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薄荷香
天台上方挂着明朗的月亮，零儿一脸不开心，啃着薯片看着下方灯火通明的城市。
她被放鸽子了，落落昨天明明约好了一起看烟花，可还是被她妈妈带走了。墨儿也没来，地上一大袋吃的，只剩她和哥哥，怎么看怎么凄凉。
虽然落落深表歉意，墨儿可能也是有事情耽搁了，但零儿就是不开心，明明都约好了的，亏她还想了一堆游戏和她们玩呢。
“好啦好啦。”四月坐到妹妹身边，揉揉她的头发：“理解一下喽，起码烟花还是照放的。”
零儿嘟着嘴，小姑娘怨念颇深：“哥哥你以后不会也这样吧？明明约好了却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不作数。”
四月抓抓妹妹的发丝，说道：“不会啦。”
“好吧……”
天台上没有灯，有些黑，还凉飕飕的。本来还幻想着热闹的零儿只能往哥哥那儿凑了凑，这才觉得热乎了一点。
街道上。
墨儿疯了似的奔跑，穿过一个又一个的人，像一团虚无的泡沫，随时会散掉。
平凡的街道，刺目的霓虹灯，形形色色的人们，所有人都照常生活，没有人能看见这个被追赶的小丫头。逃亡和生活诡异地结合在一起，像是两个交错在一起的空间。
后面是死亡的威胁，可墨儿快跑不动了，她大口大口的喘息，肺部像针扎一样疼，但还是得拼命的跑。
小丫头委屈地流着眼泪，她也不知道为什这个东西一直追着自己，自己都逃到另一个城市了，它还在追。
上次是运气好才能跑掉，但这次不行了，她没力气了，大脑缺氧，头晕，视野模糊。而且自从到了这个城市她越来越虚弱，就好像被剥离了什么东西一样。
一个摇晃摔倒在地上，又赶紧爬了起来，手和膝盖擦出一大片口子，很疼。
到了下一条街道，周围的景物有点熟悉，一晃而过。她看到一个牌子，清原路。记起来了，这是自己和零儿约定一起看烟花的地方。
她抬头向附近最高的建筑物看去，那栋高楼很显眼，确实很高。墨儿向那里跑去，反正要死了，她还想去看一看自己生命里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朋友。
身上的白裙子沾了些尘土，这是摔倒时弄的。她真的没放零儿鸽子，本来从树丛里钻出来也换上了四月送她的裙子，想打扮的漂漂亮亮去赴约，可现在没机会了。
“哥哥……烟花怎么还不放啊……”
天台上，本来满心欢喜的零儿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属实是等得太久了。
本来现在应该在落落家里打着明亮的灯，一起看动漫吃零食，玩玩闹闹。但因为落落被她妈妈带去串亲戚家里没人，他们只能在天台吹风。
由于来的早已经吹了很久了。
“快了，还有五六分钟。”四月倒是没什么情绪，就是晚风有点凉，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零儿一下蹦起来：“真哒？”说着就跑到天台的铁栅栏那儿，扒着栏杆往外望。
附近的一处广场上已经汇聚了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正望着天空等烟花炸响。楼里的人们也推开窗户探出头来，寻找烟花的踪影，确实快到时间了。
四月过去把妹妹往后拉了拉：“别靠那么近，栅栏不一定牢固。”
“嗯嗯！知道啦！”零儿非常听话地点点头，抓着哥哥的胳膊，眼睛也不眨地看着夜空。
虽然没有朋友们陪着，但有哥哥陪着也差不多，对即将到来的烟花还是很期待哒！
天空还是黑色一片，似乎正等待着烟花划破它。城市里看不到星星，月亮也只剩一道牙儿，还有点孤单的韵味。
“哥哥！我要许一个超级棒的愿望！你想不想听？”小姑娘又开始古灵精怪了，她总是能给四月很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哦？是什么？”四月好奇的问。
“嘻嘻，我不告诉你。等会儿烟花放了的时候你就知道啦。”
“我要大声的喊出来，让烟花听到，然后它就会实现我的愿望了。”
