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爱瑞丝的微笑
石川秀一握住爱瑞丝的手,把她慢慢拉起来。
毛茸茸软绵绵的人偶服里,手掌小得可怜,几乎握不住。
“受伤了吗?”
抹掉眼泪,爱瑞丝吸了吸鼻子,声音里还有浓重的哭腔:
“没有,这衣服很好,很厚,爱瑞丝,伤的话没有。”
依旧是有些散乱的日语,发音奇奇怪怪。
“真没受伤?不要硬撑。”
说着,用手指在她的脸上抹了一下,替她擦去眼泪。
“没有,嘿嘿,受伤什么的,没那么容易。”
说着说着,爱瑞丝竟然挤出了一个微笑,只不过泪痕未干,看起来很让人心酸。
这时,老板走了过来,瞥了眼爱瑞丝,冲着石川问道:
“你就是她家里人?怎么还穿文星的衣服?哥哥还是……算了,不管了。赶紧把她带走,做着生意呢,哭哭啼啼地影响客人心情。”
“你就看着她被人打?”
老板翻了翻白眼,扯下头上的毛巾唰一声搭在肩膀上:“又不是我打的,再说等我出来的时候早都打完了好不好。”
说完,转过身回了居酒屋接着招呼客人。
爱瑞丝的小脑袋垂了下去,头发黏在脸上。
石川想摸摸她的头,老板又挑开帘子走出来,大声说道:
“人偶服脱下来放那里就行了,以后不用来了……”
话说到一半,他被石川秀一的眼神吓住,声音越来越小。放下帘子,灰溜溜走了,走时还不忘补上一句:
“衣服给我弄脏成这个样子,没叫你赔钱就不错了……”
“哦,知道了……”
爱瑞丝的头垂得更厉害了,下巴贴在了脖子上。
脖子上多了六七个红色的鼓包,一看就知道是被蚊子咬的。
原地发了会呆,爱瑞丝把手伸向拉链。
唰……
黑白分明的皮肤漏出来一小块,
拉链拉到一半,又被他一手按住。
“旁边都是人好不好?没有更衣室吗?”
爱瑞丝的情绪转换得很快,笑了笑,唰一下把拉链完全拉开,
兔子一样从里面跳出来,露出了里面的背心和短裤。
“没有呀,我一直是这样的,方便。”
她抱着人偶服,赤着脚蹦到长椅旁,被晒得黝黑的脚趾勾出长椅子下的凉鞋,脚面上的白条纹全部消失了。
“你就一直穿常服在里面?”
他本来想问为什么没带换洗的衣服,想了想最后还是没问。
“对呀,这样多方便。”
说着,她用力拍了拍兔子服的大脚,直到差不多拍干净才叠好放在长椅上。
爱瑞丝伸着脖子望着居酒屋那小小的门洞,脚趾动了动,想往前走又不敢走。
“不用去了,他不会再雇你的。”
“嗯,爱瑞丝知道。”
爱瑞丝的小脑袋向后微微一缩,轻轻抖了一下,眼角有些湿润,想哭又强行忍住。
石川秀一在心里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入手有些潮湿。
“呜……”
一声明显的哽咽后,爱瑞丝慢慢抬起头,
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露出一个比清晨的太阳还澄澈的笑。
“嘿嘿,大哥哥的手好大。”
笑容在她微微被晒黑的小脸上尤其灿烂,简直可以说有些耀眼。
“是吗?”他笑着回了一句,看周围有人围观,领着爱瑞丝往僻静些的地方走。
他走在前面,爱瑞丝一蹦一跳跟在后面,凉鞋踩在柏油路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轻盈又畅快。
走到一个小稻荷神社,这里一向没什么人气。
石川买了两瓶宝矿力,递给爱瑞丝一瓶,两人坐在神社的花圃边。
“嘿嘿,谢谢大哥哥,爱瑞丝在电视上看过这个。”
她咧开嘴笑得很愉快,除了脸上的泪痕,丝毫看不见神情里有半分的阴霾。
“赶紧喝吧,天气热成这个样子,也不怕中暑。”
她两手抓着瓶身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发出噗哈的声音,又抹了抹嘴巴才算完。
看到石川一直在看着他,又弯起嘴角笑起来,向后理了下被汗水浸透的短发。
石川秀一本来以为自己这个水平,在日本可能算是最乐观的人了,没想到还能有人比他更乐观。
“爱瑞丝,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什么事?”爱瑞丝不解地眨了眨眼,“见到大哥哥,爱瑞丝就高兴。”
口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充满了异国色彩,不是很好懂。
“见到我?”他很是迷惑,“我们之前也没见过,见到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对了,你上回说妈妈告诉你能找到我是什么意思?”
爱瑞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难句不好懂。
她在裤子口袋里掏了几下,最后把掏出来的东西直接放进了石川的手里。
那是两千零五日元,大概够买五份半价便当。
纸币被好好地折成长方形,已经湿透了,五日元上亮晶晶的,边缘凿痕清晰可见。
“还给你。”
“你没用掉?”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买点什么不好,怎么又还给我?”
“母亲说不能乱拿陌生人的钱。”
她竖起食指,像是在刻意学“妈妈”说话的语调,用词则有些奇怪,听起来像时代剧一般。
“都说了你我不算陌生人了好不好,偶遇都能偶遇两次,太有缘分了好不好?”
他把钱拍回爱瑞丝的小手上,
而爱瑞丝好像在玩一个很有趣的游戏,嬉笑着又把钱拍回来了。
“你看,就好像五日元谐音结缘,收下当做纪念多好。”
钱拍在手上,这一次爱瑞丝迟疑了,想了想,把两千日元放回到他的手里。
她把五日元握在手心里,小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我留下这个就够了,剩下的还给哥哥。”
看着她晒黑的皮肤,石川实在是心酸。
“在居酒屋打工时薪多少?有一千日元吗?”
“嘿嘿,五百日元。”
爱瑞丝挠着头,稍微有点不好意思。
“五百……”
这老板心可够黑的,打一小时工也就够吃份便当。
“五百也不少了,购买好多好多米,好多好多豆芽,能吃七八天呢!”
“五百日元能吃七八天?妈妈不吃吗?”
“妈妈她……”
爱瑞丝忽然沉默了,脸上的微笑凝固在夕阳的余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