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坐井观战
银月铁骑以锥形阵顺山而下,挥舞着长枪战刀。那群刚刚还像公鸡般好斗的贼寇从山下望去见到杀下来的气势时就已经被吓破胆,各个抱头鼠窜了。
战场上有一条通识—如果一支队伍在两军交战时溃败逃跑,那他们一定会被追上来的敌人杀的片甲不留!
锥形阵以摧枯拉朽之势冲散逃跑的大部队后,分两路垂直于山实施迅速包围。大概不到半个时辰,大部分贼寇已经就地斩杀,少数弃械的被包围在中间,趴在地上。
一匹膘肥体壮的红马托着个副将疾奔过来,来将身形彪悍,留着一口络腮胡,圆眼直鼻,一双大手抓住马缰,勒马太紧,红马喷嘶不已。开口声如霹雳,“李潇竻,孔靠明各领一队人马分两路沿山搜索,莫叫走了一个贼寇。”随后立在原地,低头冷冷看着趴在地上的山匪,一脸威风。“捆上!”随后一群黑衣补上,掏出早就准备的浸过凉水的麻绳将贼寇一一捆住。
一匹卷毛青鬃马踢着碎步走了过来,一身穿青衣的少年朝那副将喊了声德叔,那副将就低头矮身叫了声二少爷。少年不过二十岁出头,长的墨眉俊眼,唇红齿白。身姿尤为挺拔。腰间挂着把长剑,行里人一看就知道做工精美,锻造不易。这人就是司家的二少爷,以文采武功闻名于世的司明岚。
“少爷,已经派人去搜剿剩下的山贼了,大多宰了,剩下这几个带回去如何?”
“全是德叔拿主意,父亲让我跟着来历练,我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罢了。”这个叫德叔的就是跟着司凛海打下家业的老将程有德。
一个部下来报,说已经找到剩下的人了。“我夫人可寻着了?”来报的人畏畏缩缩回到,“还未有夫人踪迹”。程有德不顾失礼,招呼都来不及打,就策马朝容栈奔去。司明岚紧跟其后。
赶到容栈,程有德转进院里,就看见满园的尸体,都已经简单的铺上了草席。
“赶来的时候,几位家里人已经悬梁了但没找见夫人…”身旁的人向德叔禀报,程有德瞪了他一眼,便不敢再开口退下了。
这几个女子就是刚才受辱的几个,但还有一个小姑娘,蜷着身子缩在角落,蓬头垢面的,浑身打着哆嗦。有人上前问话,她也不答。一碰她,就破口大叫,还要咬人。她疯了!
司明岚刚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突然有人来报,说寻着家里人了。程有德刚刚黯淡的希望又一次点燃,这老将几乎是跳下马奔到那人面前,捏住那人双肩问在哪。报信的被吓住了,喉咙像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司明岚只好劝着别急,让人慢慢说。
是李易石和那姑娘。
井口离地面大概有两丈深,李易石是他们摔下去,但井壁太窄,撑住了身子,井壁给的阻力救了他们一命。但摔到井底还是让他们缓了半天,是有银月骑发现了他们。
在井口,银月骑发现那群贼寇在井口留下的脚印,以为是他们抛尸的地方。往下扔了个火折子,砸在了李易石的脸上,照亮了整个井底。在井底的那个姑娘看见那张脸,就问,“是孔大哥吗,我是歆茹。”那个银月骑听了愣了一下,喊到,“歆茹,是你吗?你怎么在下面(废话,不是意外谁愿意呆在下面。)~~等着,这就把你拉出来。”孔靠明就马上叫人上报,并叫人带家伙把他们救出来。
人们赶来在井口围成一圈,向井里掷下了绳子。但李易石左臂生疼几乎动不了,那姑娘更不必说了。孔靠明很乐意地亲自下井,右手揽过那个叫歆茹的姑娘,左手握紧绳子,踩着李易石单臂握住绳子被拉了上去。
刚上去那孔靠明就抓住歆茹的双肩,一脸担心的问道,“歆茹你感觉怎么样?”歆茹刚想开口被堵住,只好说,“我很好孔大哥…你先救人!下面的…”
孔靠明正过身子向井里看,问道,“这人谁啊?莫不是强贼吧!”“不是,孔大哥…他是跟我一起被抓起来的…你先救人,我看见他摔得不轻。”孔靠明嗯了一声,手一指,派了个人把李易石拉了上来。
李易石刚一上井就发现,自己的右肩和胳膊分开了—脱臼了。看到后一下子就感觉更疼了,低声的呻吟着。歆茹见了也吓得不轻,抬头看向孔靠明,忙问,“孔大哥这可怎么办啊…”
孔靠明原本殷勤的侍候在歆茹一侧,见歆茹一心关心井底的那小子,起身环臂站在一旁,见状叹了一口气,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多大点事儿,喊成这个样子。”低头捡起根木棍塞到李易石嘴里,随后捏起了李易石的手臂。喊了声忍着,手上用力,李易石负痛,但硬是一声不吭,脱离的手臂扭回了原状。
身旁的人跟着插手,把几块木条递过来当做夹板。歆茹怕弄疼了李易石,小心翼翼的往上绑着布条。孔靠明见了一把扯了下来,说太松,他用力一拉,李易石“啊”的一声,浑身疼的直冒冷汗。歆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低头为李易石擦着冷汗。
一声马鸣传来,程有德已经策马飞奔至面前,跳下马按住歆茹双肩,瞪圆双眼,急问道,“可卿,可卿在哪!”声音近乎怒吼。但歆茹没被吓住,只是蹲下身子大哭了起来,“夫人她…她…遭难了!”
