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 87 章
“她回去了?”
康熙歪在软枕上, 早就瞧见梁九功进来了,一直忍着没问,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不满地问道。
梁九功心说,哪儿就回去了?连晚膳都叫摆到院里去了, 您要是再不叫进来, 估计该支床了。
“娘娘说她就在外边等了……”他如今也是学聪明了,只做传话的, 左右万岁爷拿主子娘娘没辙, 用不了半个时辰就得服软,压根用不着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和稀泥。
“什么!这不是胡闹吗!青砖寒凉怎么受得了,叫她进来!”康熙急道,声音都跟着高了几分。
梁九功心里一哂,也不敢解释呀, 难道还能说主子娘娘一点都不凉, 正坐在红木圈椅上摇团扇呢。只能装不知道出去报信儿去了。
“娘娘, 万岁爷请您进去呢。”梁九功笑出一脸褶子,凑到沈娆耳边小声叮嘱道:“万岁爷大约是以为您在跪庭呢,急的了不得,赶紧叫奴才出来请您了。”
这是在沈娆提醒呢,可千万别叫万岁爷知道,她在外头其实这么逍遥。
然而他不说还好,一说还真是给她提醒了:“把我那壶茶和那碟子枣泥饽饽都端进来, 这还没来得及吃呢。”说着施施然进了内殿。
梁九功闻言如遭雷劈, 也不敢进去露头,只打发底下小太监前去送点心,康熙一开始还不明所以, 怎么?带着东西来自己就能不生气了?再一看,人家起根儿就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叫人把茶水点心摆在美人榻边的小炕桌上,换了个地方,接着该吃吃、该喝喝,半点不耽误。
那小太监也是楞,见皇上一个劲儿往皇贵妃这边瞧,还以为万岁爷也是渴了,上前从壶里倒了一盏茉莉香片来,大着胆子双手给“困在”床上的万岁爷端了过去。
康熙接过茶盏直接一把掷在了地上,白玉透雕龙纹的盖碗瞬间碎裂一地,屋中下人们俱是一僵,只那位皇贵妃,杏眼微眯寻声望去,淡淡瞥了他一眼,又埋头将手里的半块点心,慢条斯理地吃了,吃完掸掸手,端起自己那盏清茶饮了半盏,香气沁人心脾,微苦的茶味正好中和了点心的甜,舒服得很。
谁渴着谁自己心里明白,想到这儿,才又抬眸往床上看去,见那人背对着自己,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不由偷偷勾了勾嘴角。
以前总觉得他这说恼就恼,恼起来立时就能变得高不可攀的能耐,是君心难测、帝心如渊,如今瞧着怎么越来越像,小女孩跟男朋友闹脾气呀。
但凡加一块成超过二十五岁的情侣,就不能跟他似的,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作”吗?
沈娆自己没谈过恋爱,最单纯美好的那几年校园生活统统贡献给了五三练习册,所以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现在却觉得康熙那半靠在缕金线玉芯软枕上的高大身影,一点点和她高中室友重合了起来,真的连她大学室友谈恋爱都不这样……
就因为男朋友上体育课和别的女生分到一组走队列,下了课就不搭理人家了,气哼哼地回了宿舍,也是这样面朝着墙一靠,谁叫也不理,不吃不喝的,一副被全世界抛弃了的表情,非等到饿到胃疼了,男朋友心疼又是道歉又是求饶的,才能和好。
沈娆故意没说话,摆摆手示意周遭伺候的奴才们都下去,等内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才轻手轻脚地向床边走去。
色若皓雪的玉手在他肩膀上轻轻点了两下,康熙就跟没感觉到似的,一句话也不说,只耳朵轻轻弹了下,逗得沈娆差点笑出声来。
“咳。”她清咳一声,手里加重了力道,想拉他转过来。
“干嘛。”清清冷冷的一句话,配上他那双冷矜贵气的丹凤眼显得格外疏离无情,可偏偏,连这句台词都跟沈娆的高中室友一模一样,让她再也撑不住大笑了起来。
康熙见她笑起来没完,只觉得太阳穴青筋直跳,天知道自己听说那侍卫为了护着她自己受伤时有多生气,她倒好,赖在麟趾宫半日也不见人就算了,好不容易知道回来了,还敢笑他!
沈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又见他眼中一片血红,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可千万别跟她室友似的哭起来没完才好呀,想到这儿赶紧坐起身来搂他,却被康熙一个闪身躲开了。
沈娆都没辙了,心里偷偷吐槽,咱好歹是个皇上,能不能不在这儿玩这种跨越时空的小女生模仿秀?
好在龙床再宽敞也就那么大点的地方,他这会儿又受了伤,偏生沈娆还是个从不耻于趁人之危的,硬是追到了抱了一下,不过也正因他身上有伤,沈娆不敢用力,转而在那张凛然不可侵犯的俊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哈哈。”沈娆亲完又笑个不停,活像个调戏了良家妇女的登徒子,康熙就是再生气,被这么缠着,也撑不住笑了出来,笑过又不甘心地板了脸:“干什么!胡闹!”
沈娆挑眉看他:“我怎么胡闹了?”
