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砰砰砰……”
屠夫张洪放家的大门被敲响,隔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开。
恰好一个端着菜篮子的大婶走过,乔落栗叫住她问道:“打扰了,请问张家没人在吗?”
那大婶瞧见是乔落栗,眼睛放光:“你就是那位蒙面仙子?”
乔落栗从废宅回来,还是那副白色长袍带面纱的装扮,她道:“是我。”
大婶激动地放下菜篮子,拽住乔落栗的手,热情道:“我总听人提起你,哎呀,仙子果然是仙子,模样可真水灵。”
乔落栗不着痕迹挣脱开手,摸了摸脸,面纱尚在,大婶是夸大其词了。乔落栗指了指张家:“张屠夫的娘在家吗?”
大婶往张家大门一望,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在,她不在家,能去哪儿。仙子,你找张婆子,是为了屠夫那个案子吧?我听说,官府请你协助办案,怎么样,张屠夫死了没?”
京城里的老百姓,若是不愁生计,就爱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些闲话家常。张洪放失踪以及他家中那把带血砍刀,已经在京城百姓口中,被议了好几个版本。
乔落栗没机会去打听,听大婶这话,估计她这里的版本是张洪放被砍刀所害。
乔落栗微微一笑,不答反问:“大婶,你也觉得张洪放死了吗?”
“不然他不可能半个月不回家。”大婶道,“张洪放可是个大孝子,他老娘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张洪放死了虽可惜,但他老娘……说句没良心的话,我倒觉得解气。”
“大婶,何出此言?”乔落栗此番来张家,是想跟张洪放的娘说几句话,不过,听旁人说说他们家的旧事,也无妨。
话头起来了,大婶又热络起来:“我与张洪放一辈子街坊,对他家的事,几乎全部知道。仙子,不如去我家坐坐,这张家的家事,一时半会儿可说不完。”
乔落栗带着歉意说道:“多谢大婶好意,可惜我还有其他要事,不便过多打扰。”
大婶道:“那我就在这里长话短说了。张洪放的爹去得早,他自幼就跟着他娘,关系极为亲密。张洪放娶前一个夫人进门时,不到二十,那位夫人贫苦农家出身,在张家任劳任怨,她手脚勤快,把张家一老一少伺候得舒舒服服。可张婆子反正就是不满意,总爱挑刺。那夫人有了身孕后,还被半夜叫起来,给他们家做宵夜。”
“张洪放的娘……脾气古怪?”
“何止……张婆子眼里就只有她儿子,别人谁都看不顺眼。对了,还有更古怪的事,那位前夫人身怀六甲时,有人曾夜里造访过他们家,看见张洪放和他娘衣着单薄躺在床上,靠得极近,你说,这都什么事啊。我还悄悄问过那位夫人,可她胆子小,问什么都不说。”
“只是靠得近,也不一定会有什么。”
“这谁知道,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他们儿子出生后,那夫人就很少出门了,我每次见她时,她都行色匆匆,样子看上去很憔悴。不过她儿子倒是可爱,嘴巴甜,逢人就叫。张婆子跟那夫人时常争吵,每次她们一吵,小孩就跑出来玩,吵完了,那夫人就出来将孩子带回去。后来小孩长大了些,就一家人关上门来一起吵。那夫人死的那年,他们家更是吵得翻了天。”
“那夫人,是怎么死的?”
乔落栗从吴梅青口中听说张洪放前妻之死后,就想知道缘由,这回正好了,大婶把所以事都说了。
“溺水,隔日在城南那放生池子里找到的尸体。”大婶叹息道,“她儿子跟她亲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张洪放看起来像是难过的样子,只有张婆子……啧,一滴眼泪都没流,还挺高兴,别人安慰她,她还笑。”
乔落栗若有所思问道:“这前夫人与张洪放关系如何?”