一个面对百万敌军都面不改色的将军,此刻听到这个消息,却顿时面如死灰。程有德站着发愣,眼神空洞,直挺挺的向后摔倒晕死了过去。
身旁的人赶忙急救,掐人中,灌水。“将军,将军…”一声声呼唤下,程有德慢慢睁开了眼皮,但一看到歆茹,顿时号啕大哭起来,“我的可卿,苦命的可卿!啊!”平时凛若冰霜的老将伤心欲绝,全无平时严肃庄重的样子。
司明岚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陪在身旁不断的低声劝慰,但痛失爱妻的程老将军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只能等他自己停下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嘶哑的哭声渐渐止住了。时间慢慢过去,太阳都压到了山头,现出了红霞。程老将军慢慢抬起头,用沙哑的嗓子问歆茹,“我夫人她…是怎么走的?到底出啥事了?”
歆茹压着嗓子带着哭腔说道:“黎叔带着我们赶了连续两天的路,很小心,一路上都很顺利。我们昨黄昏时过了南山了,就都觉得到家了,心里懈怠了些…
就在过山的官路上看到了个小孩儿,坐在路上哭哭啼啼的。李叔觉得有诈,吩咐戒备。可半天不见动静,女眷们心软,就求夫人跟黎叔说。夫人耐不过人求,就开口求黎叔救人。黎叔就派了个人把孩子领回来了,黎叔还很小心,吓唬那孩子,问话。可女眷们把孩子护起来了,抱进车里了。
开始也没事,是个讨人喜的孩子,问话答的也很流利,说是自己出来玩找不到路了,看模样也像是山里的孩子。约么晌午的时候,大家都求黎叔歇息歇息,天有点热。黎叔一开始不听,但大家连赶了几天路,实在走不动了。黎叔也只好把车队停了下来。大家都歇息饮水。孩子从夫人怀里跳了出来,到处乱跑。黎叔训他,那孩子还敢冲黎叔扮鬼脸。黎叔要收拾他,女眷们还是护着,说是个孩子。
站岗的黎叔一直安排着,黎叔也亲自去巡逻。不知道怎么,坐着休息的人都突然倒下了。随后不知道哪来的人冲了出来,除了黎叔和安排的岗哨以外男人都倒下了。黎叔领着人打斗,跟贼人混战。我们女眷都藏在了车里。一会儿,黎叔就敲开了门。领着我们要走,但贼人围了上来,把我们冲散了。夫人护着我,藏在车后。那孩子也跟着我们,夫人不肯舍了他,那孩子走的又慢,黎叔只好抱起他,结果这孩子不知道在哪掏出把刀,朝黎叔背后捅了一刀,黎叔把那孩子甩了出去,他就跑了,但黎叔受的伤不轻。
趁人没看见,夫人把我藏在了车上的箱子里。我想让夫人进来,可夫人把箱门合上了。我就听见外面吵得很,把箱子撑开一条缝,我就看见黎叔被一群人围住,长刀砍翻了几个,但有些力不从心,身上被偷了好几刀。然后我就看见夫人手里拿着刀冲了上去…黎叔护着夫人,但慢慢的就倒下了,跪在了地上。我就看见夫人站起身来,提起刀指着他们,贼人都被吓退。然后夫人就,就…自刎了。呜呜呜~”随后歆茹放声哭了起来。
程老将军听此悲痛万分,抬头向天哑哭,浑身颤抖着,发不出一点声音来。随后缓过劲,站起身来拔刀出鞘,冲向跪在地上的那群贼人。下刀凶狠,连续砍翻了几人,血溅了周围人一身。那群贼人痛哭流涕,不断求饶,哪有原先的那股威风。
司明岚冲上来架住了程有德。这个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人失去了理智,竟对少主怒目相向。司明岚并不在意,低声劝慰,“德叔保重身子,婶子走了,德叔不敢再出差池了。您在气头上,小心别伤着。”随后司明岚从这个用刀如神的老将手上把刀拿了下来。程有德还在怒头上,但骨子里的那股对司家的忠诚让他下意识的就任司明岚把刀给下了。