康熙冷哼一声,不看她:“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娆渐渐收敛了笑意,直直看着他,正色道:“我不知道,你生气、难过或是觉得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要告诉我,就像现在,我就不知道你为什么又生气了?”
“不知道?不知道你劝费扬古那么半天是为了什么!”康熙自觉被顶撞了,当即眼色一厉,责问道。
沈娆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我也是猜你会介意那个侍卫的事,关于这件事的一切都是我猜的,你连一个求证的机会都没给过我。”
康熙一噎,显然明白沈娆指的不止是今天,还是之前那漫长痛苦的一个月,他有些心虚抿了下唇:“你怎么猜的,现在告诉朕。”
沈娆看着他的眼神亮晶晶的:“我告诉你,你就会告诉我吗?”
康熙皱眉,他的话就是圣旨,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是当场赐死了,对方要是不想连累家人的话,也只有领旨谢恩的份儿,可她却这般直白地跟他提起了条件。
沈娆心里告诫自己要循序渐进,叹了一口气提议道:“这样好不好,我把我的猜测说出来,你告诉我是对是错好不好?”
许是她看着自己眼睛太过水润明亮,又或许是她的语气太过认真,却丝毫没有攻击性,只有满满的包容,让康熙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沈娆一笑,柔声道:“你知道我阿玛早就拒绝了小叔提议,所以我和那个伊拉奇之间从来没有任何关系,可还是觉得介意对吗?”
康熙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也不是简单对与错的问题,而是……
“不是介意,只是……鄂汉倒是愿意让你进宫,可你自己不愿意呀。”康熙犹豫了一瞬还是出言解释道。
沈娆笑了笑,似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很值得开心的事一样,她鼓励地亲了亲康熙的唇角:“嗯,继续说呀,我很想听。”他比她想象中更上道一些,或者说是更好哄。
康熙冷哼一声,把她推远了些:“你说。”显是还记着方才的约定呢。
沈娆无奈地撇撇嘴,记性还真好。
她没急着问,反而先解释了一句:“我当时也不知道入宫会面对什么呀,会害怕也是人之常情啊,并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这话当真动听,康熙脸上的表情顿时松动了几分。
“那你是知道人家夫妻和睦,伊拉奇为人开通,很能体恤人,还和他夫人一起开了铺面之后才更生气的吗?”然而不等他高兴片刻,沈娆马上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你觉得他为人开通,很能体恤人?”康熙黑沉沉的凤眸危险地盯住她,语气冰冷地说道。
沈娆被他“抓重点”的本事气得好笑,却没改口:“对啊,你不是也这样认为的吗?世间有几个男子肯背上动用妻子嫁妆的名声,还能帮着夫人开店,用自己在军中的人脉为她牵线做生意,你也觉得他做的很好吧?不然怎么会那么生气呢?”
康熙能感觉出沈娆并不是为了气他,而是真的这么想的,这让他突然生出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来,本能地死死制住她两只细瘦的腕子,想要要将她永远牢牢困在身边。
沈娆很顺从地叫他抓着,脸上也没有任何不满的样子,甚至还特意挑了个不会碰到他伤口的角度,往他怀里凑了凑,让他有种真实地拥有着她的感觉。
“你还没说是不是呢?”然后就听她语带催促地问道。
康熙闭了闭眼,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被她搅碎了,狠狠攥了下拳无奈道:“对。”说完薄唇紧抿,一副再也不愿开口的样子。
沈娆更大胆了些,伸出舌尖在他紧抿的嘴唇上轻轻舔邸,不带任何狎昵的色彩,只像一只撒娇的幼兽。
见他这样都不为所动,沈娆只能笑笑继续问道:“所以……你是认为我会更倾羡这样的人生?如果当初我可以选的话,我会听从我小叔的安排?”似乎也明白这句话对他的杀伤力,沈娆问得很轻。
然而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康熙几乎是瞬间就急了,眼神中的盈满了戾气,他顾不得身上的伤,翻身一把将沈娆困在自己身下。
沈娆看着他左肩因为发力而瞬间紧实的肌肉,知道这样一定会扯到伤口,可犹豫了一瞬还是没有推开他,而是轻轻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一手轻柔地在他后颈上揉捏,柔声哄道:“这次许你先问,你问问我是不是这样想的,好不好?”
康熙似乎被某种可能诱惑到了,却还是不敢相信似的,皱着眉问道:“你不是吗?”
沈娆甜甜一笑,双手滑了下来捧住他的脸,柔声道:“当然不是啊。”
康熙牵制她的力道陡然一松,沈娆笑得更开怀了些:“你先起来,要是伤口崩开了,又要叫许修虞过来碍事了,我就没法说给你听了啊。”
这话果然比说什么都管用,康熙立时坐了起来,只握着她的手不放,沈娆没和他掰扯,又看了看他身上的纱布确认没有出血后,跟他对坐着认真道:“如果是当初的我,可能的确会像你以为的那样,选择留在宫外过自由平淡的日子,可现在我一点不羡慕别人呀,宫里的生活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可怕,你也比我想象中的皇上要好太多太多了,如果叫现在的我选的话,我一定选择进宫的啊,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无论其他选项是什么、选择的结果又有多不确定我都不怕,我只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