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从落后到转变

微风拂过，这是上天对他们的恩赐，训练场上的学员们，顶着烈日平板支撑着。

“一个口令，十个动作！”

他们连喊着又做了十个俯卧撑，像施子贡那般瘦小的身子根本吃不消这种高强度的训练。

连长一脚将他踢倒，怒喊着：“就这种能耐你也有资格进入这里吗！爬起来继续！”

体能训练完了，到了枪械教程，他抓起了那把95式自动步枪，趴在地上对着靶子宣泄他一天的疲劳与委屈。

“55环！”

“就这比狗屎还臭的成绩吗？你得更加努力了。”

刚做完近视手术后的施子贡，在这三点一线的瞄准下，已经很勉强打出这种“好成绩”了。

“全连集合！带回！最后一名扛弹药箱！”

施子贡无奈地扛起弹药箱，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摧毁下，他已然产生了麻木的心理。

又是新的一天，一大早就是拉练，各种军姿标准和四百米障碍，班长们用这些方式奖励这群趴在砧板上的羔羊。

当所有学员都累趴在草地里的时候，连长一声哨子催赶着他们：“围绕操场五公里！最后五公里！你们就完成今天的训练任务了！赶紧给老子爬起来！”连长一边喊着一边踹起那些趴在地上的学员。

施子贡一路累得气喘吁吁，这酸爽可真不简单，脚地板上都是汗水，袜子已被浸透。

他迎着风跑，但是风向正好是西边，那刺眼的太阳让他睁不开眼，阳光迎面暴晒着，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地往地上滴，胸部的胸骨柄感觉已经捅上心窝子里头，一个不留神直接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一个叫张义征的战友赶忙扶他起身，“兄弟，没什么事吧？”

张义征将施子贡的左手搭上自己的脖子，“没事兄弟，我还能坚持的。”

施子贡一手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气喘如牛地说道。

“你这小身板，我陪你一起跑吧，交个朋友。”张义征笑着拉住施子贡。

“好，一起跑。”

最后，一大帮子人拖拖拉拉地跑到队伍当中集合。

……

夕阳藏进了云层里，夜幕缓缓落下，“收操带回！日落西山红霞飞，预备唱！”“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吃完晚饭，三人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施子贡推开门就往地上一躺，身心疲惫地合上眼睛

施子贡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腿了，疼痛麻痹，全身瘫痪一般。他想着，自己入门一个多月了，训练成绩这么差，他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属于这个队伍。

但是他又想着，班长拼命将他的成绩训出来，那个刚刚入门时三公里就吐，那个皮肤细嫩，身子瘦弱的少年，已是增重了好几斤，皮肤黝黑的学员了。

“至少比昨天进步了嘛，”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只要今天比昨天好，那就是一种成长，一种进步，属于他的，终究会来到的。

他拖起那疲惫的身躯，卸掉被汗水浸透的衣物，用温热柔清的水冲刷走他的疲劳，他闭眼享受这份清澈的抚慰。

那天晚上休息时，班长到了他们的宿舍，把施子贡单拎出来。

两人漫步在训练场上，班长是个很会照顾人的一个好战士，学员们有一点不适，他都会嘘寒问暖，还会考虑到学员心理问题。

有这么一天，覃浩在训练上大汗淋漓，回到宿舍直接冲了个冷水澡，到了晚上就直接发烧了，班长在大半夜跑去军医那拿了药，还安慰覃浩一两个小时，随后在哄覃浩入睡后才独自离开，一大早上又带着学员训练。

现在，施子贡因为拖了全班的后腿，他想着班长一定会给他开小灶的，而且免不了严厉的话语，不过后者反倒没有出现。

“子贡，给你讲个故事，你愿意听吗？”

施子贡神情恍惚，他不知道班长是何用意，不应该是把他拉到训练场上训练么？

“班长，你说，我听着。”

“两年前，我遇到了一个服役已满八年的中士，一个老兵，因为一个新兵，在演习当中被淘汰，随后不久，他就告别了军营，脱下了军装。”

