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你说谁会来?”张文华喝完了杯中的酒,把空酒杯放在桌上。
“蒙面仙子,就是查张洪放案子的那位侦探。”任新萍又给他添满一杯,说道,“可她乃赖府尹请来,我们理应配合。”
“她并非官府之人,哪来资格查我?”张文华愤愤道,“我管她什么仙子,她查别人随便查,查我就不行。”
“文华,无非是问些问题,我们与张洪放之死无关,也不怕她多问。”
“你愿意配合你配合,我可不想随便谁都来查我。”张文华怒道。
“文华,你向我保证过,此事与你无关,让她问一问又怎么了。”任新萍给他夹了一块肉,好声好气劝说道,“你看你,又生气了,我都答应仙子了,她人很好,不会出言冒犯我们。”
“你知我不喜被人盘问,你还让人来我家中来。新萍,我与你在一起,是因为只有你能为我排忧解难,而不是让人来找我麻烦。”张文华说着,对着任新萍一个劲儿叹息,“新萍,你让我为难啊。”
“那我能怎么办,我就是想让此事早点了结。”任新萍心里一阵酸楚,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她哭哭啼啼道,“如今我与你住一起,名不正言不顺。此事过去了,我也不至于落个不知廉耻与人通奸的骂名。莫非你不愿娶我了,还想让周围人看我笑话?”
张文华面色变了又变:“我几时说过这种话?”
任新萍抹着眼泪道:“我成了寡妇,还不能生育,已是残花败柳之躯,你是该嫌弃我,若是你娶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我也不会怪你。”
张文华放下筷子,搂着她道:“你说什么呢,我怎会娶其他女子。”
任新萍道:“你应该为你家留个后。”
“张洪放儿子那种后人?那我宁可不要。”张文华冷哼了一声,说道,“新萍,你别胡思乱想,我有你就够了。”
闻言,任新萍终是放宽了心,破涕为笑:“你待我好,我不会忘,如今你我二人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
“这些年我在王府做护院,虽说处境艰难,挣不了几个银子,没日没夜熬着,身体也垮了,但我们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张文华挽起袖子,重新拿起筷子,似心里痛快了,“继续吃菜,这些可是你为我准备的,我一点都不想浪费。”
任新萍却眼尖,盯住了他手腕上几道青紫的伤痕,将他的手拉到面前,摸了摸,心疼道:“你手怎么了?哪里受的伤?”
张文华扯回手,放下衣袖,像是有意遮掩:“被王府的小子当练身手的靶子,他人小不知轻重,受了点皮外伤,忍一忍就过去了。无妨,不碍事。”
“那怎么行,你去看看大夫,买些药来擦擦。”任新萍顿了顿,又道,“你还有银子吗,算了,你一有闲钱就乱花,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一点。”
到东城这一截路不算近,乔落栗和上官檀一前一后走得挺快,也走了将近一柱香。他们皆是轻便装束,但前头的上官檀气势过人,引了不少人侧目。
出门在外,乔落栗其实偏向于走人迹稀少的小巷,她要避人耳目,低调行事。所以这一回跟在上官檀身后走着,相当不自在。
熬过了这段路,终于到了任新萍现在的住处——一间不大的瓦屋。
这里原本是张文华的住所,那夜任新萍跟张婆子吵过后,一气之下,便住进了张文华家。如今以任新萍与张文华的关系,恐怕是打算在这里长久住下了。
上官檀先到屋门前,不敲门,侧过身立于一旁。
乔落栗到了,明白这位尚书大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做敲门的杂事,她自觉叩响了门环。
房门很快便开了,任新萍见了她,笑了笑:“姑娘,你来了。”
随后注意到还有一人,又道:“你是那位公子……你们竟然一起来了,快,快请进。”
堂屋里,方桌上的饭菜已经收拾干净了,任新萍把人领过去坐下,说道:“屋子小,就这里能坐,还请二位别介意。”
乔落栗在外向来礼仪周正:“任姐姐,不必客气。”
“家里没茶,我给你们倒杯水吧。”任新萍转身去拿水壶,想起还没烧,尴尬道,“真是对不住,还没来得及烧水。”
“没事,任姐姐,我不喝水。”
任新萍看向上官檀:“那这位公子也要喝……”
话音未落,上官檀说了进门来的第一句话:“我不喝。”
上官檀应该并未告知任新萍他的身份,任新萍无意打听,一直以公子称呼他。
乔落栗四下张望,问道,“张文华还没回来吗?”