“德叔的仇就是司家的仇。司家绝不放过这群贼人的一个。这群人拉回城里必不叫他们痛快死了。但目前要紧的还是找到婶子的仙体,入土为安的好。”司明岚知道他的德叔在气头上,他事事该迁就着他但他却不能任他把人杀光。一群贼人他自然不在乎什么,可却坏了进城公审的老规矩。而且司家最近就缺这么一场讲规矩的机会,他必须把这群人带进城交给他父亲。
程有德那股怒气还压在心头,司明岚架着他他很不高兴,他为司家效忠几十年,忠心耿耿,即使是司邺城也要客气对他说话,他的儿子又怎么敢拦他。但他还是把火气压下来了,他在宝庆府活了十几年,自然知道规矩。
程有德叹一口气,甩手上马离去。枣红马踢踏着碎步,老将的背影显得那么颓靡。
司明岚马上安排任务,派出队伍展开扇形搜索,务必将贼寇一网打尽。随后又让歆茹领着人去被袭击的地方,沿路搜索,找回家眷的遗体。然后亲自带人前往容栈处理贼人的老窝。
李易石靠在一棵老树旁坐着,和白马上的司明岚对上了眼。司明岚撇了他一眼,随后驱马走开了。
歆茹对李易石说去去就回,让他在这好好歇息,到时候回来接他。李易石点点头,歆茹就拐到路上,坐上了准备好的马车上路了。
李易石远远的看见马车走进林间,渐渐的连车轮声都听不见了。身边的人大走了大半,只剩下一堆人看守躺在地上的那群人。正午的阳光慢慢从叶间探了进来,天气有点热,李易石犯起了困,他已经很久都没休息了,胳膊还疼得厉害,但还是没撑住把眼皮合上了。
李易石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被歆茹唤醒的。睡眼惺忪的看到歆茹好看的眉眼在黄昏的火把下闪着光。
歆茹举起手,说,“你看这是什么?”李易石瞪圆双眼一看,正是他的玉佩,他赶忙接了过来。
“李大哥找到的那孩子,我正好看到。那孩子嘴很滑,但我还是搜出来了。猜想这么好的玉不会是旁人的。”歆茹随后嫣然一笑。李易石抿抿嘴,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没说话。
“哎,回去了,我原本想让你上马车的,但孔大哥说坏规矩,你就坐在货车的后面吧。我会在那放两个包裹,你可以躺的舒服些。”李易石木偶般跟着歆茹走到货车那,歆茹扶着他坐下,还帮他调整好了姿势,就说要走了,进城再见了。李易石点点头。
歆茹随后又跟车夫打了招呼,让慢些,才向前走了过去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来,走到李易石身边。
呆呆的李易石看到迎着玫瑰红色的晚霞,蜿蜒的小路上一个姑娘朝着他走来,看着他,在光里朝他一笑,说,“我叫林歆茹,你可以叫我歆茹。”
李易石为这人间绝景看呆了。
“你呢?”姑娘歪着头问。
“哦~哦,李易石,我叫李易石,嘿嘿…”这个少年挠挠头,不好意思说到。
姑娘只是朝他又是一笑,转过身朝落日走去。
夜晚吹起了凉风,李易石躺在车上面,身子随着马车慢慢摇晃,天色特别清朗,太阳落山后,慢慢的,天空缀满漫天星辰,璀璨夺目,一轮半月悬在南边,橙黄透亮。路边散发着青草被践踏散发出的清香,人的吆喝生和马的嘶鸣远远的传来。这样的背景下李易石心里安静得像一潭湖水,摸了摸手心里的玉佩。前不久的死里逃生好像梦一样,他迷茫的就要进到宝庆府了,终于到达一个目的地了。李易石不想再想太多,先进城再说吧。
约么着酉时,李易石觉得头上突然亮了起来,转身一看,高大的城墙矗立在眼前,底下看去好像和天接上了。城堞上点着灯光,两边望去都望不到尽头。城门的大红灯笼照亮了鎏金牌匾上的大字—宝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