“八年兵，再熬一熬就能当上士了。”

“是呀，因为一个新兵，花光了他所有的精力，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去培养一个刚下连队就想着躺平过日子的新兵。”

“那时候，那个新兵只想着熬过义务兵服役期，赶紧摆脱军营的折磨，回去实现他的大学梦。”

施子贡挠了挠头，不知道班长所想为何。

“那为什么那个老班长还要去帮他？他已经选择躺平过日子了。”

“是呀，那会儿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只知道那一整个班，因为这颗老鼠屎导致长期挂在班上宿舍的流动红旗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个新兵一直拖后腿，两个连队在搞夜间演习，埋伏的时候，新兵脖子上掉了一只虫子，猛在那儿抓狂，导致连队暴露，不到半个小时，演习就结束了，你说搞笑不搞笑？”

“那整个连队的人不就都迁怒于他了么？”

“是呀，连长一直在找人把他送去养猪，反正他也无所谓。”

“但是班长没有放弃他，一直顶住压力，免得排长连长直接找上门赶他走。”

“那天班长问他为什么来当兵。他回答说为了义务兵那点补贴金，新兵也是挺实在。”

“后来呢？”

“后来班长说，如果有一天，敌人攻破了我们的国家，你的全家人都被屠杀殆尽，全连的人全部阵亡，就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他还会这样混日子吗？”

“新兵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埋着头扒拉着草皮。”

“他听不进去？”

“也不是听不进去，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班长说了，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防备敌人攻破我们的国家，是的，或许整个国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躺平就会国破家亡，但是你是一名解放军战士，所要做的就是树立一个军人该有的形象和精神。”

“那天班长和他说了很多，他也慢慢服从训练，虽然很累，不过班长一直都在鼓励着他，全班人，全连人都在排挤他，只有班长一直护着他。”

“或许是出于愧疚，觉得对不起班长的良苦用心，他开始给自己加练，慢慢的，班上的人接受了他，每天都拉着他去开小灶，三公里的训练被他们扯成五公里，三十个引体向上被扯成五十个。”

“那个新兵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然真就辜负了整个班了。”

“是呀，后来班级评优，他在第二年挂上上等兵军衔的时候也收获了一个四有士兵的证书。”

“这倒是转变很大。”

“算不上转变大吧，而是起点太低了，爬上来的时候，总感觉他成长很快，其实不过是和别人同一个高度。”

“那后来班长怎么演习怎么会因为他离开了队伍。”

“那段时间班长的精力全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为的就是培养他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

班长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来，施子贡从未见过班长抽烟，他印象中的班长就是一个最干净的人，不会有什么烦心的事儿，况且总是温和待人，怎么连他都还会抽烟？

班长点燃了香烟后，缓缓说道：“那场演习，我们团的对手是一支特种大队，本来好好的，一路的防御就我们连做得最好，没想到一整个连被一支十来个人的小分队干掉一大半。”

“特种兵真那么强？”

“不强，我还俘虏了他们一个少校。”

两人呵呵笑了起来，训练场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剩两个孤零零的身影，月光洒银一般，让这已经熄灯的训练场依旧通明。

“班长的精力都被消耗得太多了，那会儿撤退的时候，他状态不是很好，新兵落在最后，班长还回头去拉他一把，这一拉不要紧，反而直接被追兵打中了，新兵愣在原地，被班长踹着继续撤退。”

“后果你也是知道的，演习事关每一个人，老班长在这场考试当中不合格，军队的淘汰率也是无情的，任你和部队有多少感情，一样避不开规则。”

“真是可惜了，一个老兵离开自己心爱的地方，整整八年的感情，况且再熬些年，回到地方也能够安排工作了。”

“可不是嘛，那新兵愧疚到底了，后来他疯了似地追赶敌人，抓到一个落单的敌人少校，硬是把那名少校五花大绑起来，还为了个人情绪，对少校猛打猛踢。”