任新萍道:“回来了,刚吃完饭,又出去了,不过我与他说过了,你要来,让他即刻就回来。”
张文华揣着任新萍给的银子,说要出门时,任新萍没让,但张文华说身上有些疼,去看了大夫就回来,任新萍才答应。
“应该耽误不了多久。”任新萍突然伸手按住乔落栗的肩,“你一进门我就发现了,你是撞到哪儿了,脑袋后面一滩血迹,衣衫上都沾了好一些。”
不提起还好,一提起,乔落栗的脑袋就又开始刺痛。她却若无其事弯着眼睛笑道:“不小心摔倒弄到的。”
“看起来挺严重,你没看大夫?”
“等得了空,我再去。”
任新萍热心地拉起乔落栗:“你随我来,我先帮你清理一下。”
乔落栗忙道:“不了,任姐姐,不麻烦你了。”
“不麻烦。”任新萍道,“你若是不想动,那你坐着,我去拿巾帕给你擦擦脖子上的血迹。”
任新萍是好心好意,乔落栗不好再推迟,便点了点头。
等了一小会儿,任新萍端了一盆水过来,她站在乔落栗身后,说道:“姑娘,你的面纱……”
乔落栗捂住面纱:“不摘,若是擦不到,就不擦了吧。”
任新萍见她误会了,解释道:“不是,我是想让姑娘放心,我会注意分寸。”
任新萍用巾帕沾了水,先擦了沾了血的头发和衣衫。血迹已经干了,擦起来有些费劲,但任新萍很专注,一点一点小心弄着,衣衫上实在擦不干净的地方,又嘱咐乔落栗回去用皂角水多搓洗几遍。
处理完外面,任新萍拉下乔落栗的领子,脖颈处露出一大片白嫩的肌肤,刚要去擦,见一旁的上官檀别开了眼睛,轻笑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忘了男女有别。”
不仅她忘了,乔落栗也忘了。
乔落栗后知后觉看向上官檀,对方已站起身,自顾自走到了堂屋外,对着土墙,面壁一般站着。
他一离开,任新萍就说起姑娘间的小话:“姑娘,你与那位公子是旧识?”
“不是。”
“我看他沉默寡言,午前在东市,也只有在让我给姑娘带话时,话说得最多,我便以为他跟你相识。这位公子风度翩翩,气度不凡,想必不是一般人物。”
刑部尚书,乃朝中刑部之首,正二品官,的确是不一般的大人物。不过要说他话少,倒是不见得,他大概是随心随性而已。
可乔落栗不愿谈论起他,敷衍道:“或许吧。”
任新萍却滔滔不绝起来:“我见过不少男子,像公子这般相貌堂堂气质出众的人,倒是从未遇到过。他看上去尚且年轻,不知婚配与否。姑娘,我冒昧问一句,你可有嫁人?”
“……”乔落栗斜睨了一眼上官檀,不日后,她就要嫁给这人了,虽是以疯癫姑娘的名义,但总归也是她,只是这一层关系不可说。
她垂下头,没说话。
任新萍看出她的为难,说道:“我与你一见如故,问了一些不该问的话,姑娘还请见谅。”
任新萍不知情,就没有错,乔落栗自然不会怪她。
任新萍为乔落栗擦干净了血迹,把衣领整理妥当,对仍在面壁的上官檀喊道:“公子,过来坐吧。”
上官檀转过身,对她点点头,却站在原地,没有上前。
任新萍以为她没说清楚,还想再说,乔落栗先一步插了话:“任姐姐,多谢你帮忙。”
“你送了我一根冰糖葫芦,我帮了你,我们算是扯平了。”任新萍把巾帕拧干,搁在盆沿。
“任姐姐。”闲聊了不少话,乔落栗提起了正事,“我带了一双鞋子,不知你认不认得。”
鞋子用布包裹住,乔落栗打开后,任新萍盯着看了半晌,不确定道:“这鞋子,莫非是张洪放的?”
鞋子磨损厉害,又沾了泥,的确不太好辨认。
乔落栗道:“我比对过,张洪放平常的鞋子跟这双大小差不多。”
“那就是张洪放的鞋子。”任新萍道,“他有这么一双黑色的靴屦,因为合脚,穿得舒适,就经常穿。我记得出事那日,他穿的就是这双鞋子……”
“你是哪位?”门口忽然传来张文华的声音,他一回来,就对上了墙边抱臂而立的上官檀,质问道。
上官檀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沉默着,不打算回答。
“文华。”任新萍迎了上去,“他是赖大人那边的人,还有这位,就是蒙面仙子。”
张文华脸色不善,似乎强忍着不悦的情绪,他细细打量着上官檀和乔落栗,目光又落在了方桌底下,他神情一顿,喃喃道:“这鞋子……哪来的?”