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光明
即便落落死在这里大概也不会是什么震动的事情。世界很大，个人总是显得很渺小，只会在有限的空间影响有限的人。
不知道当大家发现落落的尸体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她的妈妈会不会痛苦？自责自己没有照顾好她，总是强迫她做那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就像那个约定，落落是抗争过的。可孩子们的抗争总是家长眼里的不懂事，最后多以无用告终。
迟田和班主任呢？他们会不会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令一个小姑娘轻生的呢？看到她的尸体又会不会恐惧？会不会夜里睡不着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可能会吧。但他们不会自责，还会埋怨落落太脆弱。
反正最终时间都会冲刷一切的，人们最终会忘记在一个夏季有过一个小姑娘死在这条河里，也不会知道她为什么而轻生。
就像上一个死在这条河里的学生，大家不记得名字，只是偶尔谈起，也只剩下偶尔谈起。
至于落落，她会不会在一片黑暗中找到去世的父亲？
也许还会像做梦一样收到那份挂件礼物。然后小姑娘欢天喜地，因为这一次没有了离别的痛苦。父亲还是笑得那么温和，像一棵青葱的树，遮挡着岁月的风雨。
夕阳西下。
西橘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眺望着远方，伸出葱白的手，像是在抚摸阳光。
该走啦，回去的太晚会被训斥。
西橘提起大袋子小袋子，不知道为什么多绕了一段路。
最终她也没有向落落的方向看上一眼，只是似乎比来时更欢快了些，细长的眉毛上挂着愉悦的情绪。
嘴角轻扬，一对浅浅的酒窝浮现，增加了些许俏皮感。大概是夕阳太美了吧，美好的场景总是能让人身心愉悦。
西橘盘算着什么时候该再去那家甜品店吃上一次，脚步更轻盈了些。
落日余晖铺满河流，已经看不到落落的身影。
水面像往常一样荡漾，回旋着一天里最后的阳光。
咕噜噜，水面冒出几个泡泡。
水花飞溅，湿漉漉地头发顶破水面。夕阳最后划过墨儿那张惨白的小脸，仿佛是要给她添上一点红晕。
河水开始变冷了，不再像白天那样温暖。
落落觉得身体很僵，大概是冻的。她生涩地活动着身体，慢慢向江边游去。
爬上岸，背着饱含水分的沉重书包，一点点向家的方向走去。
水顺着她娇弱的身体往下淌，鞋大概是在水里弄丢了，只剩下光溜溜的脚丫。
偶尔被几个石子隔的生疼，幸好没踩到什么锋利的物体。
落落觉得好晕，眼镜上的水干了之后场景模模糊糊的。像是有人在晃着自己的脑袋，所有的行人、建筑物，都是一串摇晃着的影子。
落落本能的找到回家的路线，小区绿化林上的水珠早已经干了。
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没来由的有种焦急感，可那是什么呢？明明很重要却想不起来……
咚咚咚。
门立马打开，露出妈妈那张惊喜、愤怒、担心，各种情绪交杂的脸。
“你这个死丫头！干什么去了你！我都给你们老师打了好几个电话了，现在学会出去瞎混了是吧？！身上怎么这么湿？！连书包都湿了？！我看你明天怎么上学……”
“我回来了。”
这几个字简直不像是自己说出来的，倒像是一种本能，自然而然的就说了出来，真是奇怪。
在一片混沌中落落能思考的并不多，她只能放弃这个疑惑，继续努力的想，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
这种空空的感觉令她很难受，就仿佛胸口被剜了一刀。
妈妈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她看到落落那双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雾，整个人十分呆滞。手臂上那道伤口发炎了，还被泡的浮肿。
“落……落落？你这是怎么了？”
她终于开始着急了，一把抓住落落。激动之下控制不住力气，弄的落落肩膀很疼。
落落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自己究竟是忘记了什么？好难受啊……
她慢慢地蹲了下去，抱着膝盖把自己团成一个球。视野越来越模糊，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好像要瞎掉了。
究竟忘记了什么呢……
“落落！落落！你别吓妈妈啊！你可不能有事啊！你爸爸没了，你再有点什么事妈妈怎么活啊……”女人带着哭腔说道。
爸爸……爸爸……白色的……
突然间落落想起来了，她扯着头发，发出不成声的哭泣，像是要把嗓子哭破。
