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梅迪纽斯的早晨。
“芙蕾雅保佑……芙蕾雅保佑……芙蕾雅保佑……”
这已经是盖伊缩在床头，盖着被子，祈祷的不知道多少回了。
在他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混乱的景象——在钟塔上蓝色光芒的照耀下，飞舞的怨灵，尖叫的助教们，还有无数恐怖的幻象，黑塔失控的预警防卫以及从墓地中复活的怪异巨人已经在小精灵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更令其害怕的是，他现在最能依靠的兽灵大人和塔莎此时却不知踪影，因此小精灵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天上的芙蕾雅了。
砰！
就在盖伊万分惊恐的时候，忽然间，一个人影从打开的窗户破窗而入，随后如同一个滚地葫芦一般，滚到了地面中间。
“啊！！”
一旁的盖伊尖叫着拿起一旁自己防身的器具——一把留级生留下的小刀，对着那黑影，双手将被子死死裹在身体上，缩在墙角，只漏出一双惊恐的大眼睛，警惕的扫视着房间的角落，仿佛这样能有什么防御力一般。
“我……我们能和平解决的，相信我，世界上的生命不分贵贱沐浴芙蕾雅的光辉自然之理照耀我们所有人生死循环落叶归根春芽新生……”
“好了，收起你那一套，别丢人了。”
二狗叫了几声，从塔莎的怀里蹦了出来，看着床脚呆愣住的盖伊，开口说道。
“如果能和平解决，我们现在就不用在这个鬼地方担惊受怕了……快点给这个小丫头处理一下伤口，关好门窗。”
二狗一边说着，一边三两步凑到了木门前面，附耳倾听——还好，周围的宿舍虽然各有学生的窃窃私语和脚步，但大门口仍然非常安静，看来黑塔的助教此时乱成一团，仍然没时间去搜查学生宿舍。
“塔……塔莎，还有兽灵大人，你们……去干什么了？”
盖伊赶忙关好了窗户，然后用椅子顶上门，随后凑到塔莎的跟前，看着其背后的伤口，先是愣了愣，脸色有些通红。
“那……那个，你介不介意……”
“一眼难尽……呃……”
塔莎刚想要说话，其肩膀却是一阵剧痛——其背后的羽翼此时虽然已经随着体内的血脉平复收拢，但其肩膀上仍然有一个棒球大小，闪烁着绿色光芒的疤痕，如果不尽快处理，被人看到的话很难说清楚。
“不要乱动，我来帮你处理。”
此时，盖伊也顾不得害羞和紧张，帮助塔莎将上身脱了下来，强迫自己的眼睛不往不该看的地方看，同时伸出手掌，上面微微泛着淡绿色的光泽，靠近塔莎的伤口。
噼啪！
仿佛是液体沸腾的声音，二狗清晰的看到塔莎背后的肩膀处冒出了几滴绿色的液体，而塔莎也是咬着牙，一声吃痛的闷哼，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看来那些魔网控制的预警法阵中，蕴含了很恶毒的魔法。
“话说回来……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些魔法阵，还有……钟楼上出现的巨大鬼魂……”
“………”
面对盖伊的追问，塔莎没有说话，只是紧咬牙关，似乎抵御剧痛已经使其用尽全力。
“没发生什么事，只不过去了趟城堡的地下仓库，又去了趟会议室，再黑入黑塔的预警法阵后逃回来而已，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二狗趴在门边，开口说道。
“那个……这应该很危险吧？”
“……你觉得呢？”
二狗没好气的白了盖伊一眼，开口道，而后者，则是低下了头，看上去非常失落的样子。
“果然……还是因为我太没用了，所以兽灵大人才把我扔在宿舍里……也对，反正我也帮不上什么忙，遇到事情也只会掉眼泪，照料的花草也长势不好，森林里的野兔见到我就跑，出门打水也会掉进水潭……我还是早点死掉去当做肥料滋润万物吧……”
“……好了好了，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我没有带上你也仅仅……是因为你还有上升的空间而已。”
二狗叹了口气，走到了盖伊面前，抬起爪子，拍了拍盖伊的肩膀，一副你的路还很长的样子。
“兽灵大人你说的话好伤人。”
“拜托，我已经尽量委婉了……而且别伤心，我这里可是带来了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那个？”
“……好，好消息是什么？”
盖伊抽泣着，一边继续输出魔力，为塔莎治疗，一边开口问道。
“你暂时不用担心被留级生或者勒提针对了……黑塔派来了人，将勒提抓了起来，并且准备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真，真的？”
听了二狗的话，盖伊的脸上微微露出了些喜色，显然，保住小命对其来说还算是一剂强心剂，但紧接着，他又冷静了下来，有些畏缩的看了看二狗。
“那……那坏消息呢？”
“你似乎引起了某位大人物的注意……他们准备将你直接提拔为首座，然后送往黑塔本部……三天之内。”
眼看着盖伊可爱的小脸迅速晴转多云，甚至还有一些要下雨的迹象，一双大眼睛中充满了委屈和不情愿。
“兽……兽灵大人，我，我不想去黑塔……”
“我当然知道，不然这就是好消息了。”
二狗摇了摇尾巴，走到塔莎面前——小丫头此时正咬牙坚持剧痛，并没有注意到盖伊和自己的小声交流。
