”
胤礽心思一转,又想起初起见到沈娆时,她还是乾清宫承仪,如今想来实在蹊跷,如今放眼后宫,众嫔妃中,除了孝昭仁皇后的妹妹钮祜禄氏,也就数自家额娘的出身最为显贵了,不是有心人从中推,无论如何也不会沦为宫女。
“儿子明白了,”胤礽点点头,转而又问道:“这几家是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终归牵扯太多不好料理,瓜尔佳氏他们,料理起来倒是方便,可儿子始终没明白,他们对毓庆宫那么上心是想做什么?”
康熙从龙椅上走下来,揽着胤礽的肩膀往外走去:“要看明白一个人,首先要弄懂的就是他的图谋,这几家都是满洲大姓,你再琢磨琢磨,他们有什么是想从你身上得到的?”
胤礽还是不明白,正是因为这些人家已经足够显赫,他才更加看不懂,皇阿玛春秋鼎盛,自己虽是储君但远没到炙手可热的程度,若是有身家不显的投机者愿意提前投了自己换从龙之功,他还能理解,可瓜尔佳氏他们是在是犯不上呀。
看着儿子纠结的模样,康熙仰头大笑:“慢慢想,长大了就明白了。”
“长大了?”胤礽不解地重复道。
康熙捏了捏儿子还稍显稚嫩的肩膀:“等你长大了该娶媳妇的时候就明白了。”说完又朗声大笑起来。
胤礽的脸一下子红了,原来是为了这个:“哎呀!这些人也真是的,儿子才几岁,怎么、怎么……”他如今正是知道害羞的年纪,根本禁不起打趣,说话都结巴了。
康熙却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等过了孝期,倒也该考虑了。”至于另外的原因,他并没有向太子解释,这些人之所以这么眼巴眼望地盯着毓庆宫,一方面是太子的确快到娶太子妃的年纪了,另一方面恐怕还与自己的后宫有关。
若是之前,这些世家大族只怕还存着送姑娘进宫当娘娘的心思,可如今自己已经有了位姝色绝艳的皇贵妃,谁也不想自家女儿一进来,就被比的失了颜色,自然就图谋起了皇子来,不仅是太子,惠嫔那儿巴结的人也多了起来。
“行了,先不用想那么多,走吧,你额娘叫人把饭送到前面来了,你跟朕一块,吃完再回毓庆宫吧。”
胤礽还有些小孩心性,发愁也好、害羞也好,来得快去得也快:“好呀!儿子早就饿了刚皇阿玛问我多伦盟会的时候,我就闻见酸笋的香味了。”
这孩子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亲生的,不像自己讲究饮食平衡节制,反而跟着沈娆学了一肚子歪理,什么夏天就得吃些酸辣的,才开胃解腻,偏爱吃个臭烘烘的酸笋螺丝浆面,那味道康熙闻着便觉得倒胃口,偏生送膳的偏心,十次里八次都是按照这小子的胃口来的。
“怎的爱吃这东西……”康熙夹了一筷子银芽,看着胤礽吃得满头大汗,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胤礽抱着碗偷笑,又夹了块鹿筋放到康熙碗里:“这烧鹿筋儿是额娘特地给皇阿玛送的吧,儿子可不喜欢这黏糊糊的口感。”
康熙看着碗里的鹿筋儿愣了一瞬,但想着是儿子夹给自己的,还是夹起来吃了,可之后无论说什么都不再碰了。
胤礽纳罕道:“今儿这菜做的不对味儿?”
康熙清了清嗓子:“没有,是朕自己有些上火,吃你的吧。”
胤礽了然地点点头,这天儿热的,上火也不稀奇:“今年京里也不知道怎么了,尤其是中午太阳一照,跟下火似的,好在过几日也该身北上了,儿子听说漠北夏日也凉爽得很可是真的?”