“这张洪放挺没意思,私下里对谁都好,但只要家里一吵架,他就躲,躲不过去,才不得不劝和。他跟前夫人如此,与现夫人也一样。不过前夫人和现夫人性子不同,前夫人一开始在张家忍气吞声,后来脾气也上来了,不忍了,就跟张婆子吵。而现夫人青楼出身,算是见过世面,有点脾气,刚过门时,张婆子一跟她挑刺,她就呛声回去,吵得那是惊天动地,后来估计吵腻了,张婆子骂她,她就不吭声,让张婆子一个人骂。前几日不也是,张婆子去东市堵人,也是她一个人吵闹,人家都没怎么搭理。”
这个事,乔落栗听吴梅青说起过。
“自张洪放出事后,她就越来越不记事,兴许是脑子出了问题。”大婶继续说道,“前几日她出门时,我刚好碰见她,我问她去哪儿,她说她儿子一个月没回家,她要出去找儿子。张洪放明明是半个月前出事。”
“莫非张洪放出事让她悲痛欲绝,才失了常性。”乔落栗扭头望了望张家大门,“我去看一眼张婆子。”
“仙子,别啊。”
乔落栗一步还未踏出,大婶就叫住她:“现如今张婆子张口闭口就是他儿子,你要是答不上来,她还跟你急。你去了也白去,她啊,无法交流了。”
但乔落栗还是想亲眼看看,张家大门未上锁,她谢过了大婶,推门走了进去。
比起上回,张家像是遭了贼,更乱了。那不大的后院,杂物越堆越多,已经无处下脚。唯有灶房有木柴燃烧过后的寥寥青烟,给张家添了一分人气。
两件卧房门开着,其中一间一眼望过去,便能看见正对房门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没有盖被褥,胸口一上一下,艰难地呼吸着气。
“张……”
乔落栗正要唤人,忽然听见门口有响动,她下意识闪到了后院的杂物堆里,躲了起来。透过间隙,她看到了赖英毅和上官檀,一个雄壮魁伟,一个挺拔修长,两人没带官差,进屋后直奔张婆子房间。
乔落栗想着要亲自走一趟查人,上官檀自然也能想到。
只是乔落栗不想跟上官檀撞上,趁着两人专注在张婆子身上时,借着杂物的遮掩,不声不响离开了。
东市的猪肉摊,一个素面朝天的女子送走了客商,拿起手边的蒲扇,赶走了围着猪肉飞来飞去的苍蝇,随后从铺子下摸出一张肉饼,慢慢啃了起来。
她日出前就起了,从猪肉屠夫那里拿了一整头猪,借了屠夫的推车把大块的猪肉摆放在摊位,趁着时辰还早,把剁骨刀和脍刀磨了磨,为这一日的买卖做好了准备。
生意还算过得去,两三个时辰,猪肉就卖了大部分,剩下的肉,她估摸着再两三时辰,就能卖完。到时候把推车还给屠夫,再去东市口老余家那里买点卤鸭子,若是遇到有卖龙眼的话,再买一点回去。
心里做好了打算,她就开始盼望着猪肉能早些卖完。她一边吃着饼,一边殷切地盯着来往的客商。
“你就是张夫人,任新萍?”
任新萍顺着宛转悠扬的声音回了头,看到了穿了一身白衣,虽带着面纱,仍旧鲜眉亮眼的女子,她诧异道:“你是那位……”
乔落栗点点头:“我是。”
任新萍大概猜到了她为何而来,局促地左右看了看,没找到多余的板凳,只好屁股挪了挪,腾开一个位置,说道:“姑娘若是不介意,请这里落座。”
板凳稍短,乔落栗坐过去,就闻到了任新萍身上猪肉的腥味,并不臭。
“姑娘跟赖大人不同路么?”任新萍说道,“半个时辰前,赖大人带了一位清俊的公子来过了。”
看来废宅一别后,赖英毅和上官檀先来了这里。
“他们问了你什么话?”乔落栗顿了顿神,又说,“你大不了我几岁,我唤你任姐姐可好?”
任新萍掩口而笑:“姑娘客气了,你随便怎么叫我都行。他们又问了一遍张洪放出事那晚的事,还问了我的一些事。”
乔落栗道:“任姐姐,你是如何回答的,可否跟我再讲一遍?”
任新萍嗯了一声,说道:“那晚张洪放在家替人宰鹿肉,并不大的鹿,应该是几个月大的小鹿,宰好了,我出门把鹿肉给人家送回去,等我收了钱回家,张洪放就不见了。老娘说有人来找过张洪放,但她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是谁。我报官之后,她又说她想起来是谁了,但她一会儿说是我,一会儿说是对门的街坊,还说……是张文华。”
“她是何时开始不记事?”
“我也没发现她脑子有毛病,她一直胡搅蛮缠,也总是说三道四,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她不记事,但过去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她却记得清清楚楚。张洪放不见了那晚,她还揪着我的过往说我的不是……想必姑娘你知道吧,我自幼在青楼长大。”
乔落栗道:“知道。”
任新萍说着话,吃完了肉饼,从怀里掏出一张绣帕,擦了擦嘴:“张洪放为我赎身,还愿意娶我,我一直心怀感激。我能为他做的,都已经做了。只是他老娘……我实在忍受不了,两个月前,我跟张洪放提了,要与他和离。”
“和离?”
“是,不过此事只有我与张洪放知道,张洪放的态度,原先是不肯,上个月我又提了一次,他犹豫了很久才说,让我给他一点时间考虑。”
可不待他考虑出结果,就出了事。
乔落栗与任新萍并排坐着,看着熙熙攘攘的集市,一时感慨万千。
沉默了片刻,任新萍忽然说:“对了,与赖大人同来的那位英俊公子问过我,你有没有来过,要是你来了,让我捎上一句话。”
乔落栗眉头一拧:“什么话?”
任新萍似难以启齿,窘得咳了一声:“他说,仙子定不会是搬泰山的蚂蚁,浪得虚名,他等着仙子的真相。”
这个上官檀!
乔落栗捏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