也是同一时间，她眼中的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河流里飘着几片雪白的棉花，正在月光之下缓缓流淌。
它属于某个挂件，是一个小姑娘的寄托，正在一点点的流逝，就像落落已经失去的光明。
西橘回到家还是没能逃过一顿数落，他们不会在意自己走了多少路，这她是知道的，所以她什么也没说。
一直等到数落结束，西橘态度良好的回了自己的房间，似乎对此并不是很在意，或者说已经习惯了。
打开灯，光照在小小的房间里。东西不多，如果只看主要的大概只有一张床一台电脑。电脑看起来很旧了，似乎是买的二手。
屋里没有任何女孩子该有的装饰品，看不到一点女性化的元素。就是这样一个房间却有一个格格不入的主人。
但它今天或许会添一点新东西，西橘正坐在电脑桌前给一个白色的挂件缝针。
挂件伤势惨烈，被拦腰扯断，里面的棉花没了一半，还有黑乎乎的鞋印，只能在隐约间看出是一只猫的形状。
挂件上的灰沾到西橘手上，她也不嫌弃，纤长的手指牵着针穿进来穿过去，又在枕头里掏了点棉花塞进去。像变魔术一样，挂件肉眼可见的在复原。
西橘轻轻笑着，发丝搭在脸旁。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回来后她一直都很愉悦，像是发生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咔！
门被毫无礼貌的推开了，露出弟弟的脸来。
一个初二的男生，脸上青春痘有些多，可能是不良好的作息习惯导致的。
“姐！吃饭了！”男人嚷嚷着。
正在沉思的西橘“嘶。”了一声。像触电了一样收回手，白嫩的指肚被针扎出了个口子，一滴鲜红的血呈珠子状露出。
西橘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擦掉血液，似乎一点也不生弟弟的气。
“好，我知道了。”
“嗯。”
就在男生要出去的时候，他突然“咦”了一声，看向姐姐桌面上的那个白猫挂件。
西橘的手艺确实足够好，用的也是白色的线，不细看几乎看不出缝补的痕迹，只是有点脏。
她的房间有针和线是因为经常要缝自己的衣服，一年到头也换不了几件衣服的她在衣服开线的时候只能靠自己缝缝补补。
“这东西是你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吗？借我玩玩。”说着他也不管姐姐的意见，自顾自的向那个挂件抓去。
西橘却先他一步把挂件抓进自己的手里。她知道自己的弟弟什么样，说是借但绝对不会换，甚至当她去要时这个挂件大概已经零碎的分布在某个垃圾桶里。
男生惊讶了，因为姐姐从来都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他也早对姐姐的这种懦弱习以为常。
“不行哦，这个不能给你。”西橘笑着说道。
男生却不管这些，本来他也不是很想要，可是姐姐一拒绝他偏偏想要了。
眼睛一转，他的声调突然高了起来，就好像是故意让什么人听到。
“姐！一个破挂件给我玩玩能怎么样啊！”
果不其然，一个拿着饭铲子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边走边嚷道：“怎么了儿子？你姐欺负你了？”
“妈，我姐捡了个挂件还当宝贝似的护着，我就想借过来看一看她都不给，真小气。”
中年女人瞥了西橘手里的东西一眼，不耐烦的说：“捡个垃圾回来干啥！也不嫌脏！”然后低头笑呵呵地看着男孩道：“你想要明天让你姐给你买一个去，咱不要捡来的东西。”
“不！我就要那个！”男生一指西橘手里的挂件。
很明显他看出了姐姐异常珍惜那个挂件，可越是这样他越想夺走。
“好好好。”
“你赶紧给你弟弟！这么大个人了都不知道让着点你弟弟，他怎么有你这样的姐姐！”
中年女人觉得自己开口西橘一定会乖乖的把那破玩意递过来，因为西橘向来都对自己的话百依百顺。
可这一次例外了，西橘摇摇头，还是那么温和的笑着，仿佛根本看不见弟弟的不怀好意，也看不见母亲的偏心。
“不行哦。”她这么说着。
于是中年女人火了，一场家庭闹剧开始。父亲回来后就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无论里面骂的有多难听他都像听不见一样，默默抽着一支烟。
“行！长本事了你！晚饭你别吃了！”
伴随着这样一句怒吼，闹剧落下序幕。
咣地一声，房门被中年女人关上。西橘依然没有把挂件交出去。
她对着那个挂件白猫笑了笑，笑的像春水一样温婉。
哼着一首歌，拿起针将刚才没缝补完的地方缝完，接着郑重的将它放好。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挂件异常看重。
偏僻的小区也没多少人，窗外楼宇里罕有亮灯。
西橘在窗边自言自语：“明天再给它洗澡吧，今天似乎有些晚了。”
漂亮的手指划过玻璃，冰冰凉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