“过几日开拔,还要先去趟孝陵,等到了都快冬日了,草原上的冬天可不好过,风都跟刀子似的往脸上割。”康熙笑着跟儿子说起草原上的风光。
他最近心情好,所以乾清宫的天都是晴的,底下伺候的人也轻松,各个脸上盈着喜色。父子俩用罢晚膳,各自回来寝殿,胤礽抱着心爱的大猫跑去找胤禛,哥俩兴高采烈讨论着去漠北的事儿。
康熙也回了西暖阁,一屋子宫女太监都守在外间,问了才知道,原来是皇贵妃晌午嫌弃天热出汗便洗了汤泉,这会累了先睡了。
“真是越发娇纵了。”康熙虎着脸轻斥道。
岫月吓了一跳赶紧跪下替自己主子解释,结果刚一开口,就见皇上眼神一厉:“小点声。”
身后的梁九功闻言捂着嘴偷笑,又朝岫月摆了摆手,岫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家主子就算骄纵,那也是万岁爷惯的,瞧万岁爷这小心翼翼生怕吵了娘娘好眠的样子,哪会真恼了主子,赶紧悄没声儿磕了个头退下了。
康熙自己进到里间,这是沈娆的习惯,不叫奴才们进内室伺候,日子久了他倒也习惯了这样,只属于两个人小天地,做什么都是自在的。
转过里间江山图紫檀屏风就见她倚在美人榻上,如墨缎般的黑发堆散,呼吸清浅显是睡得十分香甜。
康熙轻手轻脚地靠近,想抱她去榻上睡得安稳些,伸出手却只敢放在那头微凉的发丝上。他素日精于骑射,纵使国事繁忙也不曾懈怠,能拉十一力桦皮大弓的臂膀此时却不知该如何发力了,轻了难掩心中情思,重了又怕吵醒她。
然而沈娆大约是本就睡得并不踏实,仅仅是被人这么注视着就搅了好梦,嘤咛一声,慢慢睁开眼睛,柔光潋滟的杏眼中好似含着一层薄雾,在看清来人时瞬间露出一个极为甜蜜的笑容来。
她还没完全醒,几乎是凭着本能朝康熙张开手,娇气地要他抱,娇憨依恋的神情几乎要将人的心都甜化了。
“怎么在这儿就睡着了?”康熙俯下身拥着她问道。
“天热,我躺在这儿晾头发,晾着晾着就睡着了,谁想到万岁爷您就回来了,还一点静都没有。”沈娆抱怨道。
康熙都被她气笑了:“来,快让朕瞧瞧,咱们皇贵妃的良心呢?”
沈娆笑得不行,又被他紧紧钳着,挣不开干脆巴在他身上,嘴硬道:“我生来就不长那无用之物。”
康熙也被逗笑了:“是吗?那再让朕瞧瞧这脸皮是不是也是铜铁打得?”说着掐在她白皙细嫩的脸蛋上。
沈娆笑着往后躲,一面躲一面说着:“怎么又回来的这样晚……”说完才惊觉自己怎么跟电视剧里抱怨丈夫加班不回家的妻子似的,这人可不是能轻易置喙的。
康熙却没有多想反而耐心地解释道:“这不是正在准备去漠北的事儿吗?还有先去趟孝陵,拉拉杂杂一大堆事儿,此次你也要随扈,也该准备起来了。”
沈娆赖在他身上不解道:“我还要准备?我们不就是陪着太后散散心吗?”
康熙失笑,她居然把自己对着太后随口的奉承当了真。
“这会又参谒孝陵,又是昭集蒙古各部盟会的,你当时闹着玩的?中宫空悬,你是皇贵妃,这些事儿都是你站在朕的身边,明白吗?”
沈娆抿了抿嘴唇,有些无奈道:“这么麻烦啊……”
康熙被她这幅小懒猫的模样逗得止不住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此次一行全占了,还不得麻烦些?”
沈娆撇撇嘴:“这国之大事,一会儿在兵者,一会儿在民心,还有在庙堂、在明德,实在是不胜枚举,可见这圣人之言也没个准谱儿。”
康熙把头抵在她肩膀上,笑得十分开怀,他自己都不明白就只是这么揽着她,听她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的撒娇心情就会这么好。
“不许闹,朕还等着带着你一块受百官朝拜呢,该有的朝服、配珠都得收拾妥帖了知道吗?”康熙笑完叮嘱道。
沈娆想想他说的场景,丝毫不觉得期待只觉得腿软。
“要不还是算了,我没见那些,出了岔子怎么办?岂不是丢人丢到蒙古去了。”
康熙一笑,上挑的凤眼显现出睥睨的气势来:“有什么可怕你,朕不是就在你边上呢吗?这样的事儿以后多了去了,你答应过朕,要适应的,对吗?”
沈娆有些无语,暗暗后悔那天喝了点酒就开始信口开河了,这人这几日拿着那几句话,颠来倒去不知重复多少次了,沈娆只觉得面子里子全丢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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