“我……我现在已经快要疯了，这里的人每天都想杀人，我……我真的坚持不住了，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要把我杀掉，我或许应该先杀了我自己……但我的罪孽还没有赎清，之后肯定会被芙蕾雅投入地狱，或许我现在就是在地狱，我已经因为罪孽深重被投入了这样的地狱……”
盖伊喃喃自语着，一双眼睛渐渐失去高光，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
“冷静，冷静一下，小家伙，没事的，我在这里，只要专心你手上的工作，其他的都不要想，然后深呼吸……呼吸……”
呼……呼……
随着二狗的指引，已经快要被恐惧压垮的盖伊微微平复了一点，但双眼还是通红，并且不断抽泣着。
“我……我该怎么办，兽灵大人，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好了好了，不要哭，我知道你很害怕，但上帝……芙蕾雅给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可能会给你打开一扇窗户啊，比如，比如……额，如果你不这么倒霉，就会一辈子在雪山里无聊的老死……”
“我，我宁愿在银松森林老死……”
盖伊抽泣着说道，而同时，其面前塔莎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治愈，而她本人，也昏昏沉沉的待在原地，似乎随时要昏倒一般——就像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一般，血脉强化之后的代价，便是脱力和眩晕感，现在塔莎不仅仅需要休息，更需要补充食物和水分。
但很不幸的是，在场的三人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饭了，水也只能喝一旁供水管道中压出的自来水而已。
“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个小丫头扶上床吧。”
二狗叹了口气，拍了拍塔莎，开口道。
“要……要我来吗？”
听了二狗的话，盖伊脸色微红，似乎有些羞怯。
“你看看我，像是能做这种工作的狗狗吗？”
二狗微微站起来，展示了一下自己粉嫩的肉垫。
“而且……我劝你还是别抱太多幻想，这个小丫头的身份不一般，也是咱们俩的救命稻草。”
说着，二狗跳上了盖伊的床，看了看窗外已经蒙蒙亮的天色。
“我这里有一套成熟的方案……可以帮助我们逃出去……”
…………………………
此时，乌尔斯帝国首都，梅迪纽斯。
“金砖铺就街道，牛奶淌入河流，千百年帝国的基业，离伟大日轮光辉最近的地方。”
如果有一名帝国人在酒吧很骚包的和你猜这个谜语，那说明他八成是一位老派作风，忠于皇室的爱国人士，十有**还是某位保皇派贵族的子弟，或者是帝国第二，第四军团军官的后代。
而这个时候，你如果假装不解，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一阵，随后摇摇头，表示自己猜不出来的话，对方肯定会喜形于色，有很大几率会直接请你两杯酒，然后大肆宣扬一番卡莱大帝是如何开辟疆土，建立乌尔斯帝国的故事。
因为他所说谜语的谜底，正是乌尔斯帝国的首都，同时也是卡莱大帝的后裔，也就是乌尔斯皇室‘伟大日轮’所处的地方，梅迪纽斯。
但很明显，上面那几句谜语有一半是在夸大其词，而且已经是十年前的老把戏了，现在梅迪纽斯的地砖并不是什么金子，而是几年前才刚刚翻新，来自奥山工程队铺就的沥油青石路，而其周围河流中也没有什么牛奶，更多的，则是周围城郊新兴财团投资建设魔导工厂排出的废水——如果喝了这些被炼金废液和魔导加工严重污染过的水，有很大可能导致孩童发育畸形，男女不孕不育……
但即便如此，这也足够证明梅迪纽斯是帝国的中心，哪怕现在皇室衰微，内阁议会权倾朝野，有意将经济重心放到北方新开辟的土地上，梅迪纽斯仍然是整块大陆上最繁华的城市——不仅仅拥有国内最好的学院——海尔森学院，里面从魔法到军事，从家政到科学探索，甚至在魔网革命后，高薪从奥山聘请讲师，新兴的魔网学，炼金术，海尔森学院都有开设相关科目。
更不要提帝国最老资格的法师议会‘圆顶议会’和新兴的‘皇家法师协会’提供的师资力量以及硬件设施，以及几乎可以直接接触上流社会，毕业等于人生圆满的渠道。
帝国中任何一名学子，都希望自己拿到一封印有圆顶议会标识的录取通知书，哪怕要面对昂贵的花销以及极低的毕业率，他们也心甘情愿，将自己的青春赌在这座繁华的城市当中。
而同样，作为帝国的政治中心，梅迪纽斯的内城区曾经是特供皇室以及贵族大臣的重要场所，但经过皇室失信，南方暴乱，帝国经济危机，组建内阁议会之后，内城区很多部分都作为不动产筹码，交易给了商会中的商人，因此形成了财团的雏形，而来自奥山的公羊商会，则更是用大笔大笔的金币，以及帝国的后勤债务，包揽了曾经外务大臣的宅邸，并将其改建成了商会总部，兼奥山驻帝国大使馆。
可以说，在这一刻，金币的力量叩开了内城区的大门，使得有钱的商人——哪怕不是贵族或者大臣军官，也能栖身于帝国社会的上流，反而是那些在战争和暴动中家道衰落的贵族，被迫卖掉了自己的家产，与外城区的平民一起生活，甚至背井离乡，离开了帝国的心脏地带。