说到这，施子贡算是明白了一切。

“班长，那个新兵不会就是你吧？”

“对，就是我，说起来也可笑，那个特种兵少校还邀请我去他们的特种大队，我拒绝了，成了我原来那个班的班长。”

“班长，你说的这一切，用意是什么？”

“用意？很简单，我不希望你躺平，我发现你已经有了麻木的迹象，这很危险，和我当初是一样的。”

施子贡突然鼻子一酸，算是明白了班长的良苦用心，他也莫名地产生愧疚感，自己虽然一直在拖后腿，不过还没有沦落到被排挤的地步，每一个人都在鼓励着他。”

“从明天开始，我要对你特殊照顾了，你能够接受吧。”

施子贡抹了抹鼻子，声音略带悲腔，“班长，我能够接受，我不想放弃，这是我的梦想，我要去追逐。”

“好，这才像样，赶紧回去睡觉吧。”

施子贡嗯了一声，就赶忙跑回宿舍，躺下来时他想了很多，自己一定要为这个班争一口气，不能再拖所有人的后腿了。

月光映入窗帘，像是顽童偷窥一般，悄**地盯着每一个人的脸庞。

第二天一大早，没等号声吹响，施子贡已然起身整理好了一切内务，其余三人都很懵，怎么向来赖床到最后的施子贡今天会这么勤快。

出操时，施子贡依旧一言不发，但是干劲儿十足，总想着憋一口气做到最好。

看到施子贡的那股劲，严一乔也是在心中暗暗欣慰，培养一个兵不容易，更何况是未来的军官。

一个国家的国防力量最根本所在的不是高级军官，而是他们这些基层军官和普通士官，他们才是一支队伍的根基所在，散漫无纪的队伍，哪怕是遇到用兵如神的将军，也不会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

在以班为单位训练时，施子贡依旧保持沉默，全神贯注地投入训练学习当中，他清楚的明白自己曾出现过得过且过的心理，而严班长的教导让他迅速清醒。

“子贡，保持好这份热情，要敢于挑战自己，每一个挑战都会成为一个机遇，这种刺激的精神能够让你时刻保持对这份事业的热情，记住我的一句话，不要被平凡磨灭。”

“是！”

五公里负重越野上，每一个艰难险阻的地方，他不再想着别人能够帮自己一把，而是咬牙坚持突破自我，满脑子只剩一句话，我一定能行！

就这么的，班长用了一整个月的时间给施子贡单独开小灶，深夜的时候，两个人还在训练场上拼命训练，两个身影如同幽灵一般，没有过多的声音，在训练场上来回飘荡。

四百米障碍，五公里跑步行进，各种的训练一直在进行着，这片训练场，留下了二人太多的汗水。

也有过受伤，也有过打击，但是施子贡还没有说过一句怨言，总是从令如流，因为总有一个身影在他面前拉着他，总有一个声音将自己从疲惫不堪的状态扯回。

以至于到最后，其余七个人都有些吃醋，纷纷加入他们加练的队伍上。

慢慢的，一个月的时间，新训流动红旗第一次挂在他们的床头……

“放缓呼吸，自然些，放轻松身体，不要紧张。”

严班长趴在施子贡一旁，耐心教导着这个少年进行射击训练。

施子贡额头上一颗颗饱满的汗珠滴落在95式自动步枪上，听到班长的话后，闭上眼睛尽可能地放轻松自己的身体。

“好，就这样，调整好你的呼吸频率，就和我们五公里越野一样，眼睛盯着目标靶，三点一线，手不要抖。”

施子贡按照班长所说的尽力去做好，他不想再成为拖油瓶了，更不想让平淡的日子磨灭他初始的梦想，他要留在这个队伍，他要证明这个队伍需要他。

嘭嘭几枪，班长将他拉起身，带着他一路向眼前的靶子走去。

两人看到靶子上的弹孔时，总算是在这几天训练上露出一次笑容了。

班长一把搂过施子贡，头顶着头靠在一起，欣然地看着那十个弹孔。

“干得漂亮！十发子弹全部上靶，你自己数一数，看看多少环。”