虽说这好像是流星的工作，但也差不多，四月抚摸着零儿的头发，妹妹开心就好。
在烟花即将绽放的时候，墨儿终于到了天台。
十点整。
一条条火光突兀地划破了夜幕，光点在天空中轰然炸开，绚丽的颜色像是倾斜而出的颜料，漂亮璀璨。
那如同一道七彩银河的烟花把光芒撒在每个人的身上，将他们都映成了最美好的样子。
除了一个小丫头。
刚诞生第三天的墨儿看着那前所未见的绚丽景色，不自觉的瞪大了眼睛，蓝色黑色的眼睛散发着美丽的光芒。
可震撼过后是浓浓的失落，这么漂亮的景色自己不能再看到了。拥有过的越多，失去时就会越难过，人就是这么一种生物。
烟花爆炸的声音此起彼伏，零儿冲着天空大喊那个愿望。
“我要跟哥哥永远在一起——！永远——！永远——！”
小姑娘的声音回荡在五颜六色中，那里面是她对美好的全部期待。
就好像烟花真的能实现愿望一样，零儿露着一口白牙，笑得开心。翠绿的裙子轻轻飘荡，彰显着生命最稚嫩也最有活力的年纪。
四月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起来，妹妹永远都这么有感染力，因为她足够纯粹，能让人清晰的意识到，这就是她的真实想法。
“哥哥，你说墨儿不会出什么事吧？”烟花看得好好的，零儿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四月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应道：“怎么这么问？”
“我就是想起昨天明明不是放假啊，墨儿怎么没去上学呢？”
四月呆了一下，他也是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联想起墨儿奇怪的举动，四月隐隐有些不安，可又找不到理由，只能自我安慰着说：“应该不会有事吧。”
话音还未落下，一阵凉风就从东方吹来。清清爽爽的风，四月一时有些恍惚，这风里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是夏季的味道。
心跳猛然间快了几分，他好像……在哪儿闻到过……
突然，四月他向妹妹的脸靠去。
零儿讶然，哥哥正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自己，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这时，四月猛地扭头，前方是他们和铁栅栏留出的空隙，四月怕有危险才空出了这么一片地方。那里很空，可是不应该啊，在妹妹眼睛的倒映中明明该有一个小丫头！
为了确认，四月再次向妹妹的瞳孔看去。
在烟花多彩的世界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背对他们站在空隙里，一身白裙荡漾。四月认得，那是他送给墨儿的衣服。
这时，墨儿缓缓转过身。小脸蛋脏兮兮的，还挂着两道泪痕。
四月仿佛明白了什么，他回身向那里抓去，可只碰到了一片虚无。
“哥哥！你怎么了？”零儿发懵。
她瞳孔的倒映中，墨儿正试图伸手去触碰四月，可让人失望的，小手直直穿过了四月的肩膀。
墨儿正在一点点消失，像是遇了阳光的春雪，正在消融。
四月来不及多解释，他有预感，当墨儿完全散掉的时候就真的会消失。
他急躁地抓着头发，虽然他们只认识了一天，可四月还是很喜欢这个小丫头的，而且怎么可能看着一个小丫头在自己眼前消失还什么都不做？
可是该做些什么？这完全超出了科学能解释的范畴。
四月只能干着急，他继续通过妹妹的眼睛去观察，希望能发现什么破解之法。
这时，他神色一顿。墨儿哭了，大声的哭了出来，哭的撕心裂肺，可没人能听到。
四月也听不到，他只能看到，看到墨儿痛哭着，像一场无声的哑剧。
“哥哥……”零儿拉拉他的衣服，小姑娘被他弄得有些害怕。
四月摸摸她的脑袋安抚一下，争分夺秒的时候根本不容他去解释什么。
就在墨儿的痛哭中，她的身体慢慢散成光点，像是将死的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