但内城区终究是内城区，哪怕入住了许多商人，也改变不了某些地区——伟大日轮皇宫，卡莱大帝的纪念碑，议事厅，还有……桑彻斯邸——帝国头号特务组织，泽奇卡旅的总部。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阵有规律的敲打声从寂静的房间传来，落地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将烟雾缭绕的室内照的通明，窗户外面则是梅迪纽斯的美景，如果忽略掉远郊工厂的黑烟，便是一副美不胜收，描绘繁荣的画作，但很显然，此时正坐在办公桌旁边的人似乎没心情享受这样的美景，而是微微一抬手，将落地窗旁边的窗帘拉了下来，让屋内重新归于阴暗，只有一束窄窄的光芒，落在办公桌上，照耀出烟灰缸里成堆的烟头。
“从半夜一直到天亮——这些老爷爷们真的有这么多东西可讨论吗，还是说他们准备先喝个早茶，享受一下吉莫顿庄园特供鱼子酱，等那些食魂瘟疫感染整个南方再做决定？”
男人的抱怨声从办公桌后面响起，与之伴随的，是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
当啷！
一声闷响过后，办公桌正前方的飞镖盘发出一阵哀鸣，显然，使用者并非抱着娱乐的心态在投掷飞镖，而是将其当成了出气筒，来发泄对上层的不满——在红心上插着的，是以不同角度，同时命中的四枚飞镖，并且每一枚都已经整个穿透了飞镖盘，钉在了后面的墙上。
“……你就算扔的再狠，这些飞镖也不会飞到那些内阁议员的脑门上。”
这时，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房间内响起，一个人影缓缓走到桌子前，将手中的烟头撵入烟灰缸，在那一束梅迪纽斯晨光的照耀下，那陌生男人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穿着一身暗色的装束，脸上还带着一副墨镜，最引人瞩目的，是其在梅迪纽斯晨光的照耀下，其头顶的闪亮——在这个时代，放弃追求自己用头发彰显个性权利的人可真的不多。
“再说……你和我抱怨也没有用，现在的泽奇卡旅可不像以前……行动经费，人员联络配备，调度传输，甚至报销的伙食费，都要哪些老爷爷和商人们点头答应，他们不说话，我们恐怕连去南方的魔能列车票钱都要自己掏……对了，飞镖盘的替换费用我报不了，你自己付。”
“可是……那可是食魂诅咒……咱们是亲眼见过那东西的威力，而且我的手下已经折损在了里面，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那名叫步甲的男人似乎有些激动，猛地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不忿的说道。
“当然没有……但需要走形式。”
光头男子吐了一口烟，开口道。
“如果让那些好面子的老头一声不响的就向公羊财团的那个家伙投降，恐怕比要他们手上的财团股份都难，况且……就算食魂诅咒爆发，对于他们来说，也仅仅是纸面上的拨款数字，以及镇压舆论所用到的传话筒而已，说不定还会拿皇室这块挡箭牌用，然后再顺势栽到我们头上……换句话来说，内阁输得起，但泽奇卡旅输不起，要知道，这些家伙想要从帝国的军事力量中拔除剩余的保皇派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签一张驳回法案，然后借助一场事故将我们罢职，并非没有可能发生。”
砰！
听了眼前光头男子的话，步甲的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
“该死……早知道不如直接在北方战死的好，与其受这种窝囊气，我倒是真希望自己当时也被食魂诅咒感染，死了一了百了，至少名字还能刻在纪念碑上……”
“呵呵……我可不知道你居然这么渴望荣誉和名头……我可是听说，你当时无论如何也要回来，甚至错过了授勋仪式，只为了和睡鼠的血脉优先改造资格……”
相比起步甲，那光头男子看上去似乎要乐观的多，但无论怎么说，其脸上也没有露出半分笑容，仿佛一块不会化的坚冰一般。
叮铃铃！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桌面上的通讯话务机忽然响起了铃声，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还是一旁的光头男子接起了电话。
在短暂的言语之后，光头男子点了点头，随后在步甲的注视下，挂上了话务机，随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运气不错……看来这些家伙的心理还有点人性，支援许可和经费已经批准下来了，下一步……和吉尔德谈谈吧……但愿他看在那个老太婆的面子上，能少提一点过分的要求。”
“那我们还等什么，我现在立刻去军部报备…………”
步甲刚要出门，一旁的光头男人却拦住了他。
“急什么？现在是早上，这应该是内阁今天通过的第一条议案，随便一查就能找到……已经饿了一天了，你有血脉强化，但我是受不了了……先去‘奥山一刻’吃个早餐吧……饿着肚子怎么能干得成事。”
“……我很奇怪，为什么你不接受血脉强化，你对自己的魔法真的那么有自信吗？”
“不，我只是觉得做个正常人还不错……或许再过十年，等我怕死的时候，会去尝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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