“四个十环……三个九环……三个八环，班长！九十一环！”

“好小子，没辜负我的苦心呐，不仅及格了，还他娘的进入优秀线了！”

“嘿班长，你教得好。”

施子贡抱着靶子傻笑的看着班长，这个拖油瓶的成长是惊人的，世界上根本没有废物，而是缺乏鞭策和鼓舞的人才！

“子贡，记住喽，千万不要被平凡磨灭，那句话怎么说的，光荣在于平淡，艰巨在于漫长，这是不对的，人总要进步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就如同逆流而行一般，不进则退，不要屈服于平淡，要不断挑战自己，敢打敢拼，这才是一名合格的解放军战士所该做的。”

施子贡坚定地嗯了一声，又说道：“班长，现在是你带着我单独训练，我怕到真正考核的时候，又做不出来这种成绩。”

“别怕，就用你现在的心态来应对，害怕的话就接着练，神枪手都是用子弹喂出来的。”

“好的班长。”

严一乔就这么陪伴着施子贡给他单独开小灶，整整一个下午，班长站在边上，施子贡那天下午打出去的子弹得有几百颗，成绩和第一次差距不大，基本上都能保持在合格率上。

严班长欣慰地一个人笑着，就这么看着那个趴在地上射击的身影，他从这个少年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又从自己身上感受到了老班长。

夕阳斜照在他的身上，那一道光不再炎热，而是感受到了温暖，像曾经那个扛着他突破十五公里负重拉练时候的男人一般，深深感受着他的温暖。

那个已然卸下戎装的男人，当初也是用这种神情看待着自己吧……

“再憋一口气上去，还能再做一个！”

“子贡！挺住！你能行！”

班长和其余七人正在给施子贡呐喊助威，今天的施子贡可不一般了，竟然敢于挑战连长搞引体向上比赛。

“小子，不行就松手吧。”

连长在另一旁的单杠上喘着大气，整张脸和红脸关公没区别，两个人都已经到了泄气的一步，就是硬死撑着挂在单杠上不下来，谁也不服谁。

“连长，累了吧，松手休息会儿吧。”

施子贡还不忘回嘴给连长，这可让那喜怒无常的李阎王来了气儿了。

“嘿，我就不信了，他娘的老子还能输给一个新兵蛋子？”

李阎王憋足劲儿蹭蹭往上蹦，一个中尉，要是输给了一个学员，回去可真会让人笑掉大牙。

李阎王这个外号是一排某个班的学员取的外号，连长那川剧变脸一般的喜怒无常，加上他无情地折磨众人，严峻冷酷的面具就在这么一瞬间关上，好似阎王爷催命一般的可怕，由此获得“李阎王”这个称号。

最后还是施子贡输掉了比赛，就差一个，不丢人，施子贡下来时则是整个人都倒在沙地上，沙子沾满全身，李阎王还要些形象，还没有那么狼狈不堪。

“行啊小子，一个月时间干得挺猛呀。”

施子贡气喘吁吁地笑道：“连长，那是我瘦，我身上的负重没那么大。”

“得了吧，别他娘地装谦虚了，你小子进步挺大，感谢你严班长一辈子吧。”

班长正在给喘着大气儿的施子贡擦汗，连长说到这儿的时候，两人相视一笑。

连长是路过这个班正在搞引体向上训练时胡扯了几句话，后来就是施子贡硬着头皮去挑战了连长，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就是他，可反过来，放在一个月以前，施子贡可没有这份胆量。

施子贡是感激班长的，遇到这样的班长，是他军旅生涯一个美好的起点，人生遇到的人形形色色，人们都会难以忘记一个曾经付出过全力帮助自己的人，在未来，已经成为共和国将军的施子贡回想着自己曾经的过往时，往往提及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的新兵连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